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倏然开口, 声音很是和缓,像是夜里难得温柔的风。
“那只狼已经被我赶跑了。我不是说过回来后就哄你睡觉么?过来吧。”
对方让她过来, 但是没有动,也没有伸出手。但是眼神像是一缕缕的风, 推着她向前走。
唐乃缓缓走过去, 她的大脑也仿佛被浸在水里, 说话都有些含糊了:
“可是……萧随风呢,我怎么没看见他呢?”
对方的呼吸一窒, 脸上的笑意差点坚持不下去。
萧逐晨,不, 是萧随风怔怔地看着她。以前她在他面前总是不吭声, 说什么只会点头答应。他还从未听她叫过自己的名字, 这还是第一次……且还是他在假扮成别的男人的情况下听到她唤他。
如此讽刺。
萧随风扯了一下嘴角:“莫要管他了, 过来……”
唐乃有些浑噩地点头,对方说不管的话是因为萧随风出去了么, 可是萧随风的腿伤到了啊,他是怎么爬出去的呢?
唐乃想不明白,也想不出来。她只能顺着萧逐晨的话缓缓走向他。
萧随风此时不能动,却像是等待夜风覆下的一块古树, 即便沉默伫立,枝叶忍不住发出震】颤的回响。
昨日, 她就是一步步地走到萧逐晨的怀中的,现在她也如此地向他走来。
他屏住呼吸,看着唐乃走到自己的身前,然后很是习惯地将他的手臂拉了出来,缓缓躺下。
她的身体蜷了一蜷,然后仰头看他:“这样可以吗?”
萧随风的喉咙骤然一紧。她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蜷在自己的怀里像是一片云贴在胸膛,微微仰头的时候,又像是归巢后挨挨蹭蹭的小兽。她只顾着寻找熟悉的温暖,却没有顾及到自己进入的不是巢穴,而是毒蛇的腹下,每一寸甜软的呼吸都成为挑】动毒蛇凶意的利器。
萧随风恨不得将猎物一口吞下,然而此时此刻,他连手指都无法抬起。
他看着唐乃,心中升起不满。因为他亲耳听到过她在萧逐晨的掌心下发出的哽】咽,亲眼看到她在他的怀里被抱得密不透风的颤】栗,仅仅是现在这样,当然不可以。
然而即便他胸膛中的毒液逼他露出凶相,但为了不吓到她,他只能屏住呼吸,竭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低声道:“不可以……你忘了你昨天如何在……我怀里的?像是昨天那样,再靠近一点,若是在地上可会着凉的。”
他的声音很是轻柔,偏偏唐乃每个字都听清了。
于是她抓住他胸膛的衣衫,又向前挪动了一下。她想到自己昨日的样子,微微翻身爬上去。
萧随风的眉心一动,她碰到了他的伤腿,然而他瞬间将闷哼咽了下去,反而还笑着鼓励她:
“很好,接着过来,就像昨天那样……”
唐乃终于靠在他的胸膛上,没了对方手臂的桎梏,只好揪住他的衣襟让自己不掉下来。
萧随风的喉咙一动,此时连呼吸都不敢变得急促,仿佛生怕一反应过大,就吓跑了自己怀中的小兽。她那么轻、那么软,仿佛天生契合他的胸膛。
许是听着他如鼓的心跳,唐乃有些困倦,于是勉强掀开眼皮:“这样就可以了,我明天不会着凉的。”
如果她不这么说,萧随风本可以满足。然而现在,他就是贪婪的毒蛇,只把猎物蜷进怀中算什么满足?
“这怎么可以?”他的喉咙动了动:“你昨日可不是这样的……”
唐乃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含糊:“那还要怎么样呢?”
萧随风垂眸看她,因为靠近火堆,脸颊被熏得晕红,因为神智陷入混沌眼睛都变得迷蒙,像是掉进酒缸里浑然不觉要被吃掉的小兽。
还要怎么样?不怎么样,只是不够而已。
萧随风的指尖颤了颤,他想要低下头。然而微微一动胸腔就传来闷痛。该死的萧逐晨,即便是没了内力点穴的威力也丝毫没有变弱。
若是他没有中了寒毒……
萧随风眸光一闪,倏然在她的眼底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脸,她仔细地看着他,有种从始至终都注视着真实的自己的错觉。
萧随风的胸膛一闷,他知道这是自欺欺人。
然而他本不必自欺欺人,只要在她那次将茶水洒在他的身上时,他顺了她的意将她带回来。又或者在把她带回别庄时,就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将她留在身边。
那么这个时候,她的清甜、她的柔软,她的依赖,都将属于属于他,本该也属于他……
而不是用什么狗屁的荣华富贵威逼利诱,让她再一次回到了萧逐晨的身边去。
两次,这两次都是他亲手将她送出去。
想到这里,不由得闷咳出声,血气翻涌,碧色的眸子开始变得暗红,他哑声道:“我昨日不是……亲过你了么,这一次,换你过来。”
唐乃一愣,她勉强爬起来想了想,“昨天……你说那不是在亲我。”
萧随风的呼吸一停,他眯着眼看着唐乃的唇瓣,思忖了一瞬猛然便笑了起来。他笑得无比夸张和讽刺,以至于唐乃在他的身上震了震。
“他竟然如此说……竟然是这样都不敢承认么……”
唐乃揉了揉眼睛:“‘他’……是谁?”
萧随风收敛了笑意:“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亲你,你眼前的这个人要全心全意地亲你,所以穗穗,像昨天那样靠过来好吗?”
唐乃:“……为什么要亲我,不是惩罚么?”
萧随风看着她的唇瓣,像是对着猎物还要收回獠牙的野兽,克制而又急切地压制着呼吸:“是因为我喜……”他顿了顿,还是没有选择用萧逐晨的身份说出心里的话,而是缓缓地道:“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异族人有一个传统么——同态复仇。你爬过我那么多次的床,又那么多次地想亲近我。惹我生气,我还不能还回来了?”
也就成功了那么一次而已……
唐乃叹口气,只好乖乖地抬起脑袋,微微向前凑了凑。
萧随风一瞬间就屏住了呼吸,他的喉咙急切地颤动,眼底的红几乎变成了浓郁的墨。
终于,她的脸正对着他的脸。这是第一次,她很是缓慢地去把嘴巴靠近别人,然而刚一低头。
【唐乃。】
唐乃一震,看着萧随风的眼睛恍然有些恍惚,一时之间只觉得那双眼睛开始变幻,一时变成了萧随风,一时又变回了萧逐晨。她摇了摇头,却怎么也看不清。
是她太困了吗?
最后,只好闭上眼胡乱地向上一蹭,却只蹭到了他的脸颊,唇瓣贴着颊面就滑了下去。
萧随风正屏着呼吸等待猎物进入蛇口,哪知道她如此敷衍。不过对方一歪头,领口松散。馥郁的香气如同绵软的云,轻飘飘地就覆了下来。
萧随风的喉咙骤然一动,哪里还管什么“昨日”和“现在”。他根本顾不得更甜的还在她的唇上,他只看得到眼前。如同真正的毒蛇在吞吃猎物之前咬中对方七寸一般,瞬间张开了唇齿。
唐乃闷哼一声,感觉似乎有毒蛇的獠牙抵在喉咙,蛇信贪婪地刮着皮肤,微微的刺痛和麻】痒顺着脖颈密密麻麻地传遍全身。
不是要她亲他么,怎么反过来咬她呢?
唐乃刚想张口,然而舌头带动颈部的皮肤一动,瞬间让对方的獠牙陷得更深。她瞬间就不敢动了。
萧随风此时无法动弹,能动的只有他的唇】舌。他像是饿了三天三夜还被五花大绑的犯人,竭尽全力地吸】吮、吞】噬唇边的清香。
此时此刻,似乎被幻术迷惑的人变成了他,他一时是贪婪的毒蛇,一时是可怜乞求的犯人。像是兽,像是人,就是不像自己。
就在他陷入迷乱之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萧、随、风!!!”
那声音若雷霆猛兽,一瞬间让萧随风气血翻涌,他的双眼一红,一不做二不休强行冲开穴道,鲜血猛然溢出喉咙,他松开唐乃狂吐一口血,接着他抱紧唐乃,就要站起。
萧逐晨上前,一把扯住唐乃的手腕,红着眼眶看着他们:
“你给我放开她!”
唐乃勉强睁开眼睛,她摇了摇头,看到另一个萧逐晨出现在她面前,本来混沌的大脑更加迷惑了。
“你怎么……在这里?”
萧逐晨的眼睛更加暗红:“我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
萧随风闷咳了两声,他扯开嘴角,露出猩红的牙齿:“皇侄,你还不明白吗,她在怪你突然出现打扰了我和她的好事。何必让我将话说得如此清楚呢?”
逐晨?两个萧逐晨?
唐乃想要揉眼睛,但是两只手都被桎梏住,她看了看两个人的脸,恍然觉得自己是有了幻觉。
“皇叔。”萧逐晨从牙缝里挤出这个称呼:“你以为我会如此轻易中计么?你明明被我点了穴,又为何能行动自如?”
萧随风一笑:“本王闲散多年,也曾游历山川、走南闯北,会一点傍身的武功不足为奇。倒是你,你不是将穗穗看做是普通的舞姬么,还说从未亲她,那都是惩罚。既然你无情,她另谋他处,你又何必动怒?”
从未亲她?萧逐晨的胸膛一痛,那他昨天……
倏然,他想到唐乃竟然连这件事都会对萧随风说,一时间犹如被人打了一拳,红着眼眶看向唐乃。他当时被嫉恨和愤怒冲昏了头,只想着不能让萧逐星如愿,只想着再等出去这个山谷摆脱一切不重要的人再与她细细诉说。
然而他却不知道,只是错失了一次机会,又让旁人找到空子将她夺走。
一次又一次,每次都是他错过。
“穗穗。”
他抖着唇,喉咙震】颤:“莫要听他胡说!我怎么会都是在惩罚你,你回来,我仔细解释给你听可好?”
唐乃摇着头,她已经分不清到底谁是萧逐晨了,她只能勉强哼了一声:“你可以惩罚呀,刚才不是说过亲吻是在‘复仇’么……你生气也是应该的。”
萧逐晨几欲吐血,他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若是如此想的话,岂不是自己日后的每次亲近都要被她视为“惩罚”!?
想到这里,更觉得未来无望,万箭穿心不如过此。
眼看着萧随风得意地勾起嘴角,他眼中的怒火瞬间被冰层覆盖:
“萧随风。”
他一字一顿:“你都对她做了什么,将她迷惑至此,将解药交出来!”
萧随风冷笑:“本王早已掉过河里,哪能藏过什么解药。与其怪我,莫不如承认她早已对你无意!”
话音未落,萧逐晨倏然一掌打来,两人同时松开唐乃对了一掌。这一掌让火堆倏然熄灭,萧逐晨果然藏了一些内力,萧随风也并不是只会“一点功夫”。两人倏然后退几步,同时捂住了胸口。
唐乃跌坐在地上,在火堆灭掉的一瞬间,就感觉手腕一紧。她刚想说什么,嘴巴也被捂住了。
两人正要再次对掌,突然萧逐晨的眉心一动,瞬间向唐乃所在的地方走去,然而那里空空如也。
她不见了!!
他忍不住气血翻涌,下意识地想到是不是萧随风又在耍什么花招,没想到萧随风也急道:
“你把她带到哪里去了?!”
两人在昏暗中对视一眼,同时冲出山洞。那人走得不远,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香气,萧逐晨刚想去追,然而一道黑影划破空气,他猛然接住,摊开手掌,竟然是一枚叶子。
唐乃被抱着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却是另一个隐秘的山洞。
对方将她小心地放下来,唐乃嗅到一点血腥气,让她浑浑噩噩的脑袋情形了一瞬。
对方没有点燃火堆,而是掩好了洞口很快就回到她的面前,先扶起她,然后撑住她倒下去的脸颊。
“盈穗,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