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富阳到燕京,路途遥远不说,路上的一应费用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他们母子兄妹三个就这样走走停停,走了差不多有两年之久,才总算是到了这京中来。
可这京城里,机会多,但也难啊。
来了这大半年,不见赚到什么钱,反倒是把本就微薄的存银也花光了。
儿子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祟,突然的就念叨着说要读书考功名,说只有考中了功名,才能算是真正翻身。
或许,是瞧见了那吴家郎君考得了探花郎,魔怔了吧。 。
冯裕贤以为自己睡上一觉,醒来后就一切回到过去。却没想到,第二天醒来,仍是在这里。
天亮了些,再瞧母亲和妹妹,便觉她们眉眼间虽有昔日的熟悉,但细瞧,却是比昔日的母亲和妹妹差远了。
容貌姿色,仪态肌肤,哪儿哪儿都比不上。
念及此,冯裕贤赶紧找了枚铜镜来瞧,便见镜中的自己,形象竟也是差了曾经太多。
曾经他的长相,不说貌比潘安,但却称得上“俊逸”这两个字的。否则,那柳家小娘子,也不会在见了自己一面后,非要嫁给自己不可。
而那叶氏……
想到叶氏,冯裕贤忽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来。
就算眼下困顿,可他还可以去金安寺寻那慧明大师啊。
他曾经所拥有的一切,皆是那慧明给自己的。
想到这儿,冯裕贤便再也等不及,立刻就往门外跑去。
可这里是京城,别说去到金安寺了,就是从这儿走到城门口,也得花费不少时间。
家里又没有车。
意识到了有困难,冯裕贤立刻又折身回来。
“给我点银子。”他问母亲要钱。
姜氏立刻问:“你要银子做什么?”
冯裕贤却等不及了般,不耐烦说:“别问了,先给我,回头再同你说。”
姜氏哪怕极不情愿,也仍是从袖中掏了几个铜板来。
冯裕贤一把将铜板夺过后,嚷嚷道:“这哪里够?还有吗?”说着,竟自己动手,要从母亲身上再搜刮银子。
姜氏气道:“没了!就这么点了!这些给你,我们三个今天一天都别吃饭了!”
此刻,冯裕贤却目光落在了母亲发髻上插着的一根素银簪子上。
“这个拿来。”也不问母亲,直觉就伸手去夺了来。
姜氏气得突然大哭起来。
冯心莲见状,也破口大骂起自己哥哥来。
冯裕贤却不管不顾,只带着铜板和素银簪子往外跑去。
他要拿银子去赁车,然后去城外金安寺找慧明大师。
可他人才出巷子口,还未来得及到车马行,一代发修行之人便看着他匆匆而去的方向摇头,并沉沉叹了口气。
“果然,人心之恶、人性之贪,是刻在了骨子里的,怎样都改变不了。”
说着,便也寻着冯裕贤方向去。
冯裕贤还未走到车马行,就见面前站了个熟悉的人。
这一切,仿佛是置身梦中般,令他不敢相信。
“大师?”他笑起来,“果然是你。我正准备去找你呢。”
第152章 第一百六十二章慧娘回来了~
冯裕贤:“我正要去找你呢。”
那慧明大师脸上不见丝毫喜悦之色,那双眼眸深邃睿智,就那样定定望着面前之人。
本是喜形于色的冯裕贤,被这般盯着后,脸上笑意渐渐敛尽。他的眉心慢慢蹙起,脸上表情变得疑惑起来。忽然意识到什么问题,整个人开始惊慌,连声音都是发抖的。
“大师,您不会不帮我吧?”他问。
慧明“阿弥陀佛”了一声,声色淡然说:“做了一场梦,如今梦醒,你也该好好过眼下日子了。”
“不。”冯裕贤惊恐,他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一直摇头,“不行,我不能过这样的日子。”若那真只是一场梦的话,哪怕是那梦里最后一无所有的处境,也比眼前这日子要好得多。
至少,在那梦中,他是已经高中了进士的。就算往后不再在朝为官,靠着这个进士的身份,他回杭州城也可去书院任教,做个教书先生,日子也可过得体面。
可现在,这里他什么都没有。还只是个童生,靠着吴家的救济尚且才能在这燕京城勉强存活下去。
“我愿意再回到梦中去。”冯裕贤几乎是丝毫都没有犹豫,立刻就妥协了。哪怕自己往后的日子不能如书中所写那般恣意快畅,可做个进士,总比童生强。
慧明则说:“可那梦里,你没了母亲,你亲妹妹也去给一个年迈的老者做了妾,往后一生都将蹉跎在那惠王府中。眼下,日子虽贫困了些,可亲人都在身旁。你只要耐得住寂寞,狠狠吃上些苦,又有吴家这个同乡为倚仗……往后日子也会一点点好起来的。”
冯裕贤本就是性情淡漠之人,若真在意母亲,就不会为前程而逼母亲自缢。若真在意妹妹,也不会为前程哄她去做老王爷的妾。
他满心满眼里,都只有自己一个人。
所以,慧明说的这些,他根本不在意。
他只说:“让我回去梦里,虽然梦里的‘她们’不在了,可这里的母亲和妹妹不也一样在好好生活?我的去留于她们来说影响不到什么。但对我来说,却完全不一样。”
慧明又“阿弥陀佛”一声,继续说:“你若选择回到梦中去,现在所在的世界,就随之一起荡然无存了。既然世界都已不存在,你的母亲和妹妹又怎会还存在呢?所以,哪怕是这样,你还是选择回去吗?”
听慧明这样问,冯裕贤以为自己是可以选择的,于是立刻点头:“我选择回去!”
见他仍是如从前般的自私自利,只顾自己快活,全然不顾别人死活,慧明总算是罢休了。
“你生性自私,看来再如何点化于你,你都不会有丝毫的改变。曾经答应你的,已然做到,自此两不相欠。从今往后,各过各的日子,各种各的善因、得各自的善果,再别来找我了。”说完,慧明又“阿弥陀佛”一声,便转身而去。
冯裕贤不愿放弃这最后的一根救命草,还欲去抓人。却发现,这和尚只是眨眼之间,便已闪身到了十步开外,再一眨眼,已然离自己很远,他怎么都追不上去。
冯裕贤不甘心,总期盼着这是一场梦。等到梦醒来,他就又会再回到
之前的世界去。
可如此反复多日,他等了多日,日日醒来后都是在这个破败不堪的家中。更可怕的是,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在一点点占据他的脑海,慢慢取代那梦境中的记忆。要不得多久,他就会把那一切都忘掉,完完全全只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到最后,他连最后的一点幻想、连最后的一点对曾经美好往昔的追忆都没有了。 。
那日在金安寺,那冯裕贤跟疯了般想伤人。安国公府的暗卫,自然都蜂拥而至,去保护表少夫人叶氏。
可对这欲行凶之人冯公子,也并未大打出手。只是将其钳制住,以至于不叫他继续伤人而已。
可就这样,他晕过去后,竟然就再没醒得来过。
已经好几天过去了,他仍是全然没有苏醒的意识。
安国公府只是不想自己人被这歹人伤害,可没想过私下下手解决这冯进士。
他乃进士,天子门生。安国公府是疯了,才会对天子门生下手。
所以,将人从金安寺带回京城后,先是京兆府备了案,说明了情况。之后,又把人给送去了冯宅。
然后,安国公亲自入宫去,给请了宫里太医来为其医治。
可不论是宫里的太医,还是民间的神医,都说其生命特征一切正常,看着模样,只是睡着了。
此事奇怪,安国公不敢对天子有任何隐瞒,只如实把情况禀告给天子知晓。
日子就这样一日日过着,仲夏的某天,叶雅芙突然收到了杭州来自丈夫的信。
原本这段日子的等待就十分煎熬,忽而得信,叶雅芙几乎是颤抖着双手去打开信封的。
她希望是好消息!
拆开信后,自动忽略掉一些寒暄,直往那重要的信息看去。果然,她看到了她想要看到的消息!
叶雅芙立刻喜得从椅子上弹坐起来,然后拿着信就匆匆往安国公府去。
这段日子来,对杜老夫人素来是报喜不报忧的。
之前发生的那一切糟心的事儿,叶雅芙、包括杜家众人,都对杜老太君闭口不谈。但今日,这样的一封信,叶雅芙却是主动送去了她老人家跟前。
“相公来信了。”叶雅芙一来就开门见山,并高高举起了那封信。
这些日子,杜老太君身子养得好多了。大家都很关心她的心理,所以,日日都有人过来陪着她说话、陪着她玩儿,哄她高兴。
杜老太君自也能看得出来晚辈们的孝心,所以,为不辜负他们的这一片孝心,她也得自己好好调理好心情,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不论慧娘那边的结局如何,她都会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就这样一日日的等啊、盼啊,总算在这一天,见着阿福那丫头举着信来了。
“快拿来给我瞧瞧。”杜老太君立刻喜上眉梢。
叶雅芙不敢逗弄她老人家,立刻举着信送去了她面前。
“信上说,相公回到溪水村,开了棺后发现,里面竟然是空的。之后,他便几番周折去打探消息,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寻到了一点点有关娘亲的踪迹。”
一边听叶雅芙说,杜老太君眼睛也在一边在迅速看信上消息。看到最后,她老人家双手竟然颤抖起来。
“是,是……容秉信上果然是这样说的。对,没错,这字迹也是容秉的自己,你们果真没有骗我。”
叶雅芙说:“为什么要骗您?又怎么会骗您呢。不仅仅是您盼着娘亲还活着,您还盼着娘亲能早日归来,我们也一样。”
“眼下,咱们只需安安心心的在京城里等消息就好。”
“好……好,等消息。”杜老太君激动的心情仍难以平复下来。那双手,仍颤抖着。
叶雅芙知道她老人家这会儿心情激动,难以平息,所以,也不再说话,只坐她身旁去,抬手轻轻拍抚着她后背,帮她顺气。
之后的日子,则是更为漫长的等待。
差不多等到暑热渐渐散去,夏天过去了,秋天来了后……总算又收到了第二封信。
信上说,经一番波折,总算是找到了人。
只是,容貌、年纪,以及经历都对得上,但此人似乎神智不清,忘记了之前所有。
信上说,一切等回来后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