她不会觉得自己没良心,只会觉得老天不公。
谁不是生来就愿意低贱的,她也想得父母之爱,也想过上好日子。
她也想往上爬,只要得机会能荣华富贵,哪怕拼死一搏、最终九死一生,她也愿意。
她不想随便配个小厮了此一生,不想赎身回去随便嫁个贩夫走卒之辈。虽是自由之身,但却一辈子贫苦。
只要她能做姑爷的偏房,日后就是官家姨娘。再生个儿子傍身,这辈子就不愁了。
她此刻心里不但没有半分羞愧,反而恨花嬷嬷为何要拆穿她。
她忽然咬牙切齿:“嬷嬷莫要胡言乱语!我对主家的心苍天可鉴,嬷嬷别乱冤枉人!”
这是在夫人院子外面,又还没到那一步,所以花嬷嬷也只是点了她,并未立刻去夫人面前告状。
“你心里有数便好。”虽气她的背主,但到底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多少还是劝了一句,“及时勒马回头,还不算晚。之后你若能将功补过,主家也会原谅你的。”
映红心中不服,却不得不从牙缝里挤出了个“是”字来。
“我自会忠心待主,不必嬷嬷说。”
“那就好。”
晚上,柳世昌回来,听说妹妹竟哭着回娘家来了,他气得笑起来。
那对母子当真不知廉耻,住着柳家的宅子,还胆敢欺辱柳家的女儿。
柳世昌虽年轻,但因自小便跟随父亲做生意,所以手段老道、为人也颇圆融。
该客气时客气,但该有手段时,他也绝不心慈手软。
左右迟早是要同那对母子作对的,柳世昌倒也不怕早些得罪二人。
所以,柳世昌当即便差自己身边的人拿着房契和地契去了那边。
幸亏这房子房契上还未变更姓名,此番去收房,名正言顺。
小厮见公子这是气狠了,动静竟这般大,一时有些犹豫:“要不要……跟老爷和夫人说一声?”
柳世昌厉声道:“我自己收自己的宅子,同父亲母亲说什么?”他勒令,“这会儿天晚了,不许去打搅老爷夫人和小姐休息。”
小厮立刻应是。 。
柳宅里,姜氏得知儿子儿媳吵了架,儿媳气怒之下带着丫鬟婆子回了娘家去后,心里倒是舒爽不少。
也的确,该他们母子硬气起来了。
“一吵个架就往娘家跑,到底是商户人家的小姐,就是没个规矩。”姜氏摇头,贬低着自己儿媳,“二郎当初只是个秀才时,她便是高攀了。只是我们母子宅心仁厚,这才一直让着她的。没想到,她大小姐脾气竟这么厉害,一直想强压我儿子一头。夫妻间哪有不拌嘴的,可一拌嘴就跑回娘家去……这置夫家于何地?”
“二郎如今是举人,来年便是进士,之后是朝廷命官……如今不把这规矩立好,往后二郎岂不是要为朝廷里的许多官员耻笑?”
姜氏身边的人自然都奉承着她说话,自是个个都说她所言极对,是少奶奶的不是。
姜氏心里清楚得很,今日之事,已非两个孩子间的事儿了,而是他们母子同柳家的对峙。
若不争赢了,给那柳家一个下马威,日后,柳家怕还真得拿自己当回事。
生意人家,除了有几个钱,又还有什么?
出了这富阳县,又还有谁认他们柳家呢?
到底见识浅薄,竟看不清自己位置,以至于闹出如此之大的笑话来。
姜氏不怕耗不起,她觉得儿子不必去柳家接人。只需晾她个几日,柳家自然会乖乖把人给送回来。
而到那时,怕是想送人回来也没那么容易了。
到时候,柳家若不摆出足够的诚意,他们是不会让那柳氏就这样进这个家门的。
姜氏甚至想好,到时候只要银子可不行,得给足够的铺面田庄。
这般想着,姜氏特意差了身边人去儿子身边知会:“去跟公子说,千万别急着去柳家领人。他如今是举人老爷的身份,是有头有脸之人。若再受柳家掣肘,日后怕是得一辈子低这个头。”
被姜氏差遣出去的人很快去而复返,看她急色匆匆的样子,姜氏问:“怎么了?”
那丫鬟说:“不好了,柳家差了人来,说要收走这宅子。”
“什么?”姜氏似都没反应过来般,“收这宅子?凭什么?”
那丫鬟说:“是柳家公子身边的人,手里拿着这宅子的房契和地契,说给夫人和公子两日的时间搬离这里,否则,他就要报官去了。”
姜氏似是这才反应过来,这栋宅子不是她的,不是他们母子的,而是那柳氏的陪嫁。
可即便是陪嫁,既然嫁给了她儿子,这宅子就是她儿子的。
如今不过是吵个架、闹个别扭,竟然就要赶人走?
她倒是要看看,他们若真不搬走,那柳家是不是真要把他们母子告到衙门去。
“让他们去报官吧。”姜氏脸冷了下来,自然也对柳家的无情和不识抬举而感到愤怒,“柳家这次把事情做得如此绝情,往后别想好好收场!”
柳世昌身边的小厮今日只是过来通知一声,待得两日之后,他又过来了。
而这回,姜氏亲自见了他:“这宅子是我儿媳妇的,这是我儿媳妇的嫁妆。就算儿媳妇真不愿给我们母子住了,也该她自己来说。”又哼笑一声,轻慢道,“你们柳家好歹也是富阳县内的豪绅,素有体面的,怎的女儿外嫁,也好手伸那么长,管女儿家里之事?我儿子好歹是举人,竟也受你们这般欺辱,若今日换成别人,岂不是要被你们给欺负死了?”
那小厮倒是恭敬:“亲家夫人,这宅子写的可是我家公子的名字。今日,也是公子让我来收的房。我们收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还望夫人别为难。”
姜氏才不管什么名字不名字的,反正这是那柳氏的嫁妆,那就是他们家的。
“要报官就去报官,别在这里废话。”姜氏是算准了他们不敢报官,这才这般猖狂。
那小厮倒也没说别的,只转身走了。
等到下午,县衙里突然来了人,说要抓姜氏母子去公堂对簿。
吴裕贤如今是举人,虽潘县令对他不多待见和热情,但也交代了,过来后务必敬着些,不得已不可得罪。
所以,县衙的衙差对吴裕贤,倒热情,且给足了敬重。
“举人老爷和老夫人请勿怪罪,是衙门里有人状告了二位,我等这才来拿人的。”
姜氏不敢想,那柳家当真能把他们给告了。
这柳家难道是疯了?这点家事闹到衙门去,他们这是不想好好过日子的做法啊。
难道就不怕自己儿子一气之下,把他们家女儿给休了?
第86章 第九十六章吴举人状告吴举人母子……
事情闹到今时今日这一步,吴裕贤已然忍无可忍。
原就对柳氏不满的他,此刻,更是坚定了自己和离的想法。
不,甚至,他想休妻。
早在今日之前,他就已萌生了不想再过下去的想法。他觉得柳氏实在愚蠢,同这样蠢笨的女人过下去,往后她迟早会拖自己后腿。
可毕竟才成亲不久,她又未犯七出之罪,哪怕是和离,也得给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不能无缘无故的,中了举,就抛弃结发之妻,这样一来,于他名声不好。
名声不好,自然影响之后的官运。
这几日他很累,疲于再过这样的日子。累极时,那个念头一再强烈的冒出来过。但之后,又会被他的理智按回去。
现在,现成的理由就搁在眼前,既然柳家不愿好好过这个日子,那就好聚好散。
姜氏还赖着不肯跟着去衙门时,吴裕贤却已经做了决定。
“走吧。”吴裕贤背着手,立在院子中,脸色冷肃,对县衙里的这些衙差倒是客气,“还请前面带路。”
“二郎!”姜氏唤他,一脸的不可置信。
她不想进衙门去。
这分明也不是什么事情,柳家之所以这样做,不过就是见她儿子现在中了举、出息了,想强压他们母子一头而已。此事不是非得闹去衙门的,还有可坐下来商谈的余地。
“去什么衙门啊。”姜氏说,“把你岳父岳母找来,我们私底下解决,不就好了?”
吴裕贤那双眸子冷得似是淬了冰般,态度也坚决:“去衙门。”
见状,姜氏倒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县衙里的衙差前面带路,姜氏母子跟走在后头,趁这个机会,姜氏悄悄对儿子道:“你可知若真去了衙门,这事就闹大了。到时候,丢脸的可是你。”又担心,“若真被那柳家提溜着去了衙门,此番让他们强压了一头……这个头一旦开了,往后就得一直受人掣肘。你难道不知道,柳家正是打的这个主意吗?”
若还想好好过这个日子,两家闹去衙门,无疑是让别人看笑话的,是下下之策。
可现在,吴裕贤正是不想过这个日子了,这才愿意将计就计,闹去衙门的。
此番闹去衙门,正称了他的意。
两家闹去衙门,又县衙见状,是柳家不愿好好过日子了,而不是他吴裕贤中举后抛弃糟糠之妻。
不是他背信弃义。
“那就不受人掣肘。”吴裕贤说,“既柳家不想好好过,那这日子不过也罢。”
姜氏愣住,恍惚之后,倒是明白了儿子的意思。
二郎这是……想和离了。
姜氏脑子不免快速运转起来,然后也觉得,眼下这种境况,和离或许更好。
她儿子还年轻,又中了举,往后仕途一片光明。而那柳家……除了有几个钱外,就再无别的用处了。
若儿子真同那柳氏和离,日后进了京城去,未必不能娶得个更好的。
这样思量着,姜氏心里的阴霾和仇怨,倒渐渐淡去。
“二郎所言极是。既柳家不是过日子的做法,那咱们也无需受这个委屈。”
母子二人跟着衙差来到县衙,县衙大堂内,柳世昌已坐那儿等着了。
瞧见母子二人过来,柳世昌倒算还留些情面在,站了起来。
比起柳世昌的礼待,吴裕贤却态度倨傲许多。看也没看柳世昌一眼,直接目光越过他去,将其忽视后,看向了坐“明镜高悬”牌匾下的潘县令。
“学生见过大人。”吴裕贤抱手行礼。
姜氏也随儿子一并给潘县令行礼:“民妇给大人请安。”
毕竟是举人老人和他的母子,潘县令纵然对这个吴举人并不喜欢,但也给了他该有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