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蝉道:“放心,没有人会看见。我伺候完你就走。”
唐乃只好让开门:“好吧。”
第071章 古代的小舞姬(十六)
唐乃让开门, 让寒蝉进来。
寒蝉一进屋,先没有如往常一般放下水盆,而是先看了一眼床铺。
唐乃刚起床, 即便是很普通的有些褶皱的被褥, 却似乎还能被他看出两个人躺过的痕迹来。
他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
将水盆放下, 他问:“昨夜……睡得好吗?”
唐乃愣了一下点头:“很好呀, 有你在旁边就不冷了。”
话音刚落,就看到寒蝉眯着眼看着自己, 眼底有她看不清的神色,唐乃马上就道:“是不是我的脚凉到你了……那下次, 我就不找你了。”
寒蝉先是复杂地动了一下眉梢, 再皮笑肉不笑地勾了一下嘴角, “那最好。”
说着,先深吸一口气:“我先伺、伺候你洗漱吧。”
他从未伺候过人, 因此这两个字也说得十分艰难。
其实“寒蝉”就是乘风。
他今早趁着寒蝉不在,特意易容成对方的模样接近白盈穗, 就是为了能探听到消息。说到易容术, 普天之下他能担第一, 无人敢担第二。
缩骨、变脸无一不精。莫说只是易容成一个小丫鬟, 就算是易容成王爷他也使得。当初王爷为了铲除匪患,让他化成对方的模样坐镇, 面对一群人精似的官僚他也丝毫不怵。
更何况只是要面对一个小舞姬。
果然,对方没有察觉出他的不同。
于是唐乃坐在桌子前,按照习惯乖乖仰起了头。晨光正好,落在她的身上, 白色的里衣有了金黄的光辉,像是刚出笼, 被浇上蜂蜜的牛乳糕。
乘风本来只是打算把手帕递给她,让她自己洗漱,却没想到她的意思是让自己亲自给她擦脸。他的眉头一拧,然而看到她闭上眼,抬着下巴等待的模样,一瞬间眉心一松。
定是被那两个丫鬟惯坏了,反正他也只是装这一次……如此想着,将帕子拧干了,按在她的脸颊上。只是轻轻地一抹,她就“唔”了一声,抬眼看他。
明明什么都没说,却仿佛是在指责他用力太重。乘风不由得抖了一下眉梢,只是如此之轻都碰不得?但一垂眸看到她脸颊上的红润,不由得“嘶”了一声,真是牛乳做的么……
他道:“我再轻一点。”
说着,拿着帕子的手微颤,从唐乃的额头,来到娇俏的鼻梁,再到嘴角。昨日离得远看不分明,今日看对方的嘴角还带着一点红……难道是不小心磕到的?
听守卫说昨日她被王爷凶着推出来,应该不会是王爷……
失神之间,唐乃已经把手伸出来,让他擦拭。他只得将帕子移到她的指尖。擦手不同于擦脸,必须要用另一只手拖住才能稳住。乘风顿了一下,握住唐乃的手心。
一瞬间,仿佛是指尖陷入了潮热的液体里,他指尖的每一寸薄茧,都在细细地感受柔软的覆盖。
他微吸一口气,小心地擦拭她的指尖,又翻过来擦她的掌心。一时之间,动作越来越熟练,唐乃被热得有些醺醺然,不由得眯起眼。
乘风忍不住内心一动,起了比较的心思。
“我、我每日如此帮你洗漱,有没有弄疼过你?”
寒蝉不记得了吗?唐乃想了想,道:“没有。暖蝶也没弄疼过我。”
原来暖蝶也曾伺候过他,那不就是只有自己不行了?乘风哼了一声,自然地要抬起她的脚,唐乃一愣,脚尖一蜷。
“一早就要洗脚嘛?”
乘风比她更愣,原来那两个丫鬟一早也没伺候过她洗脚吗?他顿时像找回了场子,就握住她的脚腕:
“就今日不同,我今日和往日比如何?”
唐乃想了想,“今天的手重一些……”在乘风面色微变的时候,又道:“但是很贴心。”
乘风心里舒坦了,他看着自己掌心里的脚,足弓紧张地弓起,像是躺在手心的玉如意。然而微微一用力,才发现自己握住了是柔软的玉髓。
怪不得昨晚寒蝉的反应那么大……他咳了一声,状似不经意地问:
“你身上的香气很好闻,可是有擦香了吗?”
唐乃嗅了嗅自己的手臂:“没有呀,是不是你身上的香气呢。昨日你摘了花,身上香香的。”
乘风暗道所有花香都聚在一起的腻,哪有你身上的清甜。只是对方真的没有异香?他垂下眸子,刚才已经帮她洗漱过了,如果真的擦了药粉,身上的香气应该会变淡,然而对方沾了热水,香气反而更加浓郁。
更何况,她的脚也……
难道真的是他的误会?可是他不敢相信,流云仅仅是和她接近了几天,就敢坏了暗卫的规矩,还违背了王爷的命令。这其中难道真的没有隐情吗?
唐乃道:“洗漱好了,衣服我自己穿吧。你快快出去忙吧。”
倏然,乘风眉心一动。他记得流云还有一次现出真身,就是化作守卫救白盈穗道那一次。当时他去得晚,只看见流云抱走白盈穗的背影。
于是他没动,又问:“还不急。我想起一件事。今早我碰到了一个蒙面的守卫,他说过曾经救过一个舞姬,那个人……是你吗?”
他紧紧盯着唐乃的表情,唐乃扣了扣衣角,点着头道:“是我呀。我昨天和你说过的那个守卫大哥就是他……那天我不在屋里,其实是偷偷溜出去了。”
乘风一愣,没想到白盈穗早已告诉了寒蝉,但对方当时不是在接催】情粉吗,为何能毫无顾虑地告诉这个丫鬟,难道是自信她忠心耿耿,不会上报?
他按捺下疑惑,又问:“你昨天……和我说什么了,我当时没有听清。”
唐乃道:“就是说他给我穿衣服的事……”
“穿衣服?!”
乘风的声音差点变回自己的嗓音,看唐乃瞪大眼,他瞬间咳了一声:“你自己……不会穿么。若是习惯了别人伺候也罢,可他、他只是守卫……”
唐乃低下头:“我掉进水里,没力气。只好请他帮忙……”
唐乃这么一说,本来被他尘封的记忆瞬间开始松动,他想到在那一晚上的惊鸿一瞥。流云怕自己看见,突然将她抱在怀里,两个人身上都带着湿意,如果是掉进水里,那衣服如此轻】薄,岂不就是、就是……
再想到唐乃在夜色下,还滴着水的双足,瞬间脸颊紧绷。
好啊,流云你看似是个浓眉大眼的老实人,没想到私底下这么多的心思……明明给白盈穗穿过衣服,之后竟然在他和王爷面前分毫不漏。
他哼了一声,道:“不就是穿个衣服么,有什么好值得记住的。”
说完,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下唐乃的外袍,“我也给你穿。”
唐乃疑惑:“你不在管家旁边,会不会被罚呢?”
乘风有些不耐:“你不是被伺候惯了么,这个时候又担心一个丫鬟做什么?”
唐乃想到自己的人设,赶紧闭上嘴巴坐好。
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乘风顿了一下,叹口气:“我给你换好衣服就走。”
他能扮作女子,自然就知道这衣服怎么穿,只是今日却不知怎么的,手指像是打了结。好不容易给她套上外衫,从她的锁骨前扯回领子的时候,指尖不由得发抖。
等到双手环过她的腰身,要给她系上腰带时,腰带更是直接掉在了地上。
有点出息,乘风。
他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手足无措地给唐乃系上腰带,他自觉完成得不错,然而唐乃却低下头:
“不一样。”
他皱眉:“都是同样的衣服,有何不同?”
唐乃看他,给他比划:“花结不一样,你会用一只手就能系成结的。”
乘风:“……”
啧,这个丫鬟和白盈穗还真能玩花样。
他只得又给她打了个结,才让唐乃勉强满意。折腾了一早上,他早已满头是汗,然而与事先想象的憋闷不同,看她站起来亭亭玉立的模样,还是免不了有一些得意。
寒蝉、乘风算什么,哪有他细致呢。
如此想着,突然耳朵一动,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他赶紧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刚才我回来是瞒着所有人的,万一被管家知道了就会被罚。你就当我没有回来过,即便是在我面前,以后也不要提。记住了吗?”
唐乃点头:“记住了。”
乘风就要离开,然而脚步倏然一顿。出了这个门,他就不再是“寒蝉”,而是乘风了,以后就只能在院外看着她。他眉心一动,道:“虽然让你以后不能提,但你也不能忘了……我给你洗漱过。”
唐乃道:“不会忘呀。今天有一点不同,我不会忘的。”
乘风嘴角一松,瞬间离开。
片刻,暖蝶进来,看到唐乃已经穿戴好,道:“寒蝉忙不过来,让我先回来看看。白姑娘,你自己穿好了衣服?”
唐乃点头,暖蝶靠近,不由得一笑。“看来真是自己穿的,这腰带都打成了死结,恐怕一时半会是解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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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风又回到了流云的卧室,这一次他拍开机关,却看着流云没说话。
光线射了进来,流云眯了眯眼。看清是乘风,瞬间站起。
“你昨日……去了白盈穗的院子?你都干什么了?”
乘风动了动嘴角:“自然是奉王爷的命令,监察她有没有异样。顺便……看看她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流云眯起眼:“你发现了什么?”
乘风再次看向流云,不说话。丹凤眼里有着审视,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半晌偏过头道:“她……藏的比我想象中还要深,我在她的房顶上待了一晚,没有看到半点异动。”
流云又坐了回去:“她身上的异香不是假的。从头到尾也只是和我见了一面,却也没看到我的真面目。有问题的不是她,而是我。就算你每日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也不会有任何作用。”
他本以为说出这番话,会招来乘风的嘲讽。
却见对方的目光微微一晃,突然沉默了。
流云察觉到不对劲,仔细观察他:“乘风!”
乘风回神,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我现在已经替代你跟在她身边。每日一刻不离地看着她,她的任何异动、一言一行都在我的眼底。而你即便被王爷放出去,也不能再接近她,和我说这些屁话,毫无作用。”
流云听着乘风一如既往的讽刺,却似乎带着莫名的意味。这种微妙的差别让他觉得不安,却找不出半点不对劲。
乘风将机关拍下:“好好在里面呆着吧,当然,没有想明白前你也可以选择不出来。”
一瞬间,流云面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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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东青在唐乃的房檐下吹了一夜的冷风,回来时有些蔫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