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若再改回了他本姓,那自己这个继父,还同他有何干系?
以后他高中举人、进士,那皇榜上张贴的父亲一栏,怕也不会是自己。
那这些年的偏心,这些年对大郎的舍弃和不公,又算什么?
所以,吴兆省立刻说:“二郎就不单分出去过了。”他目光下意识的在妻子那边一扫而过,然后落在了里正脸上,道,“家里就只大郎一房分出去,再无别人分出去单过。”
姜氏急得一颗心立刻揪了起来。
原本盘算好了的事,却被那大郎三言两语给搅和黄了,姜氏怎能甘心?
姜氏仍坚持道:“他爹,你就这么不信任二郎吗?只大郎几句话,你就怀疑起二郎来。”她说,“二郎亲爹去得早,他现在怕是连他亲爹长的什么模样都忘了。他六岁跟我改嫁到这儿来,一直认的都是你这个爹。你现在这样怀疑他,岂不是叫他伤心?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叫他往后怎么再在村里住下去。”
不损到自己利益时,一切好谈。
甚至,为着家里和睦,他可以一再的让大房受委屈。
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计较姜氏背地里搞的那些小动作。
但若危及自己利益了,吴兆省是寸步都不让。
“今日已经分了一个儿子出去,你叫我再分一个出去,往后我怎么在这村里继续住下去?二郎若觉暂在这个家住不下去了,或是为功课考虑,想搬去城里住去,我都不反对。但二郎的户籍,却是绝对不能从这个家单分出去。”
自从叶雅芙穿越过来后,这是唯一一次瞧见便宜公爹态度强硬。
看来,果然是刀子不扎自己身上去,他不晓得疼啊。
现在眼看就要扎他自己身上了,他也知道为维护他自己利益而同姜氏辩驳了。
这会儿耳根子也不软了。
看得叶雅芙简直想笑。
今日这种情况,姜氏自不好一再的坚持要让自己儿子也分出去。毕竟,那大郎已经把话给挑明成了那样,若她再一再的坚持,岂不是落人口实?
可今日这样的机会实在是太好的一个机会了!趁着大郎分出去的这个机会,把二郎一并给分出去过,不但达到了目的,且日后再提起这事儿来,谁也不好说什么。
错失了今日的机会,且又有大郎的那几句挑拨在,日后再想行事,便难如登天了。
把姜氏脸上焦急的神色尽收于眼底,叶雅芙问她:“娘就这么想把二郎也分出去吗?二郎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趁着今日我们分家的机会,借口公平公正,把二郎也分出去,这样,既占了实际好处,名声上也落了个好。啧啧~阿娘当真好成算呢,怪不得我爹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上这么多年。”
叶雅芙把姜氏心中所想丝毫不留情面的全部披露出来,把话说得如此明白,就更是把姜氏给架在了火上烤了。
连连失利,姜氏这会儿子心口是真疼了起来。
可当她再抬手捂着心口,一脸痛苦的表情时,身旁已经没了再来宽慰她的妇人。
今日,吴家的这诸多之事全部展露在众人面前,或许,也叫大家真正看清了姜氏的真面目。
可姜氏却仍挣扎着,只见她抬手指着叶雅芙:“你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你抢我银子,推我摔跤,不敬长辈……这笔账,我得好好跟你算。”
这可就说到了叶雅芙心坎儿里去了。
于是,借着她开的这个头,叶雅芙便又面向众人,提起了自己的事来。
她道:“恰好今日里正和众乡邻们都在,还请大家帮忙主持一个公道。当年,我原是青山镇秀水村人,我父母同如今的公爹算是旧识,有些交情,所以我父母亡故时,公爹有带着新妇、也就是如今我的后娘姜氏,前去叶家吊唁。”
“也是那时候,后娘说她一看到我就喜欢我,然后要带着我来吴家生活。”
“我那时候六岁,并不太懂什么。才没了母亲,好不易有个人这般对我关怀备至,我自然对她十分依赖。所以,我不顾家中叔婶的极力反对,要跟来溪水村吴家。自然,也带走了我家里父母留下的所有财产。可来了吴家后,这后娘就以我年纪小为借口,把我的银子首饰都拿过去了。说是暂代为保管,等我大些的时候再给我。可我如今早已嫁人生子,甚至都要另立门户,离开这个家了,也不见她兑现承诺,把原本属于我的东西还给我。”
“我家当年是开医馆的,我爹娘又只我一个女儿,所以家中积蓄以及变卖了医馆的银子,全都留给了我。这些银子总共加一起,怎么也得三四百两之多。今日分家,我要带走原本属于我的一切,还请里正和乡邻们做个见证。”
姜氏之所以能够冷静听着她说完,就是因为知道她口说无凭。
就凭她一张口胡咧咧,说多少就是多少了?
她不会否认她当初是带了银子来吴家的,可这些年,她吃穿都在吴家,难道不要钱吗?
就说这些银子都花在了养育她上了,是花在了她身上,又有谁会怀疑什么?
所以,只安静着等叶雅芙说完了那一箩筐的话后,姜氏这才开口。
第26章 第二十九、三十章(7更+8更)……
“你当年是带了银子来,可你来我们家十二年了,难道这些年不吃不喝的吗?那些银子当初虽是拿在了我手中,可天地良心,我可是每一文都花在了你身上。甚至都不够,吴家也掏了银子养你。如今,吴家还没跟你算这一笔账呢,你倒是先跟我们算起来了?”
说完,姜氏又向左右人哭诉起,道:“果然是个冷心冷肺之人,养育多年的恩情只字不提,尽只在乎那些银子了。难道,我们还能贪了她的去?”又揉心口,撕心裂肺道,“我真是后悔!早知她是这样的人,当初就不该管她才对。如今好了,养出个白眼狼儿来,尽给自己气受。”
叶雅芙也不着急,她只慢慢的算起一笔账来:“我在吴家十二年,就算一个月在吃上能花五钱银子,那十二年就是七十二两。但乡邻们都知道,我一女子,又是从孩童时期来的吴家,一个人一个月怎么可能吃五钱银子的饭食?但不计较了,就按一个月五钱算吧,多出来的,权当是我对吴家的报答。”
“另再算一年四季的衣裳。年纪小的时候,可能两三年添一次新衣,再大一些,个头不再长,也就没怎么添衣裳穿了。后来也大了,脸皮薄,虽然知道那些银子都是我的,可毕竟一直是攥在后娘手里的,她不提,我也不好意思主动要这要那的。所以这十二年下来,衣裳的花销最多就二十两。吃穿加一起,也就是九十二两银子。”
“另外我寄住吴家,也得算寄宿费,十二年算二十两不算少了。”
“这些都加一起,是一百一十二两。爹,娘,你们可认这个账吗?”
从吃到穿到住,每一笔银子,叶雅芙都是放宽了算的。
所以,这一百一十二两银子,绝对够覆盖她这些的一切费用。
吴兆省说不出话来。
不但吴兆省挑不出理儿来,便是围观四周的乡邻,也都频频点头说这样算的确不算亏待吴家。
叶雅芙之所以这样把一切都算得清楚明白,也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既把账算清楚了,那日后姜氏也就不好再去外头说是吴家养大的她,吴家对她有莫大恩情,再拿这份恩情掣肘着她。
自此彻底割席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往后各走各的路,互不相欠。
见乡邻们口风和态度此番是全然都变了,竟不再有一个支持自己的,反都是站叶氏那边的,姜氏不免有些慌乱起来。
可她仍是那一套,以言语指责叶雅芙,道:“难道这么多年在你心里,我们养育了你
十二年之久,尽都一点感情没有,只能谈钱吗?你果然就是这般冷血之人。”
叶雅芙立刻问:“娘这意思是……不需要我这十二年的养育费吗?若不要这一百一十二两了,我领你的养育之恩。”
姜氏牙齿紧紧咬着唇,艰难的继续从牙齿缝里蹦出字来:“养恩大于生恩,养你这一场,是这些银子算得清楚的吗?”
叶雅芙却立刻变了脸:“你少跟我亲娘比,你不配!”又说,“当年我二叔二婶说得果然没错,你接我来吴家养,就是贪的我一个孤女的银子。”这般说着,叶雅芙这才把从叶二婶那儿拿来的字据拿出来,展开,平铺着一一视于众人面前。
“当年,我叔父婶娘一眼就看穿了姜氏夫妇的计谋,所以,在来吴家大闹了一场见无果后,便让吴家夫妇在这份字据上签字画押。这上面的手印和签字,是我公爹和后娘的。而清单上面所罗列的,是当年我从叶家所带来的每一样东西,包括银子和首饰。”
“而这份木盒子里装着的,正是我的那些首饰银子和银票。”三百多两银子,只一个木盒子肯定装不下。所以,里面除了几个银锭子外,其余银子都换成了银票。
而这字据上清清楚楚的写了每一样东西,细到有几个银锭子,每个银锭子具体多重。另外,还有多少耳环、项圈、金镯子银镯子等。
清楚详细到,便是吴家夫妇欲赖账,也是赖不掉的。
字是他们签的,若不认,比对字迹就是。手印也是他们按的,就更赖不了了。
难道当年,是有人拿刀架他们脖子上,逼着他们签的吗?显然不可能的。
所以,这笔账,他们不认也得认。
姜氏错愕着愣在那儿,显然,她是忘了那叶家二房夫妇手上还有这个东西了。
时间太过久远,这些年她也觉得自己是十拿九稳能拿得住这些东西了,所以,竟就忘了还有这东西的存在。
但到了嘴的肥肉,她又怎甘愿再吐出来?
所以,姜氏一时失了理智般,立刻朝叶雅芙扑来。
她想把那木盒子给抢回去。
叶雅芙一直在防备着她,见她扑来便一个灵活的转身,并未让她沾身分毫。
姜氏没扑着人,自然又摔跌在了地上去。
“娘!”吴裕贤冷眼旁观到现在,是再看不下去,只赶紧过来扶起自己母亲后,小声劝她,“算了。别争了。”
可姜氏却是急红了眼睛,此刻也早顾不得什么扮柔弱,假作贤良了,只见她卯足了劲儿一嗓子嚎叫起来:“凭什么不争?”
她这中气十足的一声吼,不但令围观的众人吓一跳,就连她自己的亲儿子吴二郎,也是唬得愣在了那儿。
显然,他的印象中,母亲也不是这样的。
可姜氏显然已经不在乎什么名声了,她现在只要银子。
“贱妇,快把银子还我,把银子还我!”姜氏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般,此刻一脸的狰狞,那双眼睛也是透露出属于狼性的红色。
可任她再怎么扑叶雅芙,扑她怀里的木盒子,都没能如愿。
“贱人,把银子还我,那是我的银子!”连连失利的姜氏,此刻神智略有些不清醒起来,早顾不上什么仪态了。此番,只见她如泼妇般,嘴里脏话连连往外蹦。
围观的村邻们听了后,个个都失望着摇头。
“原来她竟是这样的人,这些年果叫她给骗了。平时看着贤淑温柔,谁知,今日竟泼辣成这样。”
“这已经不是泼辣了,人冯桂花虽性子泼了些,可人家没张口闭口‘贱人’的骂一个小辈啊。你瞧她那样子,恶狠狠的,此刻怕是连吃了那阿福的心都有。”
“哼,这种人还好今日露出了真面目来。否则,万一日后哪里得罪了她,被她记恨在心里,我们还不知道呢。”
“就是啊,往后我可得离她远些,免得被她伤了害了。”
姜氏如今在村里的口碑是急转直下,大家都看透了她的本性后,反倒都更愿意同她的死对头冯桂花交好。
“冯桂花,以前是我冤枉你了,我早该信了你的话的。”
“是啊冯桂花,还是你会看人,一早就看出了她的本性来。我们就是睁眼瞎,只能看到人家想让我们看到的。今日还真得谢谢你呢。”
这一下弄的,倒是令冯桂花不好意思起来。
姜氏疯得最后欲去伤害叶雅芙,好在边上就有几个男丁在,给眼疾手快的把人抓住了。
吴兆省气得脸红脖子粗的,今日叫人瞧了这番笑话去,他手背在腰后,整个人浑身发抖。
“够了!别再撒疯了!”吴兆省一声暴露,立刻喝止住了姜氏的撒泼行为。
姜氏也是被这一声呵斥吓得立刻清醒几分,清醒下来后,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那些行为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索性,她又虚弱的揉着心口,只见她两眼一闭,弱柳扶风似的倒了下去。
“这怎么倒了?这是怎么了?”
靠她最近的几个怕被赖上讹银子,立刻后退几步,然后连连澄清说:“我可没碰她啊,是她自己倒下去的。”
也有人喊张郎中:“你来看看,这是不是中暑了。”
冯桂花则伸手去拦住了自家男人,不许他靠近过去,然后看向众人说:“一大清早的,中什么暑?”她狐狸眼淡淡在躺地上的女人脸上瞄一眼,一副心中有数的模样,“我知道她怎么了,你们且等等。”
说着,冯桂花便立刻舀了一舀子水来,然后对准了往姜氏脸上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