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声音沙哑,听不清是男是女,像是碎在湖中的落叶,细碎零落。
唐乃小小地嗯了一声,对方似乎碰了碰她的眼皮,又检查了一下她的颈侧,呼吸有些变化。
唐乃勉强提起精神,伸手去勾住对方的手腕:
“我没事呀,寒蝉。我只是有点晕……”
对方的呼吸一窒,然后似乎无奈地一叹。慢慢捧起她的脸:
“你看都看不清,怎么认出我的?”
唐乃缓缓地摇头,只是一动更加晕了。只好含糊地说:“我在落下来之前……就看到过你呀。我知道你也掉下来了。而且只有你抱着我的时候手臂很轻。”
寒蝉没有说话,只是摸了摸她的头。
“头还晕吗?”
“晕……”
唐乃控制不住地把脸向她的手心里倒:“晕到我看到了两个萧逐晨,他们同时在我面前说话。我是吃了毒蘑菇了吗?”
“没有,只是外族人的小把戏罢了。”
寒蝉微吸了一口气,从怀里拿出什么,在唐乃的鼻端一放。那股气味有些呛鼻,唐乃瞬间就清醒了些。
她打了个喷嚏,有些羞愧地直起身体:“你当初是为了救我才跳下来的吗?”
寒蝉道:“……没有。我只是……”
话音未落,洞外就响起了脚步声。寒蝉皱了一下眉,并没有很戒备。
那人说:“王爷和肃王爷都被我引开了。你们安心休息,我在这里守着就好。”
寒蝉却没说什么,唐乃听出了声音,是流云。
“我在掉下来的时候遇到了他,这两天我们都在找你。在那些官员派人找到我们之前,我会找到出口,送你出去。”
唐乃问:“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走呢。”
寒蝉倏然顿了一下,她碰了碰唐乃的脸颊:“上面……太危险。皇帝被刺杀,凶手不明。你若是上去,恐怕会被牵连。不如直接随我走,离开这里。”
唐乃摇头,她不能走的。她还要等结局呢。
寒蝉却是呼吸一变:“你不想走……是因为在这里有牵挂么,你不想离开谁吗?”
她的话音一落,洞外的呼吸声都消失了。
唐乃不能说出任务,但是她又不想骗寒蝉,只好道:“没有……我怕出不去。”
寒蝉轻叹口气,似乎并没有打算追问:“放心,我会让你安全出去的。”
片刻,外面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唐乃向外看了看,山间的雨很冷,潮湿瞬间顺着空隙溢了进来。她向寒蝉指了指外面,但是寒蝉似乎没有意识到她在担心什么,将外袍脱下罩在她的身上。
“下雨了,很冷。你先睡吧。”
唐乃只好道:“流云大哥还在外面。”
听到她地称呼,曲流云的呼吸瞬间一窒,唐乃问:“他不进来吗?”
寒蝉的面色有些冷,不置可否。
曲流云的声音有些沙哑:“不了。王爷他们随时能找过来,我在外面即可。有内力护体,不会着凉的。”
寒蝉也将手盖在她的眼睛上:“睡吧。他自有分寸。”
唐乃点了一下头,待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响,洞内越来越安静后,她的呼吸平缓了下去。
寒蝉将她挪到自己的腿上,声音微低:“刚才你引开萧逐晨时,可察觉到他恢复多少内力?”
“恐有一半。”
流云接着说:“以王爷的武功,若是找上来不出一个时辰。好在下了这场雨可以隐藏一切痕迹,若是幸运,还可以拖延一晚上。”
“没想到经历中毒坠崖之后,他还能有内力支撑。”
“是啊。”流云有些唏嘘地一叹:“就像是我也没想到,王府里一个平平无奇的丫鬟,竟然是一个高手。”
唐乃被两人的声音吵得皱了一下眉,寒蝉立刻压低声音:“你们王府,想不到的事情岂止是这一件。”
此时,寒蝉无所谓对方是否忌惮自己的真实身份,待将白盈穗送到他们谁都找不到的地方之后,她自有打算。
流云想到自从白盈穗在王府出现后的一系列事情,也不得不承认,他想不到的岂止是这一件。谁能想到,当初全府都对白盈穗无比忌惮,现在却一个一个地像是疯了一般为她跳崖呢?
他还和府中一个来路不明的丫鬟联手,只为了将其带走。这样做,就相当于背叛萧逐晨,背叛王府。
若是有人告诉当初刚被老王爷捡回来忠心耿耿的自己,他会对那人说是他白日做梦吧。
他苦笑一声,但听着唐乃和缓的呼吸,却甘之如饴。
“无论如何,我只希望她不会被两方清算。无论她日后会去哪里,安乐就好。”
迎着冰冷的雨水,流云喃喃地说。
洞内洞外,一时之间只余呼吸平缓的安静。
唐乃这才睁开眼,她动了动有些麻木的手,借着微弱的光看着寒蝉倚在洞口为她挡风,她抿了抿嘴巴,将寒蝉的衣衫脱下披在对方的肩头,然后小心地挤在对方和洞口之间,挡住洞口漏进来的冷风。
此时雨声已经停息,她赶紧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来,从洞口递出去。小声地说:
“流云……”
话音未落,手腕倏然一紧,一只带着雨水却温热的手握住她的手指,唐乃吓了一跳。
流云道:“我不冷。莫动,让我就这么……握一会。”
他不冷,是不是一个人在雨里害怕了?唐乃并没有缩回手,而是就这么让对方握着。
流云低声道:“这几日……你和王爷在一起,他可有做了什么特、特别的事??”
唐乃摇头,意识到对方看不见,于是摇了一下手:“没有……就像以前一样。”
就像以前那样,是哪样?
流云想要追问,然而又怕她回问自己当初在树林里对她做的那些事。想到她被寒蝉抱着回来时,脖颈和唇瓣的红肿,不由得闭了闭眼。
轻声道:“没事就好……早些睡吧。”
唐乃于是就倚在门口,只是肩膀一紧,寒蝉的手竟然揽了过来。
唐乃一惊,瞬间不敢出声,只是转头看寒蝉似乎没有睁开眼,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她顺着对方的力道倚靠在其肩头,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
虽然身在风口,但是肩膀被揽着,右手被握着,持续传来的热意让她倒也不觉得冷。
“晚安,系先生。”
【晚安……明天中午,你就要被万箭穿心了。这是最后一夜了,好好休息吧。】
“……嗯。”
第二日一早,唐乃一睁眼就看到陌生的山壁,想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已经被寒蝉带到了新的地方了。
她揉了揉眼睛,出了山洞。
寒蝉拎着一条鱼回来,看她出来曜石一般的眼睛恍然有了一点波动,对方很言简意赅:“那个暗卫去找这附近的出口了。雨水抹去所有的痕迹,萧逐晨恐怕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我们。待你吃完东西,咱们再出发。”
唐乃看着对方手里的鱼,突然内心一动。
“我可以试试烤鱼给你吃么?”
寒蝉一愣:“你来做饭?”
唐乃连连点头,寒蝉常年僵硬的嘴角缓缓一勾:“那好,我也想尝尝你的手艺。”
在末世那么长时间,又在野外待了这两天,唐乃觉得自己可以胜任厨师这个角色。
两人来到河边,鲜红的果子像是红灯一样挂在枯树下,唐乃很快选中木柴。
只是劈开木柴的时候犯了难,她没什么力气,又握着匕首握不准。寒蝉只好帮她稳住柴,让她握着匕首向下劈。
唐乃的唇瓣动了动:“我要是砍伤你了该怎么办?”
寒蝉道:“我有武功,不会受伤。”
唐乃只好点了一下头,即便有寒蝉的保证,她还是一脸严肃,甚至紧张得微微吸好几次气。
寒蝉眸光一闪:“砍吧。”
只是一刀下去,鲜红的液体倏然迸溅而出,寒蝉的手自手腕而起,全部消失不见了。
唐乃愣愣地看着。
寒蝉皱着眉,低声道:“糟糕,你砍断了我的手腕。”
说完,却没有听见声音,她一转头,倏然一愣。
唐乃低着头,虽不说话,但透明的液体大颗大颗地落下,虽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眼睛发直,鼻尖发红,眼泪径直落在她的手腕上。
这是唐乃第一次哭。
以往的眼泪是被逼出的,被激出的生理性的眼泪,这是第一次她控制不住地流泪。
寒蝉瞬间变了脸色,她赶紧伸出手:“没事,你没有砍断。这只是小把戏,我骗你的。”
唐乃愣了一下,然后小心地翻看她的手,反反复复地检查直到确认她的手完好无损,上面的“血”只是果浆之后,瞬间咧开嘴角:
“没事、没事……”
寒蝉手足无措地抹去她的眼泪,轻声问:“我说过我有武功,你怎么就上当了?”
唐乃摇头:“我以为我是不小心。”
回过神后,她开始后知后觉地抽噎,寒蝉抿了抿唇,拍着她的后背帮她转移注意力:
“那你为何从一开始就意外我会武功呢?”
唐乃一愣,是系统告诉她的,还有一个原因,她连系统都没有说。于是靠在她的肩头瓮声瓮气地道:
“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就……觉得你肯定很厉害,无所不能啊。”
寒蝉的手倏然一停,她沉默了一会,便道:
“我虽也进退两难,但因为你这一句话,便也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
说着,将她拥起来,给她看手心里藏着的果子:
“我的家乡里,也有这种果子。它微苦,充当血浆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