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很快帮姜从珚穿戴好,扶着坐起身。
“女郎,您醒醒?”
姜从珚虽还烧着,并不是毫无知觉,只是身体软得实在没有力气,听到若澜焦急的呼唤,强撑着睁开眼皮。
若澜一喜,把她扶起来,一边走一边给她解释张铮禀告的情况。
听到拓跋骁依旧要血洗鲜卑,她半耷拉着的眼皮倏地完全撩起。
“快带我去。”她急急朝前走,双腿却差点软到在地。
若澜扶住女郎,叫来张铮帮忙,托住她的脚将人扶上了马,自己也跨了上去。
拓跋骁听到身后传来的马蹄声,并不在意,直到阿隆提醒:“王,可敦来了。”他猛地转过身。
果然看到姜从珚被若澜带着骑在马上,身后还跟着张铮。
他瞬间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她还病着,他们竟然敢,落在两人身上的目光寒意森然,甚至涌出一丝杀意。
不等若澜将姜从珚扶下马,拓跋骁已率先上前将她抱了下来。
“谁允许你们去打扰可敦的。”
若澜和张铮低着头不敢辩驳。
姜从珚抬起头,“不关他们的事,是我自己…要来。”
她嗓子哑得不行,有气无力,几乎只有一道气音。
拓跋骁才不信,她这么说只是不想让自己责罚他们而已。
“我送你回去。”他绷着脸。
“不要。”姜从珚拽住男人的手。
她仰起通红的小脸,一双眼睛浸润水光,眼神虚弱无力,带着祈求地看着他。
她烧得浑身无力,手指轻得没有一点儿力道,拓跋骁一只手就能控住她,可现在却奈何不了她。
第142章 “原来的床呢?”……
“别杀人了。”两人对视片刻, 还是姜从珚先开口。
“那些人并不无辜。”拓跋骁声音依旧冷硬。
这些人当初决定跟随可地延寻反叛的时,就该想到失败后会有什么下场,都是他们自找的。
“我知道,但牵连到的……人太多了, 许多罪不至死。”姜从珚强撑起精神, 瞳光越来越虚, 身体再次晃了下, 要不是男人扶在腰间的手掌, 她几乎要软倒在地。
拓跋骁又急又气, 见她固执地看着自己,明明都病得站不稳了,却还要为了这事耗费心神。
今次的叛乱着实惹怒他了,不血洗叛军不足以解他心头之恨。
他盯着她,余光瞥到不远处的张铮, 要不是他故意通风报信……
张铮后颈一凉, 感到股冰冷的杀意,紧张了下,又忙宽慰自己,有女郎在,漠北王应该要不了自己的小命。
姜从珚见他不说话,抬起酸软的胳膊, 细指拽住他衣袖, 费力晃了晃。
她烧得这么厉害,整个人透着虚弱无力的病容, 看得人心疼不已,再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来。
“好,我过两天再处理他们。”拓跋骁说。
得了他承诺, 姜从珚终于放下心来,精神一松,整个人就无力地倒在了他怀里。
拓跋骁又急又忧,忙抱起她回去。
“叫张复过来,他开的药到底有没有用,怎么还没退热。”他叱骂了一句。
回到先前那顶小帐篷,拓跋骁将她放到地毯上,见她闭着眼,长密的睫毛带着潮意。
“很难受?”他问。
姜从珚没昏迷,只是精神不好浑身没力气,轻轻摇头,“还好。”
她自己的身体她自己知道,现在看着病重,熬过这一两天就好了,比起刚穿越来时的身体状况已是好了不少。
拓跋骁只当她在逞强,又看她鬓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嘴唇发干,给她倒了杯温水,扶起她后颈,“喝点水。”
姜从珚确实有点渴,乖乖地喝了半杯。
拓跋骁原本有点气她不顾自己的身体折腾,现在见她半靠在自己身上,眼睫低垂,表情乖得不像话,一句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张复被传唤,很快来了。
顶着拓跋骁的死亡视线,他再次给姜从珚把了脉,心里嘀咕,他是医者不是神仙,这才半天,哪儿来灵丹妙药一吃就能痊愈的。
但他不敢表露出来,为了安抚他,他还特意调整药方,跟之前大差不差,主打一个对病人家属的心里安慰。
“再喝上两剂药,好生修养一晚,女郎应该就能退热了。”他说。
拓跋骁这才放过他了。
转头又对怀里的人道:“你的医士都说了让你好好修养。”
姜从珚撩起一道眼缝,“你不也是,你身上的毒,还没完全解开,也该好好休息几日。”
总之,两人现在患难夫妻,都病着,谁也别说谁。
姜从珚怕他又折腾,不让他走,让他陪自己一起睡,男人只好妥协。
另一边,阿隆见王带着可敦走了,心想王肯定会改变主意,便通知下面的人停手。
王庭里居住的大多是拓跋骁和拓跋勿希的亲信,除了可地延家族和阿史那家族,叛乱的人并不算太多,主要是周边部族跟可地延勾结。
拓跋骁下令杀光叛军和他们的家人,一时间也抓不到那么多人,众人先抓捕了可地延寻和阿史那兀鹫的人,他们的子孙族人早听到可地延战败的消息时想跑,却在半路被拓跋骁的大军追了回来,其余人等也一律捉拿捆绑。
最先被杀的也是他们。
其余一些参与程度没那么深,尤其只是口头上支持过可地延寻还没来得及行动的部族,听到拓跋骁要血洗叛军的消息,全都惶惶不安,借着先前买糖的一点交情,纷纷找上了甘萝、阿椿、兰珠、张铮等人,他们现在都知道可敦在王心里的地位有多高了,只要可敦能帮他们求情,他们就能平安活下去,这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们甚至拿出各式各样的金银财宝企图贿赂,当然,几人都没收,是不敢,更是不愿。
没再大肆屠杀,每天还是有许多贵族被抓走,不断有军队突入各个部族,王庭外马蹄扬起的尘埃就没消下来过。
这一次叛乱几乎牵连到半个鲜卑,一时间人人自危,族内的气氛绷到了极点。
随着抓的人越来越多,拓跋骁冷笑,他以前竟不知道有这么多人不满意自己这个王。现在正好,一锅端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喝了两天药,姜从珚的烧终于退了,浑身泛着大病后的酸软无力,精气神弱了一半。
张复研究出拓跋骁的解药了,男人恢复能力强,喝了几副药,短短一两日又生t龙活虎起来,但张复说他体内还有余毒,至少再喝上七日才能清除体内的毒素。
拓跋骁很不想再喝那滋味古怪的汤药,同样是药,姜从珚的还好点,只是苦,他的药却又酸又涩又腥,他都怀疑这姓张的是不是故意的,可惜他没有证据。
临时收拾的小帐篷太简陋了,两人的帐篷被烧,战事结束后,阿榧第一时间让人去收拾新居,又在原来王帐的位置重新搭了个帐篷,让二人暂居一段时日。
那晚厮杀得惨烈,墙上、土里全是血,泼了许多遍水都洗不干净,不得不把地铲掉一层,重新挖土铺上,至于院墙,本也损坏了许多,直接推倒重建,再把里外粉刷一遍。
她先前还问姜从珚,“这屋子还没建成就死了人是不是不太吉利,要不重新建一座吧。”
姜从珚只摇摇头,“长安城里那座皇宫,从古至今死了多少人,那片地下埋着多少骸骨,不也被无数人向往,所谓吉利不吉利,只是人心中的恐惧而已,我并不忌讳这些。”想她前世住的医院,每年去世的不知道有多少人。
阿榧便照办了。
值得一提的,两人转至新搭的帐篷时,拓跋骁见摆的是一张小床,问她:“原来的床呢?”
“被烧了。”
“烧了?”拓跋骁皱起眉。
姜从珚便给他解释,那天她隐约感觉到会发生什么,提前做了些准备,却怕动作太大走漏消息,只把她那些书和轻便的衣裳首饰提前转移藏了起来。
“……那床太大了,又是一体的,要搬出去的话实在很难不引人注意。”她真不是故意丢下这床不管的。
拓跋骁:“……”
他给那些叛军再记了一笔。
说起叛军,那日姜从珚暂时劝住拓跋骁了,可以拓跋骁的性子,怎么可能轻易放过那些人。
她后来又劝了几句,最后男人答应她,只杀领头叛乱的贵族,其余人全都贬成奴隶。
这样的处理方式,对于那些贵族而言,同样是灭顶之灾。
他们不惜一切求到姜从珚面前,她都没再理会。
她早从甘萝阿椿那里得知他们的意图,以拓跋骁对她的纵容程度,她坚持的话并非不能保下这些人的性命,但她不会。
叛乱的人群中,有些或许只是被可地延寻蛊惑欺骗,有些人的兵马还在路上没杀进王庭,有些真心认为拓跋骁的汉化是在覆灭鲜卑……他们以及他们身后的家人,或许并没有那么十恶不赦非死不可,但,他们确实阻挡了她的路,这些根深蒂固的贵族势力必须被削弱,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杀人。
做下这个决定时,她怔了许久。
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否已经开始走向政客的路了,或许,她本也一直在这条路上。
权力斗争没有对与错,只有成和败。
从利益上来说,她这么做无可厚非,可她也会担心,将来的某一天,她会不会失去自己的本心,成为被权力操控的奴隶。
她只能一直提醒自己,她想要的是什么,她想保护的是什么。
叛乱的余波整整持续了月余才勉强消停,将近一半的贵族势力覆灭,其余没被牵连的也在他雷霆手腕下瑟瑟发抖,不敢生出一丝异心。
拓跋骁收回他们手中的土地和人口,扶持自己的人去管理。
姜从珚制定了新的规章制度,对这些部族新上任的人员进行正式的官职任命,军、政分离,相互制衡,再不能一家独大。
他们的土地不再是部族私有,他们只拥有使用权,所有权却是拓跋骁的,他想收回就收回,想派谁去管理就派谁去管理。
拓跋骁的人担任了大部分武职,她便派自己人任文职,管理土地、人口、税收、商贸、手工业等事。
土默川的情况步入正轨,姜从珚便将若澜提拔上来,总领下面各部的政事,凉州来的人,学识才能不错,但许多人不通鲜卑语,不了解鲜卑的情况,还需历练一两年,暂时安排了些不大不小的职位。
张铮也升官了,从副将正式升任成将军,以后再出征能有自己的兵马了,何舟升任成姜从珚的亲卫营营长,兼王庭巡卫的指挥使。
先前拓跋骁调了几百亲卫给姜从珚,经历过这次叛乱的事情后,他觉得几百人太少了护不住她,想把所有亲卫都给她,姜从珚拒绝了,他的亲卫也不多,不到两千,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是要跟他一起上战场的,都给她的话他怎么办?
她提出一个折中的办法,从别处招些人手训练扩编,男人一开始不太愿意,但最终被她说服了。
叛乱虽惊险,还折损了鲜卑几万人口,但也不是没有好处。
鲜卑势力大洗牌,加强了拓跋骁对鲜卑的掌控,原本的部族制度正在被打破,逐步迈向大一统的步调,族中再没有力量能反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