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留心外面的动静,一边翻找起来,可等他将屋里的书纸全翻了一遍,却依然没找到记忆中药方。
不在这里?
哈沙仔细回忆,那日张复把纸揣到了怀里,或许是收起来了。
难道被带回了他卧房?不是不可能。
哈沙退出小药房,暗暗观察前面的动静,张复还在给病人施针,看情况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其余人要不在忙手头上的事,要不在旁边围观学习,他这时要是去后院……
赌一把。
他有预感,自己肯定能有收获。
他入医堂快两年了,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没有犹豫太久,哈沙转身去了后院。
张复不是奢靡的性格,起居简单,又没有妻儿,一些杂事有徒弟效劳,身边的仆人便也不多,此时只有个老仆在院中扫雪。
见到哈沙,老仆问了句,“你怎么过来了,先生不在家。”
哈沙神态自若,点了点头,“我知道,先生吩咐我过来拿个东西。”
他是张复前两年来鲜卑后收的一批徒弟,为人机敏,学东西也快,算是张复比较看重的几个徒弟之一,老仆也认识他,他这么说,老仆便让他进去了。
进屋瞬间,哈沙表情一变,转过头瞥了眼院中的老仆,还继续扫着雪没注意到自己,他悄声掩上门,轻手轻脚地翻找起来。
找到了。
他在一个柜子里找到了个小匣子,那药方就藏在小匣子里面。
除了先前那张,竟然还有别的方子,纸张看起来更新,除此之外,里面还有几个瓷瓶,其中两个是空的,另一个里面还有药丸。
心脏“噗通噗通”狂跳起来,他几乎不能呼吸,自己似乎发现了个十分重要的秘密,哈沙克制住激动的心,从怀里掏出纸和炭笔,将药方抄了下来。
他是个纯血鲜卑人,按理是不认识汉字的,但他不一样,他小时在中原生活过一段时间。
抄好药方,将纸张放回去,犹豫了瞬,他最终还是下了决心,将瓷瓶里的药丸取了一颗出来。
取走药丸或许会被发现,但这个险值得冒。
“哈沙,你找到先生要的东西了吗?”老仆在院中喊,脚步声越来越近。
“找到了找到了,我马上给先生送过去。”取走药丸,哈沙手忙脚乱将匣子放回原位,又把抄好的纸往怀里一藏,假装拿了个东西出来了。
出了后院,他按捺住心里的焦急,忙完白日里的事,直到晚上才有机会细看自己抄下来的几张药方。
这一看,他皱起脸,以他粗浅的药理知识来分析,这并不是什么毒药方子,更像是避孕的,再看另一张,似乎也是,只是药性没那么强。
只是一个避孕方子值得张复这么紧张?
他又掏出药丸嗅了嗅,应该是按第二张方子制的。
哈沙不明白其中的关窍,只能把疑惑藏下,他又耐着性子等了数日才终于找到机会去见主人。
主人跟他说过,接下来一定要万分谨慎,如果不是必要,最好不要见他,但他觉得这次的发现对主人来说应该十分重要。
他趁夜悄悄出了门,漆黑的夜色和风雪成了他最好的掩护。
他来到一个隐蔽的小屋,没有灯,即便两人离得这么近也难以看清对方的五官,哈沙却感觉到了主人的兴奋。
“你做得很好。”这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应该不超过三十岁,音色听起来竟还有些文雅。
哈沙忍住激动的心情,他的直觉没有错,他发现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虽然不知道具体能起什么用,但看主人的样子,自己赌对了。
怕被人发现,两人的会面十分短暂。
哈沙离开后,男人的五官依旧隐没在黑暗中,只有一双眼睛闪着野心的幽光。
张复是她的人,能叫张复这么藏着掖着的,只能是跟她有关系了。
避孕?
如果说拓跋骁有别的女人,她这么做还有可能是为了争宠稳固自己的地位,可从始至终拓跋骁身边只有她一个啊,她把这药给谁吃呢,当然是她自己了。
男人笑了笑,难怪拓跋骁至今没有生出孩子,甚至一丝孕信都没传出来过,是他们这个可敦不愿意呢。
人人都说王和可敦感情深厚,谁又能想到,那温柔美丽被人称颂的可敦私底下却在叫她的医士配制避子药。
也是,她是高贵的汉人公主,恐怕根本不屑生出一个带着胡人血脉的孩子。
可怜拓跋骁为了自己的女人掏心掏肺,为她连城池都可以不要,要是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恨到发疯吧。
他还真是期待。
但是不能急,这么难得的机会恐怕不会有第二次了,他需要好好思量思量。
——
回到王庭这些日子,除了刚开始半个月忙碌些,积攒了不少事等着两人处理,忙完这些,后面倒是清闲不少。
现在天气这么冷,大家都窝在家里过冬,连作坊工厂都关停了一部分,确实没多少事,只需要关注各地是否出现重大灾情。
姜从珚也是非必要不出门,每天窝在烧着地炕的书房里看看项目报表、财政税收和各地情况,再看看书,练练字……只是某个男人一得了闲就想来闹她,总挨在她身边,亲亲这儿,捏捏那儿,活像只粘人的大狗。
他晚上折腾也就算了,大白天的,哪儿能天天这样。
她又打不过他,而且每次她冷下脸斥他,男人就一脸无辜又委屈地看着她,仿佛她说了多过分的话,便叫她继续不下去了。
她看他就是太闲了。
姜从珚只好想办法转移男人的注意力,便对他道:“我教你练字吧。”
拓跋骁对练字没兴趣,之前看她练字,他偶尔也练过几篇,可两人大多数时候都忙,没那么多闲工夫,就算有那空闲他也不想浪费在练字上,所以他现在的写字水平也就比最开始稍好一点,笔锋飞扬,张牙舞爪。
她的字就很好看了,秀挺飘逸,骨清神正,光看字迹并不能一下看穿这是出自女子之手,但又跟一般男人不同,是很特别的一种神韵。
“你手把手教?”拓跋骁挑眉。
姜从珚沉默许久:“……行吧。”
这样男人就愿意了,美人在怀,枯燥的练字也多了许多趣味。
除了练字,两人也下棋,五子棋。
拓跋骁还不甘心,总要赢回一局才肯罢休,后面许是玩儿多了学会技巧了,也或许是姜从珚一时恍神没注意,还真叫他赢了,男人十分得意,双手抄起她,在空中狠转了几圈,屋中回荡着他爽朗的笑声。
“我赢了,是不是该给我点奖励?”他抵着她额头,温热的气息扑过来。
“……”
今年最后一个月就在这平淡又温馨的日常中结束t了。
开年后的天气依旧冷得不像话,一点开春的迹象都没有,却有个意外的喜事。
丘力居怀孕了。
她已经怀了两个多月了,最近才察觉到,请了张复去帮她诊脉才确定了。
丘力居十分开心,鲜卑跟中原一样追求子嗣繁茂,她只有弥加一个孩子,隔了八年才又怀上了,不管男孩儿女孩儿她都很期待。
这样的喜事自然要分享给最亲近的家人和朋友,正好最近也闲着,她邀请姜从珚和拓跋骁去她家参加聚会。
姜从珚欣然应下。
拓跋骁跟拓跋勿希虽然和解了,可不知是天生不对盘还是怎的,鲜少能看到两人气氛和谐的时候,恰如此刻,拓跋骁就不想接受丘力居的邀请。
姜从珚问,“你真不想去?”
拓跋骁:“不想。”
姜从珚:“那我一个人去了,唉,天气这么冷,我也好久没跟丘力居兰珠她们一起聚过了,她们肯定有很多话跟我说,说不定要聊到很晚呢。”
男人变了脸,“你要在她家待一整天。”
她眨眨眼:“说不定呢。”
拓跋骁咬牙,“我跟你一起去。”
姜从珚便笑了。
拓跋骁明知她是故意的,可他就是见不得她只跟别人说笑,把自己丢在一边。
夫妻俩换好外出的衣裳,姜从珚还准备了礼物,然后一起出发去丘力居家。
雪路泥泞,出了门,拓跋骁都没让她的脚沾地,直接将她抱到了马上,到了丘力居家门口,又亲自将她抱下来。
“夫君真体贴。”她趁着他抱自己下来时贴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
拓跋骁喉咙一紧,抱着她的胳膊肌肉倏地绷紧。
她是故意的,故意在这时撩拨他。
这时,丘力居听说他们到了,忙来接他们进屋。
拓跋骁看着来人,再看她狡黠的眼神,碧眸沉了下来,一团暗火在汹涌燃烧。
这一刻他甚至冒出个念头,别管什么狗屁聚会了,直接回去把她丢到床上,然后狠狠欺负她,撞到她含着泪像自己求饶,看她还敢不敢这么撩拨自己。
姜从珚推推男人,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拓跋骁照做了,只是看她的眼神凶得可怕。
姜从珚有点后悔,她只是因为男人这一两个月太过分,生出点报复心理逗逗他,但也还好吧,不就一句话?
进了屋,姜从珚发现兰珠早早就来了。
“阿珚姐姐!”兰珠向她招手。
几个女孩子凑在一起后有说不完的话,话题都围绕在丘力居身上。
才两个多月,丘力居的肚子还看不出变化,只是她整个人比以前丰腴了些,脸上一直挂着幸福温柔的笑。
说了会儿话,大家又聚在一起吃了个午饭,姜从珚看到苏里也来了,她笑盈盈地看了兰珠一眼,兰珠红着脸蛋,“是他厚着脸皮非要过来的。”
另一边,拓跋勿希没好气地看了苏里一眼,兰珠最后还是看上他了。
苏里自身条件其实很不错,出身贵族,自己年纪轻就成了鲜卑一员大将,要这是他的下属肯定早把兰珠嫁给他了,偏偏他是拓跋骁的人,所以之前拓跋勿希再怎么都不同意,就算是现在,他仍看苏里不顺眼。
苏里才不在乎他冷淡的态度,露着一张讨好的笑脸凑上去跟他喝酒。
他们男人就喜欢喝酒,懒得管他们,吃完饭,丘力居带着她回到卧室,没有外人,以她跟姜从珚的关系说话也不用遮遮掩掩,便直接问了出来,“你跟王结婚快三年了,怎么一直没怀孩子呢?”
姜从珚一愣。
丘力居见她表情不对,心想自己是不是太冒犯了,赶紧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唉,我只是想关心一下你,你别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