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春梅说了句:“请安国公府的人先稍作等候,我同夫人立刻就去。”
春梅应声退下去后,吴容秉又看向妻子说:“这倒是意外得很。”因得罪了那孙侍郎,故就算如今顺利留在了京城,但也磕磕绊绊,举步维艰。
朝堂上各方势力错综复杂,有时候,根本无需孙侍郎亲自出面,就有那些想要攀附孙家的主动给他使绊子。
吴容秉同孙侍郎府的恩怨,如今满朝文武早已人尽皆知。
所以,哪怕知道他的夫人同安国公府走得颇近,想借他来向孙家示好的,也不会收手。
但若他是安国公府亲外孙,情况自然又不一样。
无疑,若有安国公府这座大靠山在,往后他在仕途上,会更顺利些。
但吴容秉此刻心情也并未因此而好上多少,这泼天富贵突然朝他头上泼来,也未必是好事情。
还有母亲……
若她当真是安国公府千金,那她又怎会流落富阳的?
安国公府如此高门大户,公子小姐出行必然群奴环绕,又怎会给坏人有可趁之机。
而若真是被坏人给害了,那母亲嫁来吴家之前,想必是过了一段非人的日子。
不论如何,吴容秉都做不到真正的开心。
叶雅芙仔细认真的看着他脸上神色,心中大概也能猜到他此刻的心中所想。
其实但凡有些良心的人,突然得到这样的消息后,都不会只是高兴自己忽得高门贵亲。总会也想到别的,比如说,高门千金之女,竟为人所害,流落他乡。
“先去看看,你若想知道有关母亲曾经的事,去了也好向杜家的人打探消息。”叶雅芙建议说。同时,手也伸了过去,轻轻攥住了他的。
吴容秉懂她对自己的宽慰,立刻回握住她手。
“好。”他应道。 。
同时,此刻安国公府内,杜老太君早把家里大大小小的儿孙们都召集到了她的澄心园来。
她老人家这会儿状态调整过来了,已从悲伤的情绪中走出,心情忽然变得美妙起来。
老公爷人早不在世间,如今的安国公同府上二公子父子皆还未归家。也就是安国公夫人沈氏,世子杜谦夫妇,二房杜威之妇,三公子杜廉,以及独女杜思瑜。
杜老太君喜静,又体谅小一辈们,平常都是免了大家的晨昏定省的。
所以,除了逢年过节,或是家中有重要的事筹办外,这还是多年之后的头一次,人聚得这样齐全。
沈氏身为长辈,丈夫又不在家,除了老太太就是她最大。所以,便带头先问了老太太:“这是有什么大喜事吗?我瞧您老人家神色极是不错,可是家里又添了什么喜事了?”
杜老夫人真的是难得的兴致极佳,竟卖起关子来,就是不肯说,只让小辈们去猜。
小辈们倒也乐得哄她老人家开心,就一直在那儿猜。你一言我一语的,好不热闹。
杜老夫人乐得看他们在这里你猜一句我猜一句,听到高兴时,她老人家忍不住乐呵呵直笑。
一时间,澄心园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当真是已经很久没这样热闹过了。
就在杜家热闹时,叶雅芙夫妇过来了。
当有丫鬟来请示,说吴大人携妇登门,求见老夫人时,众人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更是一脸的不知所谓。
“快叫他们进来。”杜老夫人下意识坐正身子,然后目光一直远望着门口,一脸期待的等着他们出现。
她还没见过她那外孙,不知道是长个什么模样的。
虽还没见过,但也知道,肯定是不丑的。
不但不丑,想是容色还很不错。若非如此,陛下不会亲封他为探花郎。若非如此,那孙家的丫头也不会对他一见钟情,孙家也不会因为他的不屈而在仕途上给他使绊子。
从前帮他是出于道义,如今既知他是慧娘之子,身上又流着杜家的血,他们安国公府必会全力庇佑他,不会让他再受丝毫的歹人之苦。
在杜老夫人的翘首以盼下,吴容秉出现在了她老人家视野中。
一身月白色的长袍,清风雅月,有天人之姿。再细细端详,眉眼神态间,竟真有三五分像慧娘。
他就是她的嫡亲外孙。
“我的儿!”只这一眼,杜老夫人再憋不住,哭了起来。
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女儿一般。
原对这个时候吴家夫妇的到来就感到奇怪,没想到,这会儿瞧见人,老太太还哭了起来。
沈氏坐得离老人家最近,立刻起身
去她跟前伺候。
杜老夫人哭得泣不成声,只能一旁康嬷嬷向大家解释:“当年慧娘走丢,之后多年都杳无音讯。而如今,娘子的儿子儿媳就在眼前,老夫人一时承受不住,故而哭了起来。”
听康嬷嬷这样说,众人立刻纷纷朝吴容秉看过来。
这里,除了沈氏对当年的小姑子还颇有点印象外,其余人对姑母这个长辈的印象,也只停留在长辈们的谈话中。
不认识。
慧娘当年走丢时,沈氏嫁来杜家已有一二年。对这个小姑,也是极好的。
小姑子的丢失,她也跟着难过痛苦了好一阵。
如今,故人之子乍然出现眼前,沈氏无疑是激动的。
她缓缓起身,慢慢朝吴容秉走来。毫不避讳的,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他。
“像。”沈氏双眼也早微红,眸中蓄着泪,神色又是兴奋的,“太像了。”
杜家人如此,吴容秉反倒是有些不知所措。
还是杜谦走过来,同吴容秉打了招呼,这才令尴尬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些。
情绪过去之后,杜老太君示意吴容秉到她跟前去。近处又细细打量一番后,这才笑着说:“还是你我祖孙命中有缘,否则,也不会有今日相聚之日。今日你我祖孙间相认了,你母亲在天之灵也会高兴的。”
不管眼前老者是不是自己外祖母,吴容秉都会以礼相待。
听她这样说后,吴容秉抱手弓腰道:“是。”
见他拘谨,杜老夫人道:“你我乃亲祖母和亲外孙,无需这般客套。虽才初相识,有些陌生,但相处得久了后你会发现,我并非严肃刻板的老太太。这一点,你可问小福。”
被点了名的叶雅芙,立刻走了出来,应道:“外祖母说得没错。”就这般开口称她“外祖母”,叶雅芙心中是斟酌和考量过的。
她想,杜家是真心想认了吴容秉的,而非虚情假意,也不存在对他的考验。
她算是从头到尾见证了这件事的发生,所以,也知道她老人家的心情。
此刻直接改了称呼,她老人家不但不会觉得他们夫妇是攀附权贵之人,反而心中还会有些许的欣慰。
等了、盼了多年的女儿虽没能回家,但女儿的儿子却被找回来了,而且还这么优秀。
易位而处,若她是杜老夫人的话,她也会极高兴。
“小福比你讨喜。”杜老夫人玩笑着道,“既都知自己身份了,怎么不主动唤我一声外祖母?还是小福懂事疼人,先改了这个口。”
听她老人家这样说,吴容秉倒也不再拘束,只赶紧也唤她一声外祖母。
杜老太君眼中噙着泪,脸上却满是笑意。
接下来,便是杜老太君留了吴容秉在身边,一遍又一遍的问他关于他娘年轻时候的事。
而沈氏则赶紧去吩咐了厨房,让晚上多备些菜,家中来了贵客。
一屋子人热热闹闹的聚一起,直到天很晚了后,杜老太君这才肯将人放行。
但离行之前,她老人家仍是念念不舍的轻握住外孙手,期盼着说:“这不会是南柯一梦吧?不会明儿一早醒来后,什么都没有了吧?”
吴容秉本就是心善之人,哪怕眼前的不是自己的亲外祖母,只是个不相干的老太太,若遇到了,吴容秉也会对其多几分耐心的。
何况,眼前之人同自己有血缘之亲,还对自己这么的好。
祖孙二人虽才相识不久,但因中间有个慧娘牵着线,故很快的,便令祖孙之情升了温。
“您放心,这一定不是一场梦。”吴容秉手仍被她老人家握在掌心中,他十分温和着道,“明儿我再来看您。”
听他这样说后,杜老太君这才放心的松开了他手:“那你去吧。”她说,“你如今才入仕,公务上定然有许多需要学习和改进的地方,你且好好沉淀着。不过,也别太劳累了,得多爱惜些自己身子。”
吴容秉起身,抱手弯腰道:“是。”
小夫妇二人离开后,杜老太君便也打发了那些陪客们。
她这会儿心情激动,一点困意都没有。
康嬷嬷侍奉着她进了内卧去,几次想哄她老人家赶紧睡觉。但杜老太君却一点入睡的意思都没有,只一直拉着康嬷嬷说话。
一会儿说想去杭州富阳县溪水村慧娘的坟头去看看,一会儿又说那吴兆省不是良人,后头娶的那婆娘那般恶毒,他竟然纵容那婆娘害她孙儿。
如今那婆娘死了也就算了,若没死,她定不会叫她好过。
“实在太可恶了,怎会有那样的恶毒之人?”有关吴家的事,杜老太君之前就是知情的。因为叶雅芙的刻意接近,杜家总归是要去查一番这吴家的底细。
当时虽也觉得那姜氏女不做人,没良心,但只是替别人打抱不平。而现在,得知她当初害的竟是自己孙儿后,杜老太君心里的想法自然又不一样了。
康嬷嬷心里的疼痛不比杜老太君的少,慧娘是她看着长大的,而吴公子又是慧娘之子。
他们母子受一丁点儿的委屈,她就跟着难受。
“那姜氏是死了,可她不还留有孩子在吗?”康嬷嬷说,“当时派人去查的时候就知道,她带到吴家去的那拖油瓶,可也不是善茬。而且,吴童生是为了供他读书,这才忽略了对我们公子的照顾的。论起来,他也是害公子的凶手。”
他娘歹毒,以实际行动行了恶,实在该死。可他呢?虽没主动出手害人,但却坐享好处。
他是实际利益获得者,更可恶。
可他偏偏运势不错,那年也中了进士,如今靠着孙家,竟在朝堂上也混得不错。
杜老太君道:“想当初,思瑜于杭回京路途中,还得过他恩惠。当时是庆幸,可如今再回头去细想,就只剩下恐惧了。”冯裕贤此人品性如何,杜老太君早在之前就窥探到了。只是,如今一些事情联系起来后,再回头去想,只觉恐怖。 。
这两日吴容秉几乎日日下值后便去安国公府,而叶雅芙,则是一早起了便往国公府去。
两家都是光明正大见面,并未有偷摸行为,所以,只要稍微对这两家有些关注的,很快便发现了端倪来。
冯裕贤得知这个消息后,只冷漠的哼了声。
“我以为他会有多品性高洁呢,没想到,也不过如此。到如今,还不是选择了一个大树作为倚仗?他若能一直硬撑下去,我倒敬他是一条好汉的。可如今……”冯裕贤摇头,“我当真是高看他了。”
兄妹二人如今住一块儿后,算是狼狈为奸,背地里没少蛐蛐这个蛐蛐那个。
吴心莲也算是同那边彻底闹翻,自然极力的牢牢抱住眼前这个兄长的粗大腿。
见兄长讽刺那个兄长的行为,吴心莲自然附和道:“谁说不是。”又说,“他之前不就这样吗?在我心里,二哥你比他好太多了。”又翻以前的旧账,“若不是他,我娘当初怎么会死。”
提起母亲,冯裕贤脸上神色更是阴狠起来。双手,更是下意识攥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