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三万人,一下子接收这么多降兵,他们自己都有点不敢置信,他们甚至不知道该把这些人关在哪儿,这也太多了,就算绑起来,平均他们一个人要绑十几个。
“随机分一下队列,暂且关在他们的营帐中。”
谢让留意过叛军的营帐,除了寥寥几个北方常用的牛皮大帐,应当是将官所用,其他都是表面涂了桐油的布幔帐篷,这样一个营帐里一般顶多也就能住十个人,为一什。
于是谢让下令:“每二十人关在一个营帐。其他空着的营帐,全都拆了收起来,收缴的兵器运回山寨。”
二十人关进去就只能蹲或者坐着,躺都躺不下,降兵们很难搞什么小动作,也便于他们看守控制。
几个统领立刻按他说的去做,各营人马忙碌不停,一直到天色将明,才把战场打扫完毕,将三万降兵分头关押在营帐中。
要说这一仗谁意见最大,那肯定是特务营和卫戍营跟来的七百步兵了,他们被叶云岫留在后方待命,结果仗都打完了,天还没亮,他们被叫来打扫战场。
打仗没他们的份儿,干活有他们的,跟着骑兵营一起搬运东西,要把收缴的那堆小山一样的兵器装车搬运回山寨,其他辎重装备也都要整理归类,登记造册,有的运进陵州城里,有的则运回山寨。
你说这事,给谁谁没有意见啊。
于是骑兵们嘻嘻哈哈安慰他们:“别气别气,回去的时候骑马带你们一起走,让你们沾沾光。”
不说还好,一说人家更来气,步兵们纷纷嚷嚷着什么时候再来一伙匈奴骑兵就好了,寨主大发神威,再杀一波匈奴兵,就能给他们也配上战马改骑兵了。
估计这事有点难了,匈奴骑兵如今哪里还敢来。
马匹不易得,这一仗他们收缴的,翼王这三万大军总共也才有几十匹马,只有将官才能骑马。步兵们只能盼望着下回打仗别把他们落下,马没有,有仗打就行。
各营忙着受降、打扫战场,叶云岫下令柳河营和守备营的骑兵各自先回去驻守县城。谢让却叫住了队长,叫他们传令俞虎和陈同升,尽快赶到陵州来见他。
“叫他们两个来做什么?”叶云岫不解问道。
“来干活。”谢让笑道,“你忘了,现在整个陵州都没人管了,光指望我们两个,还不得累死。”
当日下午,陈同升和俞虎匆匆赶到了陵州,在陵州府衙见到了谢让和叶云岫。
说实话,翼王三万大军兵临城下,陈同升是揪着一把心的,毕竟兵力悬殊,他甚至率领陵阳百姓坚壁清野,做好了长期对抗翼王大军的准备,结果昨日下午接到命令抽调守备营两支骑兵队来打仗,今日一早收到传令,赢了,兵不血刃,全胜。
陈同升心里乐开了花,兴冲冲进去拜见寨主和大当家,结果谢让一开口,就把陈同升给惊着了。
谢让说,刘炳已死,陵州无人主事,叫陈同升即刻接任陵州知府。
陈同升定了定神,忙道:“这……属下能行吗?再说有大当家和寨主坐镇陵州,哪用得着属下呀。”
谢让笑道:“陈大人不必推辞,你心中有黎民百姓,这一点就足够了。我和寨主一揽子事情忙,这陵州知府的担子就先交给你了。”
陈同升确实合适,再说眼下谢让手里也没有更合适的人。皇帝都跑了,这陵州知府也只能他来任命了。
陈同升颇有些受宠若惊,话说他投靠玉峰寨才刚刚半个月,转脸就从陵阳县令升任陵州知府了。
这要是按朝廷品级,知府是正四品,县令是正七品,他这是一下子连升六级啊。
陈同升深吸一口气,郑重行礼道:“遵命,属下一定尽心尽力,恪尽职守,绝不辜负寨主和大当家信任。”
“至于陵阳那边……”谢让沉吟,他们眼下武将多得是,文官还真稀缺,于是问陈同升,“关于陵阳接任你的人选,你那边有没有合适的?”
陈同升思索片刻,认真答道:“属下能推荐的,也就是陵阳县丞沈士骏了,此人与属下同在陵阳共事六年,寒门出身,为人正直,不瞒大当家,此次属下投奔山寨,他也是极为赞同的。”
“嗯。”谢让点头道,“明日叫他来一趟,我先见见。”
“是。”陈同升恭谨一礼。
俞虎在一旁听得着急,忙问道:“大当家,你什么时候给柳河也换个县令,属下这个不识字的县令当得难受,就想赶紧回山寨来跟你混。”
“我看你这不识字的县令明明当得很好。”谢让笑着安抚道,“你且等等,其实我也急着把你调回来,山寨如今这么大摊子,日常庶务我想交给你。”
谢让安排一番,陈同升即刻就拿了陵州知府的官印去忙,先把政权接过来,其他的再着手整顿梳理,一步步来吧。
俞虎也被谢让安排去接收降兵,三万人重新登记造册。
谢让忙完这些,转头看见叶云岫悠然坐在旁边,优哉游哉地品尝顾双儿刚送来的饮品。见谢让走过来,叶云岫笑嘻嘻递了一杯给他。
谢让接过来一饮而尽,入口清凉酸甜,精神一振,居然是樱桃酒酿。他忍不住又要了一杯,终于坐下来缓口气。
“你不是不爱吃酸甜的吗。”叶云岫撅嘴道,统共这么一壶,她都舍不得了。
“我压压火气,小气鬼,叫顾双儿多做些来。”谢让抱怨道,“你说怎么你那边就人才济济,一呼百应,我这边就缺东少西,到处都缺人。”
瞧瞧他这一上午忙的吧,这个这事,那个那事,从叛军归降后,早晨天还没亮一直到现在,不停地有人来禀报请示,他就没闲过。刚刚接收了偌大的陵州城和三万降兵,不用想都知道得有多忙。
叶云岫很没良心地笑起来,那没办法,术业有专攻,大家分工不同,谁叫他们山寨武力充沛呢。
“对了,还缺一个陵州卫千户。”谢让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樱桃酒酿,忙里偷闲,学着叶云岫悠然自在的样子慢悠悠品尝,一边问道,“你看怎么安排?”
叶云岫:“这个要我管啊?”
谢让:“这个是武官!”
好吧。叶云岫想都不用想,随口说道:“徐三泰。徐三泰陵州卫千户,神威镖局无忧子。”
谢让想了想,无忧子本来就跟徐三泰一同在镖局,除了执掌情报网,平日徐三泰亲自走镖动辄一走几个月,神威镖局都是无忧子坐镇,他接手镖局一点问题没有。
于是叶云岫传了徐三泰来,直截了当告诉他:“即日起你接任陵州卫千户。”
“是!”徐三泰一抱拳,再没别的话了。
叶云岫:“眼下你先用着神威营和先锋营的人,配合陈同升接管府衙,维持城内秩序。”
“是!属下这就去。”徐三泰又一抱拳,转身出去了。
谢让:“……”
你看看人家!!
不禁再一次感叹旱涝不均,她那边人才济济。
他们需要的人才不光要有学识,关键还要有忠心,真心诚服,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毕竟是别人眼里的山匪贼寇,酸腐文人假清高,或者那种投机钻营、没骨气的文人,给他他也不要。
就比如谢宗吧,他那个大伯父,饱读诗书又有何用,投靠翼王当走狗,也不怕辱没了祖宗。
如今陵州归入他们的地盘,有学识的文人自然不少,谢让琢磨着,要留意寻访一些可用的读书人,加以甄别任用。
刚想到谢宗,无忧子匆匆来了,回禀说还没捉到谢宗。
当日他们控制陵州府衙后没找到谢宗,这几日庞用整日疯狗似的攻城,他们忙于守城,没顾上理会这事,寻思着他反正也不能长翅膀飞了。今早城外叛军归降之后,无忧子便命人在城中搜捕谢宗,找了半日一无所获。
这简直是对他的情报网的一种挑衅,无忧子很是气恼。
谢让叹气,顿了顿说道:“你派人去查找一个叫谢凤歌的人,她是谢宗长女,谢宗很可能躲在她那里。”
第67章 杀鸡儆猴不行,我把猴子弄死。
当日晚间,谢宗在谢凤歌家中被捉住。
他甚至不以为自己已经被人掀了老底,被抓到时还喊冤怒斥神威营私闯民宅,声称自己只是一个寻常百姓。
谢宗当日原本要跟刘炳一起去迎接庞用大军进城,刘炳性急邀功也没拿他当回事,谢宗赶去府衙时稍稍落后了一步,刘炳不等他已经先出发了,谢宗便又独自赶去城门,结果他还没到,陵州就变天了。谢宗一见苗头不对,便躲去了谢凤歌家中。
谢让急于知道他父亲谢宏的消息,当晚就令人审问,从谢宗供出的消息得知,谢宗是去年初甘心被翼王招揽,投靠了翼王。而谢宏也还活着,倒是不曾投靠翼王,谢宏这几年的边关苦役落下了腿疾,行走不便。
翼王大军南下京城之时,谢宏腿疾严重,就能没跟谢宗一起回来,暂时被留在了幽州。
谢让听到父亲还在人世,心里算落了定。屈指算来,翼王南下已经四个多月了,也不知道谢宏如今人在哪里,境况如何,幽州素来是翼王的老巢,这一路兵荒马乱,沿途都已落入翼王掌控,找都不好找。
从谢宗嘴里也审出一些翼王大军的事情,不过谢宗在翼王那里就是个小角色,可有可无,所知不多。
于是谢让下令将谢宗关押在府衙大牢,他一眼都不想看见此人,暂时先关着吧。
两人昨夜都一夜没睡,谢让午饭后稍事休息了会儿,叶云岫则一觉睡到天黑,这会儿进来看见他正在写写画画,便问道:“你还要忙一会儿吗,那我先走了?”
“?”谢让莫名其妙,问道,“你去哪儿?”
叶云岫背着手晃晃悠悠走过来,抿嘴一笑道:“我回外祖父家吃饭啊,凤宁说她今晚亲自下厨,差人来叫我了。”
谢让一拍额头:“……”
叶云岫:“哈哈哈……”
谢让懊恼地嗔了她一眼,两个小没良心。他无奈说道:“那你先回去吧,帮我跟外祖父解释一下,我刚召了陈同升和徐三泰来说话,俞虎等会儿可能也要来。关于城外那三万降兵,你有何打算?”
叶云岫道:“先管教好了再说吧,他们人数远多于我们的兵力,未必就能老实,既然是降兵,你不用给他们吃的太好,饿不死就行,这些人若不能彻底驯服,早晚是一颗定时炸弹。”
谢让能明白她的意思,可是……他不解问道:“什么是定时炸弹?”
叶云岫顿了顿,跟他没法解释,挥挥手笑道:“哎呀,这个不重要,反正你明白我的意思就行了。”
行吧。谢让道:“我打算先把他打乱重新编队,从骑兵营调一部分人手来任职管理,你看可好?”
叶云岫点头,想了想说道:“你先收编了再说吧,翼王号称三十万大军,一下子就被我们吞下三万,这块肉太大了,我们只怕有一阵子不能安生了。”
谢让深以为然,所以他才忙成这样啊。
叶云岫倒没有太过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三万降兵作死还是作活,都不耽误她现在要去外祖父家吃饭。
“我今晚就不回来了,我在那边睡了。”叶云岫挥挥手出去。
谢让嘱咐一句:“你们好歹给我留口饭,不是太晚我也想回去看看。”
自从去年周元明去了山寨之后,陵州这边就剩下外祖父和谢凤宁,起初是赁了个小院,谢让不能放心,就买下了一处合适的宅子,不大,但也足够一家人住的了。
外祖父年事已高,跟前得有人伺候,凤宁又要忙着打理山货铺子,所以去年凤宁从牙行买了两个下人,是一对被官府发卖的父女,原也是大户人家的奴仆,很懂规矩,父亲老林负责看家护院、打扫清洁,那十三四岁的女儿小福就做个丫鬟。
叶云岫也没带随从,独自骑马过去。她到的时候,小福正守在门口等着她,一看见她连忙迎了上来,殷勤笑道:“大娘子来了?小姐正在厨房忙,叫奴婢来接您。”
便是老林和小福,也只知道主人家是开山货铺子的,并不知道其他,这一两年形势不同,叶云岫和谢让几个月才能进城来一次探望外祖父,周元明也是,一年回不来几趟,因此父女两个一直以为谢让和周元明是外出经商,称呼谢让“大公子”,周元明是“小公子”,叶云岫就被叫做“大娘子”。
叶云岫的大黑马有脾气,生人不能近的,她自己牵进去拴好,屋里外祖父听到动静已经走了出来。叶云岫走过去,像一般小女儿家那样乖巧地福了福身。
“外祖父安。”
“让哥儿媳妇来了,”外祖父笑呵呵点头,瞅着她身后问道,“就你自己回来了?”
“嗯,”叶云岫笑道,“他们两个忙,不定什么时候能过来。谢让说要是忙完了不太晚就过来看您。”
“不管他们了,你快屋里歇歇。”
叶云岫便跑进了厨房,凤宁正在灶台前,锅里热油吱吱冒着泡,满屋子都是食物的香味。
凤宁回头冲她笑道:“二嫂来了,我正在炸丸子,怕炸糊了不敢出去迎你。”
叶云岫听话听重点,笑眯眯问道:“你炸的什么呀,好香啊。”
“小河鱼,我记得炸得酥酥的你爱吃。还炸了虾和绿豆面丸子。”凤宁一边照看锅里炸鱼,一边递给她一个扁筐,随手又递过来一双筷子,笑道:“你快尝尝,趁热好吃,冷了就不酥了。”
叶云岫夹了一条送进嘴里,酥酥脆脆的一口咬下去,外头酥香焦脆,里头的鱼肉却还软嫩,果然美味。她笑道:“那我帮你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