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话,外头传来了动静。
“应该是程兄他们看榜回来了。”叶雅芙没来由的心情忽然就激动和紧张起来,人也立刻站起,往外面迎了去。
程思源一看就是跑着回来的,这会儿气喘吁吁的,一脸的急切之色。
“中了。容秉兄弟中了举。”程思源也是急性子,一点关子没卖,直接就说出了这个好消息来。
得知真是中了后,夫妇二人悬着的心,立刻落了下来。
可还有更好的消息。
“容秉兄弟不但高中,而且是第四名的好成绩。”程思源难掩兴奋,“前三都是南山书院的学生,下头县学里上来参加考试的人中,容秉兄弟算是第一名。”突然想到一件事,忽而摇了摇头,脸上笑容越发深起来,“不,容秉兄弟是我做保举荐来考试的,细算起来,也该算我南山书院的名额。”
“这样一来,此番中榜者中的前四名,皆是我南山书院学生。”
若吴容秉中举不算是富阳县的名额的话,那这无疑是打富阳县县学的脸。
想到另外一件事,吴容秉立刻问:“程兄可特意看过,此番富阳县共有几位中举?”
程思源自然特意看过,他认真说:“你那位异父异母的兄弟也中了,不过是险中,正好最后一名。”此番杭州府中举者四十八名人中,吴裕贤恰排四十八。
“至于那位魏秀才,榜上并未瞧见他的名字。此番你们富阳人士,只你们兄弟二人中了举。”
富阳只有两人中举,且其中一个还不是走的县学名额。那也就是说,真正算是县学出来的,就只吴裕贤一个。
杭州府下有六个县,富阳在这六个县中,应该算是位列前茅的佼佼者。
而这次秋闱,竟只一个学生中举。
可以想象,徐教谕那么好面子的一个人,得知消息后,将会是怎样的心情。
那魏智一连两次都未得中,曾经才华惊人,却不如一个后来者吴裕贤……可想而知,之后他在县学的地位,会大不如从前。
程思源说:“我托了关系找了考官打听了有关那位魏秀才的消息,说是前两科考得极不错,但问题出在了最后一科上。倒也的确是个有才华之人,只是政见同下来的主考官不合,又德行有亏,自然落了榜。”
“不过,细细想来也是可笑。他同那位吴裕贤,总有一个是中不了的。两个人争一个名额,不是他落榜就是另外一个。”
或许,这就是命,一切早都是命里注定好的。
吴容秉也懒得多管他们那么多,只颔首应道:“我知道了。”
程思源则“嘶”了一声,然后拿手搔着下巴,一脸好奇道:“一连串这么多好消息,你怎么反应这么平静?”
吴容秉心里自然是极高兴的,若是三年前,他必会喜形于色,情绪外露。但毕竟这些年来经历过太多事。他的人生,算是经过大起大落的,如今不管面对多大的喜事、或悲事,他多能沉着以对。
如今,倒不会再大悲大喜了。
“高兴,自然是高兴的。”嘴上说着高兴,脸上也有笑意,可他情绪上却仍不见丝毫波动,只是认真且理性着道,“此番中举,来年就可同程兄一块去参加春闱了。日后,说不定还可同程兄一起同朝为官,一起报效朝廷,回馈百姓……又怎会不高兴?”
程思源虽比吴容秉年长几岁,但这会儿在吴容秉面前,他却浮躁得似个毛头小子般。
“太好了,这可太好了!”他双手相击,两眼透着光,显然对未来是一脸的期盼,他豪言壮志道,“我有预感,你我兄弟二人,来年定会榜上有名。”然后又严肃起来,以兄长之身份叮嘱吴容秉,“秋闱得中虽是大喜,但切不可兴奋过了头。来年的春闱考,将比秋闱难多倍,你万不可掉以轻心。”
但忽然想到,好像兴奋过头的人是他,而非容秉贤弟,不免也尴尬的轻轻咳了下,清了下嗓子。
但仍是好心的继续嘱咐着:“另外,春闱在来年二月份,我们最晚十一月得出发。”此去路途遥远,路上也不知会遇到什么。提前些出发,总比赶着时间到、或是错过了时间的好。
这些吴容秉心中都有数,所以他颔首应道:“我先回富阳,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等处理好一切,再与程兄汇合,之后一道往京城去。”
“那就这么说定了。”程思源意气风发。
吴容秉身上仍是温和之气,他应道:“程兄,后会有期。” ”
后会有期。“程思源豪爽应道。 。
听说吴容秉不但高中,而且还是中第四名时,桂花婶子开心得什么似的。那脸上的笑合都合不拢,怎么都抑制不下去,当真是比自己儿子书文娶媳妇还要高兴。
“虽然姜桃的儿子也中了,可她儿子最后一名,咱们容秉第四,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又说,“她儿子天天念书,天天会友作诗,又怎么样?结果到头来,死读书还是比不过人家有天赋的。容秉虽伤了腿,也有三四年没读书,但只要他想考,他就能考中。这是什么?这就是天赋!天生读书当官的料儿。”
“那些读死书的人,哪怕中了举,也成不了大才。”
这口气出的,可是把冯桂花给爽死了。
立刻吵嚷着要赶紧打道回府去,一路上雄赳赳气昂昂的,恨不能立刻去同姜氏吵架。
午后出发,差不多在傍晚时分时,抵达的富阳县。
而此刻,富阳县城门外,潘县令竟亲自等在那儿迎着了。潘县令身旁,还有徐教谕也在。
早在揭榜时,省城中便早有人快马往各县去报喜。所以,此番各县中,也都知道自己县内有几人得中,又分别是第几名。
今年富阳县内只两人中举,比起往年来要少一半。对此,潘县令是非常生气的。
所以,一早的,就已把县学里的徐教谕给叫到了面前来,好一顿训斥。
潘县令一早便对徐教谕有成见,正好借这个机会,狠狠批了徐教谕一顿。
好在,虽然今年中举的不多,但县内却是出了个高分。吴容秉的第四名,多少也是为富阳争光了的。
“容秉,你可是为咱们富阳县争了光。正因有你的这个第四名,才不至于令我和徐教谕的脸丢得太大。”潘县令早就看徐教谕不爽了,于是几句话一说,言词间又夹枪带棒起来,“亏得当时你走了省城的名额去参加这个考试了,否则,我和徐教谕往后在其它五县中,怕是要抬不起头来。”
从午后到现在,徐教谕一直跟霜打的茄子般,情绪就未高涨过。
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就被潘县令拎着一顿劈头盖脸的骂。
他还得跟孙子似的,在县令面前陪笑脸。
县学里,他看好的人竟然没中举,本来心中也很郁闷。可这会儿,不但不能寻人说说话喝喝酒纾解情绪,反倒还要被县令提拉着到处跑,继续丢这张老脸。
潘县令的这番话,他何尝没听出话外音?不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吗?说他又看走了眼,竟放着眼前一个宝贝不要,去抱着别的石头当宝贝。
可徐教谕也没想到,他看好的另外几个没中就算了,那魏智竟又再次落榜。
当初魏智是同吴容秉一起考中的秀才,一同入的县学。这二人进了县学之后,才学方面不相上下。吴容秉秉性率直、纯良,虽更胜一筹,但魏智之惊才绝艳,也是令县学里的许多老师都拍手称好的。
文人清傲一些,不算什么。
可没想到,人家吴容秉出了事后三四年未再踏足县学一步。而这魏智,这几年来,县学倾尽全力去扶助他,他竟最终仍是名落孙山。
魏智落榜,不免令徐教谕大失所望。
经此之事后,徐教谕不免也低头认真反思起自己来。
反思,这些年他所坚持的那些,到底对不对?
县衙临时为吴容秉准备了仪仗,一路上敲锣打鼓的,送他回了甜水巷。
而吴裕贤那边,回来不仅没有这样的待遇,甚至连潘县令的面都没见到。
中了举,哪怕是最后一名,吴裕贤都是高兴的。
得了这个机会,来年便可入京参加春闱。
只要中了进士,便可入仕为官。日后,就是吃皇粮的人了。
哪怕春闱不中,顶着“举人老爷”的头衔,他也可在富阳,甚至是杭州府,混得不差。
本来一切都很好,可偏偏继兄考了第四,强压在他头上,令他身上的光辉顿时变得淡然无存。
吴裕贤自然高兴不起来。
他最不愿见到的一幕果然还是又发生了。
从此往后,难道他要再如之前一般,这一辈子都要活在继兄的万丈光芒之下吗?
那样的日子,哪怕如今过去已久,再细细想来,他仍觉心颤。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分明已经过上了糟糕的日子,他的人生已经走去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为什么如今又要好起来!
第83章 第九十三章找上门来的生意合伙人……
吴容秉那儿敲锣打鼓,吴裕贤这却无人问津。
待遇如此天差地别,不免令吴裕贤那颗本就脆弱的心,更得到了伤害。
柳宅里,姜氏也已使银子先打探到了消息。这会儿,正领着女儿和儿媳妇候在门前等着儿子回家来。
姜氏这会儿心里也极不快活,虽儿子中了举,可那吴容秉也中了举啊。并且,因有他在,儿子的风头全被他给抢去了。
若不是有他,如今被县衙的仪仗敲锣打鼓着送回来的,就是她儿子了。
实在可恶!
可不管怎样,儿子中了举,这终归是好事,该高兴才对。
她知道儿子心里肯定也不好受,所以,必不会再在他面前提起任何一个不该提的字。
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她已经吩咐下去让备好酒好菜了,今日他们得庆贺一下。
另外,也已差人去了柳家请亲家公一家了。
儿子中了举,如今可得好好在柳家人跟前出出风头。
另外,得再要些银子。毕竟,来年的春闱,路上所需的盘缠,包括各种打点,也得使不少银子。
这笔银子,得柳家出。
“二郎回来了。”瞧见儿子的马车出现在视野中后,姜氏也等不及了,直接不站着等候,而是迎了过去。
她一去,一左一右候在她身边的吴心莲和柳娇蓉,自然也跟了过去。
自己相公中了举,柳娇蓉十分激动。再加上小夫妻二人已有多日未见,此番小别胜新婚,柳娇蓉看向自己丈夫的目光,更是含情脉脉、含羞带怯。
“相公。”柳娇蓉娇怯怯喊了声。
比起柳娇蓉态度来,吴裕贤的态度却冷淡许多。
他只轻轻应了妻子一声后,又看向一旁母亲,主动说:“天晚了,风寒,儿扶母亲进门说话。”说罢,吴裕贤越过妻子,主动去扶起母亲手,扶她进门去。
姜氏的另外一边,仍是吴心莲扶着。
他们兄妹一左一右的扶着姜氏进门,徒留被冷落了的柳娇蓉站在那儿,十分尴尬。
柳娇蓉真的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丈夫突然变得对她这般冷漠。
她做错了什么?
突然的,鼻子一酸,眼眶便热了起来。
花嬷嬷站在一旁,把一切都看在眼中,不免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