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这食肆里忙,一个月下来左不过一两二的月俸。今日一天的收入,倒是赶上一个月的了。
得了笔意外之财,回去后交给媳妇儿,她也能高兴高兴。 。
昨儿因契约的事没谈妥,所以晚间叶雅芙并没来食肆帮忙。
停了一日,今天店里生意反倒是更加火爆了。
齐掌柜本就对一百五十两银子之事不是很介意了,此番瞧见店里客源不断,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来。
店里生意好,过年时东家一个高兴,得给他们都包一个大的红包。
魏智和吴二郎今日又来了梅香食肆吃饭,看着店里火爆的生意,魏智说:“你这继兄算是得了个宝,他这媳妇儿有两把刷子,照这趋势下去,回头能积累的财富,怕是得把那柳家都比得下去。”
吴二郎原就心情愤懑不快,听这魏智这样说后,更是心中郁气难泄。
魏智看着他脸色,于是更添了把柴火,道:“你这个人就是太好脸面,撕破脸就这么难?而且,还不需你亲自出面。很多事我可以暗中帮你去做,只在需要你去证实的时候,你能松一松口肯定我说的那些就行。”魏智说着脸色也沉重下来,“贤弟,人家都要蹲你头上拉屎撒尿了,你难道还能忍?今日若也忍了,往后需要忍的可就更多。”
吴裕贤怒气难遏,原本并不饮酒的他,举着酒杯便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那就有劳魏兄了。” 。
这日,程思源匆匆回家来,一进门就冲去了吴容秉院子。
“外面出事了。”
吴容秉正单腿撑地,站在书架前找一本书。听得身后程思源一进门就这样说,不免也好奇着扭过身子来。
“外面都在传,说你不敬生父,父亲还在,就急急分家,以图不供养父亲。如今,只把老父亲留给继弟奉养,而你自己,则逍遥快活。另外,也波及了弟妹,更牵连了人家梅香食肆。如今,外面人都知道你和弟妹同梅香食肆的关系,知道你们的‘恶行’后,都抵制去梅香食肆用饭。我去瞧过,这会儿正是饭点的时辰,可那梅香食肆竟一个人都没有。”
这条街大部分做的都是这些文人秀才的生意,若文人们抱团一致抵制,是可以让一家食肆彻底败落的。
吴容秉闻声,只将刚刚找到的书重重撂在了桌上。
显然也是一腔愤怒。
“他倒是会倒打一耙。从前倒还忍得住,眼下是忍都不想忍了。那我倒要看看,真正怕闹大的人是他还是我。”吴容秉胸有成竹,倒是不怕。
不但不怕,反而这件事还激起了他的斗志。
左右他行得正、坐得端,身正不怕影子歪。
有关吴家的事,程思源多少了解一些。可这些毕竟是吴家家事,若真在这种时候闹开、闹大,无异于是脱光了衣服裸奔,让众多秀才看他们吴家的笑话而已。
这种家丑,闹大了对他们兄弟的谁都不好。
清官难断家务事,秋闱在即,那些京城来的考官,谁又有闲心和兴致来给两个秀才的家事评理?
到头来,不过是两败俱伤而已。
每次的秋闱考,哪回竞争不激烈?有些秀才为能多点考中的机会,常常是不择手段。
“我特意去打探了下,这些消息倒不是从吴二郎口中传出的,散播这些消息的,另有其人。但事情发生后,有人问去吴二郎跟前,他也没否认。这件事,怕是有人从中作梗。”
吴容秉则哼笑道:“左不过就是富阳县县学里的人……但多半是狼狈为奸。若无二郎的授意,就算有人有心多管这个闲事,也会有所顾及,不会这般明目张胆。”
程思源认真想着吴容秉说的话,不免点头认可道:“你所言极是。若非是吴二郎本人之意愿,那个想挑事的人也不敢轻易这样做。”他肯定也怕最后吴家兄弟二人会一致对外。吴家此番丑闻,只要兄弟二人间不撕破脸,最后搬起石头砸了脚的那个人就是他。
首先,他得保证不会得罪了吴二郎,从而令吴二郎和容秉贤弟联手对付他。
“背后那个人的心思,倒是阴沉得可怕。”程思源严肃着,又看向面前的素衣男子,见他面显轻松,似并未十分着急,程思源不免郑重问,“你心中可有应对之策?”
吴容秉已经坐了下来,手轻轻敲击着桌案,神色认真:“既已开战,那便只能应战。”
第79章 第八十九章狗咬狗
“应战?”程思源微愣一下后,问,“你不打算息事宁人,反而想把事情闹得更大?”
吴容秉那清隽温和的脸上含着淡淡笑容,目光中却有狡黠之光一闪而过,只听他道:“息事宁人?我从前已经够卑微的了。若这次再息事宁人,怕往后像这样的事只会很多。”
“何况,程兄也说了,背后是有人唆使二郎这样做的。只有把事情闹大、闹得一发不可收拾了,那背后之人才有被揪出来的可能。若只息事宁人,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二郎必不会愿意把那背后之人给咬出来。此事对我的伤害是已造成,但对二郎却是丝毫无损,若只想着息事宁人,最后怕二郎还得得一个不计前嫌的贤德名声。他吴二郎经此一事,赚够了名声,我虽最后于名声上无大碍,但却也是无辜受了损害,实在不值。所以,不如索性闹开了,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豁不出去。”
程思源认真忖度一番后,倒也认可吴容秉这样的做法。
“只是过于冒险了些。”程思源担忧,“万一不成,那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那吴二郎背后的那个人,真就计谋得逞了。”
“不会。”吴容秉足够了解自己这个继弟,所以他敢笃定二郎不会陪着他一起去拿名声赌。他太了解二郎了,他在意自己的前途和名誉大过一切。到时候,若一旦察觉到于自己名声有累,他必会尽最大力保全自己的名声。
所以,真到那一步,他必会同他背后之人彻底撕破脸面。
吴容秉语气笃定:“见形势不对,二郎必会与我求和,一致对外。到时候,估计他自己也得反应过来,无需我问,他自己也得去寻那个背后之人算账去。”
“你同他相处的时日多,你自然了解他。既你这样说,我便放心了。”至此,程思源才算是重重松一口气。
天知道他刚刚得到这个消息时,是有多担心。容秉老弟走到今日这一步实在不易,若真因此而侮了名声,实在令人扼腕痛惜。 。
吴容秉虽在这拨秀才中没有相识且要好之人,但好在身边有程思源,所以,也不算是被孤立无援的一个。
就在舆情达到鼎沸时,吴容秉直接真人出现在了一个文人众多的场所。
他坐在轮椅上,他身后是自己妻子,叶雅芙推着轮椅。
就这样堂而皇之的闯入众人视野,立刻招来了诸多目光。
一众书生纷纷投落去疑惑不明的眼神,相互间打探消息后,才从富阳来的秀才口中得知了此人真实身份。
不免有人惊讶:“他怎么坐轮椅?他是瘸子?”
然后,便有知情的富阳县考生说:“是啊,他是瘸子。走不了路,只能坐轮椅。”
然后,便是一阵沸议之声。
有人说:“瘸子怎么考试啊?考中也无用,又当不了官儿。”
也有人说:“可他既是瘸子,又为何与自己父亲闹分家呢?”身有残疾之人,不是更该需要家中的扶助吗?就算是他父亲撵他走,他该也不会走才对。
见到吴容秉真人后,大家议论纷纷。
吴二郎这会儿人就在之中,见状,倒是有些慌乱起来。
因为他的确没有想到,继兄竟会亲自出面来面对这一
切。
他以为他会怕被耻笑,会不情愿出现在这众多的秀才面前。也猜想过,或许他会私下来找自己,甚至放下些身份来求他,请他帮忙去解这个困扰。
心中也挣扎过,想着,若他真亲自求到自己面前来,求他为他说几句人情话,以好解他眼下困境的话,他也不会那般绝情。
甚至,这两日,吴裕贤也有心在等继兄来找。
他想到了很多种可能,却唯独没想过这种可能。
忽而间,吴二郎整个脑袋似跟炸开了般,嗡嗡的。
他自然不愿把事情闹大,不愿把乡下溪水村的那些事,公诸在这些学子面前。甚至,还有被传去考官们耳中的可能。
此刻,吴二郎心中有个很不好的预感。
他觉得这对夫妇怕是得彻底撕破了脸。
果然,正担忧着,就听那叶氏开了口,道:“我相公的父亲和秀才吴裕贤的母亲是后组成的家,吴裕贤乃我公爹的继子。这些年,我公爹一直拼命挣钱供着吴裕贤读书,先是把他供成童生,之后又把他供成秀才。如今,他吴二郎也如愿来了杭州城,参加了今年的秋闱。这前程,可谓是一片大好。”
“我相公呢……自幼读书便比吴二郎好,更是年纪轻轻便中得了秀才。德行上,在我们村里、甚至是整个富阳县,没人说他一个字的不好。四年前,他因出门会友不幸摔落山崖,从而摔断了腿,自那之后,他原本璀璨的人生就被改写了。家里包括亲生父亲和继母在内,都不愿拿银子出来给他治腿,显然,他是被放弃了的那个。”
“诸位都是学有所成的读书人,不妨想想看,这样的事若发生在你们身上,你们会作何感想?”
略停顿一瞬,给足了他们思考的空间后,叶雅芙才又继续说:“而且,分家不是我们要分的,是家中长辈主动提起的。诸位若不信,大可去富阳县溪水村打听打听去,听听看我们村里人都是怎么说的。我们夫妇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不怕被查。”
又说:“或许是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让我今年琢磨出两道特殊的菜来,也因此小赚了点钱。有了这银子,我的丈夫便可治腿、可继续读书,也可继续去奔赴他的前程去。我们夫妇低调着过日子,安分守己,不知得罪了谁?竟在背后散播谣言,意图诋毁我夫君名声。”
“难道,我夫君因此而不中举,你就能中举了?”
“哼,若是个正人君子,便自己主动站出来。这般躲在背处毁人前程,同阴沟里的臭虫有何区别?”
“大家都是读过书的,都有才学和智慧。此事是非如何,想大家只要稍作思考,便可想得明白。”然后又喊,“二郎呢?二郎可在?”又说,“你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你继兄为人所侮辱吗?还是说,大郎今日此番局面,乃是你的手笔?”
吴二郎突然就被架在了那儿。
此番那叶氏言语如此相逼,他不站出来便是逃避,是默认了一切行为乃他所为。
可若站出来……他又能说些什么?
是要他默认了叶氏贱人方才所言吗?
若他认了,那之前他任由事情发酵而不管不顾不闻不问,又作何解释呢?
吴二郎突然后悔起来,早知事情是这样的发展趋势,他便不惹这个腥臊了。
一时气愤,吴裕贤白皙的面孔渐渐染上浅粉色。
一双拳头也紧紧攥起,显然,是气狠了的。
而这时候,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吴二郎身影的叶雅芙,立刻把目光锁定在了他身上。
倒也不再喊他,而是直接走去了他跟前,气势很足的问:“二郎,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你背后使的鬼?是不是你故意侮辱大郎的名声的?”
吴二郎腮帮紧咬,却只能强颜欢笑。
他身子跟灌了铅般,很重,只见他艰难的站起。
“大嫂别急,此事非我之过。”吴二郎神色认真,极力撇清是自己背后诬告的吴大郎。
叶雅芙却说:“不是你之过?那又会是谁?”她哼笑,“我且问你,这件事是你今日才听说的,还是之前就有所耳闻?”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若答是之前就有所耳闻的,那为何不为继兄辟谣?
而若答是今日才知道的,未免太假,怕是没人会信。
吴二郎只能顾左右而言他起来:“兄嫂该想想,县学里可是得罪了谁?”
“二郎之意是……此事乃县学里别的秀才所为?”叶雅芙拔高了音量问。
吴二郎此言,无疑是把整个富阳县县学的秀才都拖下了水。
也好,那些秀才们为自证,必会极力撇清干系。那最后,自证不了的那个,自然就是暗中小人了。
吴二郎是急中生乱了,为撇清自己干系,这才急急扯出整个富阳县县学来的。可话一出口,他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这样一说,无疑是得罪了整个富阳县县学。
令整个县学之人陷入泥浆之中,日后,他怕是在富阳再难有立足之地。
所以,在得罪整个县学和得罪魏智之间,吴二郎坚定的选择了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