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现在躺的帐篷是临时征用的, 空间狭小,条件简陋,没有床,只在地上铺了地毯, 简单收拾了下。
原本的王帐和寝帐都被烧了, 新居那边经历夜战一片狼藉, 整个王庭破败不堪。
姜从珚被男人抱在怀里, 能感觉到他滚烫的身体, 比以往的温度还要高出许多, 脸颊和脖子上的皮肤呈现不正常的赤红,呼吸沉重。
拓跋骁一声不吭,没呼疼没叫痛的好像没事儿人一样,全靠意志力撑着,头脑早就发晕, 四肢麻痹得几乎没了知觉, 只凭本能抱着着她。
现在她就躺在自己身边,好好的,他终于完全放心下来,精神一松,几乎片刻就昏睡了过去。
姜从珚被他面对面侧抱着,脑袋枕在他肩膀处, 她喜欢平躺着睡, 这个姿势让她不太舒服,刚动了下, 男人似惊跳了下下意识收紧了胳膊的力道,生怕她离开自己。
既如此,她便没办法了, 只能尽量放松身体让自己舒服些。
她其实也累极了,自拓跋骁遇袭的消息传回来就没睡过一晚好觉,昨日又熬了一天一夜,精神高度紧绷,同样靠着一股精气神强撑着而已。
刚经历叛乱,王庭还有很多后续工作要做,她也没力气想这些了,总之,两人现在都是安全的。
这么躺了一会儿,她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帐篷中久久没有动静,连说话声也没有,阿榧大着胆子撩起一角帐帘看了眼,见两人拥着睡着了,悄悄放下。
“女郎和王睡着了。”她对众人道。
“那先让他们休息吧,注意周围的动静,别叫人打扰他们。”若澜说。
几人商量了阵,各自分工起来。
张铮、何舟负责关押处理降兵,丘穆陵居和兕子还有兰珠带人在王庭安抚受灾的族人,甘萝带领工匠们进行重建工作,张复负责治疗伤员……
若澜则找上了拓跋勿希。
拓跋勿希听说姜从珚的人要见自己,有些意外,思索片刻,同意了。
“六王子,多谢您出手相助危急时刻扭转了局势,我先替女郎拜谢,等过两日女郎得空,必再亲自上门致谢。”
若澜的鲜卑语现在说得很熟练,拓跋勿希听懂了。
他依然冷着脸,对若澜的示好并不在意,只淡淡“嗯”了声。
若澜浅笑一下,态度仍不卑不亢,“我有一件事想请六王子帮忙。”
拓跋勿希终于正眼瞧她,“什么?”
“听说可地延寻地人曾来拉拢过您,您可知具体有哪些人参与了叛乱?”若澜问。
拓跋勿希扬起眉,“我凭什么告诉你?”
若澜也不气馁,只道:“您想亲自告诉王和可敦也行。”
就说这些汉人心机深沉,不仅是那个汉人公主,连她的手下都这么难搞。
拓跋勿希一点儿也不想见拓跋骁,不想看到他一副胜利者的嘴脸,气闷了会儿,还是把自己知道的告诉若澜了。
若澜真诚地谢过,告辞后,第一时间召集人手,按拓跋勿希那里得到的名单,让阿隆带着拓跋骁的亲军去抓人。
同时提审俘虏,哪些部族、哪些人手、参与到了何种地步,全都要一一审问出来,一个也不能放过。
众人在外面忙忙碌碌,一天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日清晨,阿榧见帐中二人依旧没有动静,有些担心,却不敢贸然打扰。
正巧灵霄在附近转悠,她灵机一动。
“灵霄。”她招了招手。
灵霄摇着身体走过来。
“灵霄,女郎睡了一天一夜了还没醒,我有点担心,你帮我叫他们起来好不好?”阿榧蹲下来跟灵霄好声好气地商量了会儿。
也不知灵霄有没有听懂,她撩起一角帐帘,灵霄果然钻进去了。
它先绕着两人走了圈,停下来,歪着脑袋看了看,见他们一动不动,扯着嗓子叫了声。
“哟!”
清越的鸟鸣刺破帐内的宁静,地毯上终于有了动静。
二人中先醒来的却是拓跋骁。
男人睁开眼,第一反应却是去摸怀里的人,感受到她柔软的身体,确定她躺在自己怀里,绷起的肌肉慢慢放松。
他好像做了个梦,梦到他没及时赶回来……幸好这只是梦。
睡了许久,多日奔波的疲惫一扫而空,体内的毒虽没完全解开,张复配的药起了效用,倒比昨日的情形好了许多,肢体麻痹感稍减,昏沉感也消失了。
拓跋骁思绪游移,忽再听到灵霄鸣叫了声。
“哟!”
它凑过来,用白白的脑袋去蹭姜从珚。
拓跋骁发现了不对——她也在发热。
他自己的烧也没褪,没第一时间发现她的不对劲。
“来人!”拓跋骁大喊。
阿榧就守在帐外,闻言立马撩帘进来,心神一凛。
“王?”
“叫张复过来。”
拓跋骁气势骇人,再看女郎满脸绯红,她不敢多问,连忙去了。
研究一天,张复新配了药,刚熬好准备送过来,正巧遇到面色着急的阿榧。
“张先生,快随我来,王叫您。”
……
“女郎体质偏弱,接连操劳多日,前晚又吹了一夜风,情绪大起大落,这才引发了热症,待我开副药服下,将养几日应该就能恢复了。”张复对拓跋骁道。
他语气平静,实则心里已经皱起眉了。
去年秋以来,女郎病得比从前更频繁了,从脉象看也不如从前稳健。
或许确实是事情多太操劳,但更可能是……服的那药丸,只是他不敢在漠北王面前透露分毫。
尽管张复将话往好了说,拓跋骁依旧十分愤怒。
操劳,吹风,情绪大起大落?
可地延寻图谋造反,她当然担惊受怕,不得好眠。
拓跋骁的五官绷了起来,深邃的碧眸里折射出冰冷的杀意。
“熬药。”他命令。
张复感觉到了风雨欲来的压抑,却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去做自己的事。
拓跋骁又让阿榧打水进来,亲手拧了帕子帮姜从珚擦拭降温。
她烧得很重,一直昏迷着没有醒来的迹象。
折腾了一个时辰,张复熬好药送过来,喂她服下后,拓跋骁吩咐了句:“照顾好她。”然后就出了帐。
——
“杀!”
拓跋骁来到了关押叛军的军营,看到被捆起来的俘虏,眼眸冰冷,没有t一丝犹豫,下了杀无赦的命令。
张铮想到女郎,她恐怕不会眼睁睁看着漠北王杀这么多人,上前跨了半步,刚想说点什么,被阿隆抓住。
他摇了摇头,示意张铮别在这时候往王的刀口上撞。
“草原就是这样,弱肉强食,失败者是没有好下场的。”阿隆神情坦然,对这一切已经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杀降有什么不好。
张铮只好咽下嘴边的话。
很快,数千俘虏的人头便落了地,涌出的鲜血染遍了脚下整片大地,几乎淌成了河,尸体更是堆叠如山,看得人头皮发麻,胆小的只看一眼恐怕就要做上许多日噩梦。
拓跋骁却眉头都没皱一下,只冷静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且他还不满足于此。
如果只是要他的命他或许还不至于愤怒到这种地步,但他们对竟敢她下手。
她是他唯一的逆鳞!
如果不是中毒,他昨天就会把这些叛军杀个精光。
“他们的家人全部捉拿,杀。”
杀叛军就算了,如果连家人都牵连的话……
张铮感觉一股凉意从脚底窜起,再看漠北王说出这话时的表情那般平静,仿佛一张口要的不是几十万人的性命。
他疯了!
他真的疯了。
张铮再顾不上别的,急忙转身离开,大步朝姜从珚的帐篷走去。
阿隆见状,犹豫了下,没有拦。
路上遇到若澜,张铮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
“若澜姑姑,快去叫女郎,漠北王已经失去理智了,他要大开杀戒,只有女郎才能劝得住。”
两人一边走,张铮忙把刚才发生的情况告诉她,若澜也一惊,加快了速度。
行至帐前,若澜撩帘而入,张铮在外焦急等候。
阿榧还在给女郎擦拭降温,用棉签给她润湿嘴唇,见到若澜,“若澜姑姑……”
“女郎现在怎么样?”若澜问。
阿榧:“服过药,体温稍降了点,只是还没醒。”
若澜皱了皱眉,她也知女郎现在还病着实在不该打扰她,但现在真没办法了。
“帮女郎穿衣,唤醒女郎。”若澜道。
“出什么事了?”
“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