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化改革的基石已经铺好,接下来的路将会前所未有地通畅。
身体渐渐恢复后,姜从珚一边忙着后续的事,一边也没放弃追查那支射向拓跋骁的暗箭。
“女郎,找到可疑的人了,但我们发现那人时他已经死了。”张铮来报。
“死了?”
“是,我们翻查了那人的情况,在他身上找到了个匈奴人的标志,会不会是匈奴奸细?”
匈奴奸细?不是没这个可能,但她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第143章 拓跋勿希有些怔住了。……
可地延寻死了, 但姜从珚并没有放心的感觉。
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暗中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操控这一切。
最开始是去年大雪后那场针对她和拓跋骁的流言,事后她派人监视着阿六敦,没多久他却自己服毒自杀了。
当时可地延寻已经暴露对她铸金人动手脚的事, 却一直不肯承认他指使阿六敦捏造星象, 所以, 一定还有另一个人在暗中窥伺。
但这人实在太谨慎了, 从头到尾都没暴露过。
而这次鲜卑内乱, 最开始要追溯到慕容部的反叛。
慕容部叛乱的时机抓得太好了, 那时鲜卑与柔然还有匈奴的局势未稳,拓跋骁大概率不会亲自去平叛。
叱干拔列性格虽傲慢,平日里总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他是有真本事的,跟着拓跋骁征战数年作战经验丰富, 怎么会轻易中计被困?
确实, 战况瞬息万变,没有哪个名将能保证自己永远不会败,但这确实值得细究。
这是第二个疑点。等叱干拔列回来后她再去细问。
第三点便是那道冷箭。
如果真是匈奴奸细,他怎会在身上留下这么明显的标识?他不怕平日里不小心露出破绽暴露自己吗?他不应该尽量留下别的“证据”把水搅浑吗?姜从珚不相信匈奴发展至今里面全是蠢人。
基于这三个疑点,她敢肯定鲜卑内部还藏着一个人,这个人的能量还不小, 才能在暗中搞出这么多事情。
按照最后得利者理论来分析的话, 拓跋骁出事,得到好处最大的是拓跋勿希, 而他确实有理由对付拓跋骁。
但拓跋勿希性格傲慢,从来不屑于搞小动作,更没有搞阴谋的脑子。姜从珚直觉不是他。
她将鲜卑有头有脸的人都在纸上写出来, 一一琢磨,目光在其中三个字上顿了下——拓跋怀。
这个人,她感官有些矛盾。
她跟拓跋怀的接触不算多,见过几次面,拓跋怀对她不算热络,态度却比那些鲜卑贵族更尊敬些。
不是伪装出来的尊敬,她没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敌意,大概是因为他从小在汉人中长大所以不排斥汉人?
再说去年麦苗事件,也是得他大力相助若澜才能顺利将土默川掌控在手中,雪灾后还冒着危险帮拓跋骁去各部查看情况,及时回报消息。
而且,原本的历史上拓跋怀跟匈奴水火不容,一直在联合汉人抵抗乌达鞮侯,后世对他的评价颇为正面,许是基于这点,她并不希望拓跋怀成为自己的敌人。
姜从珚暂时存疑,打算等他回来再看情况。
拓跋骁回军时留了部分人手,解决完王庭的叛乱,重新调拨了大军去支援叱干拔列,现在已经快一个月了,要不了多久应该就能传回消息。
又过了几日,叱干拔列果然传回消息,他与拓跋骁的援军里应外合,已经击破慕容鳍的叛军,现在正在收拾残余势力,但随之一起回来的,还有……拓跋怀?
他受伤了,重伤,为救叱干拔列受的。
这么巧t?
姜从珚让张复去给他看伤,隐晦地提点了句,但张复回来后向她禀告,“他的伤是真的,伤势很重,胸前中了一刀,离心脏只有毫厘之差,小腿骨折,其余地方还有许多箭伤,失了不少血,要不是救得及时恐怕已经没命了。”
听了这话,姜从珚陷入沉思。
一个人为了达到目的,真能拿自己的性命作赌注吗?
这种躲在暗中筹谋多年的人,不该更加谨慎珍惜自己的性命吗,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姜从珚有点乱。
到现在为止,并没有证据表明拓跋怀跟这些事有关系,她确实有能力直接杀了她所有怀疑的人以绝后患,可仅仅因为怀疑猜忌就杀人的话,她与历史上那些多疑昏昧的掌权者又有何区别。
越是身居高位,越要约束自己的喜恶,不能因为拥有了决定他人生死的权力便滥用。
但她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她叫来何舟,让他派人暗中监视拓跋怀,一旦他有什么动作,立刻来告自己。
时间一晃来到七月。
叛乱的余震终于散去,该处理的人已经处理,王庭也陆续重建。
重建时,许多人竟没选择搭帐篷,反而来请求姜从珚派人帮他们建土屋和土炕。
经历过暴雪和夜袭,他们发现土屋是真有用啊,保暖又坚固,又担心今年的冬天像去年那样寒冷,有条件的人家都想建土屋,修房造物的施工队都快忙不过来了,土料石料供应不上,好多人还因为谁家先建谁家后建而闹矛盾,真是鲜活又热闹。
姜从珚的新房子也装修布置好了,墙体刷成朱红,墙柱涂金漆,以琉璃绿瓦覆顶,檐牙雕琢,施幔帐、置桌椅屏围、插鲜花,整座院子高大、敞亮、绚丽,带着明显的汉人风格和审美,好似长安城的宫殿凭空出现在了草原上。
通过风散过味儿,里外仔细打扫干净,用香草熏过,择了一个好日子,姜从珚和拓跋骁正式搬进新居。
“我给我们的新家起了个名字,叫长宁院,你觉得怎么样?”姜从珚问男人。
拓跋骁:“好。”
姜从珚:“……就一个好?”
“我觉得挺好,还要说什么?”
“……”也是,她不能指望他说出多风雅的话。
取名字时她也没多想,下意识冒出了这两个字,长宁,她希望今后的日子能长久安宁。
中原有办乔迁宴的习俗,姜从珚没有大办,却邀请了兰珠一家,当然也包括拓跋勿希。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踏进拓跋骁的地盘。
兰珠早好奇中原的屋子是什么样,今天终于得见,看直了眼。
“阿珚姐姐,你的房子比我想的还要好看。”
姜从珚笑道:“我带你和丘力居去逛逛?”
“好呀好呀。”
于是三个女人加上弥加小家伙,自顾自地去逛着玩儿,丢下拓跋骁和拓跋勿希两个大男人立在院子里。
两人对视一眼,实在没什么话好说。
拓跋骁率先跨进屋子里,坐到主座上,也不招呼拓跋勿希,幸好有阿榧在旁边添水倒茶才不至于显得怠慢。
“六王子,请用茶。”
拓跋勿希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但明显能看出他的不自在。
他跟本不想来,是丘力居和兰珠非要拉着他来。
兰珠抓着他胳膊说:“阿干,阿珚姐姐都亲自邀请你了,你就去嘛。”
丘力居劝:“你没跟可地延寻一起造反,反而帮了可敦,你其实已经接受王了对不对,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愿意跟王交好呢?”
弥加拽着他裤腿:“阿多,我想去婶婶家。”
长宁院的规模中规中矩,算不上宫殿,一进门是前院,场地开阔,铺了平整的石板,摆宴席、召集群臣议事、拓跋骁晨起练武都能在这片院子里进行。
院子两侧有两道回廊,雨天可以避雨,平日还能倚在廊椅上休息,挨着墙角有几间倒座房,是给门房和值守亲卫休息的;正对着前院的是前堂,这间堂屋比先前帐里隔出来的要大许多,能站下百来人,平日亦作处理正事用,旁边就是书房,还有一间侧厅和资料室。
前院的屋子大而少,后院就复杂许多了,有厨房、侍女房、库房、水房、净房、小书房、暖房等,还有片小花园。
最主要的当然是二人的寝居,坐北朝南,面阔五间。
姜从珚带着三人从前院逛进去,一边走一边给她们讲解,到了卧室前她却没往里继续走了。
先前那张大床不是被烧了,狗男人不甘心,又叫木匠打了张一样的,前段时间她规划卧室布局时他还特意“提醒”她要多给床留点空间。
“……”
兰珠和丘力居都是知礼的人,见主人家没往里走,她们也没进去,更没追问,这叫姜从珚放下心来。
后院的小花园里搭了个花藤架,腾架下摆了一套桌椅,上放着茶壶和棋盘,这个季节叶片还没凋落,天气正好,坐在这里,明媚的阳光穿过叶片缝隙切割成碎碎点点的金色光斑,舒雅闲适,当真偷得浮生半日闲。
姜从珚看到摆放着的棋子,灵光一现,对兰珠道:“我教你下棋吧。”
兰珠慌忙摆手,“我不会。”
“很简单的,我教你,五子棋,保证你一学就会。”
兰珠看着她将信将疑。
中原的东西实在太复杂了,她光是学说汉话就费了好大工夫,现在也说不好,至于写字,她能写下她们的名字就已经用尽全力了。
兰珠觉得下棋这么深奥的技艺自己肯定学不会,听完姜从珚讲的规则,诶,好像确实不难?
试试?
两人面对坐下,姜从珚执黑,兰珠执白,你一子我一子,就这么下了起来。
一开始兰珠不熟练,自然是输的,下了几盘,她渐渐学到了点技巧,姜从珚故意让她,她终于赢了一把。
“我连成五颗了!我赢了!我赢了”小姑娘兴奋地跳了起来,“阿珚姐姐,再来!”
两人又下了几把,姜从珚偶尔放一次水,小姑娘就开心得不行,看得丘力居都心动了。
“我也想下。”丘力居难得主动说。
“我也想玩儿。”弥加也不甘心自己被忽略。
“那好,我们轮流玩儿。”
拓跋骁跟拓跋勿希相顾无言,坐了许久,听到后院时不时传来的笑声,实在忍不住了,转身进去。
拓跋勿希也跟了过去。
于是他们就看到四人坐在腾架下,正埋着头玩儿棋子玩儿得不亦乐乎,明显已经忘了被她们丢在外面的两个男人。
拓跋骁瞪了拓跋勿希一眼。
拓跋勿希不甘示弱,瞪了回去。
这什么意思,怪他?他还讨厌拓跋骁娶的这个汉人公主呢,兰珠和丘力居都被她哄得不待见自己了,明明以前她们什么都听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