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些骑兵也才训练不到三个月,马上作战经验不足,夜间作战更是不够熟练,但叶云岫要的这种气势和心理压迫却是足够了。
叶云岫考虑的是,如果只是击溃打散了,不能全歼,这三万人就必然成为流窜四境的兵祸,霍霍陵州不说,过不了多久又得卷土重来,所以她这会儿围而不打,愣是两千四人包围了三万人的营地。
至于她的步兵,她带来的只有七百人,被留在后头暂时待命。若是白天,叛军大概就能发现,包围他们的骑兵远没有他们自己以为的那么多。
亲卫营已经被谢让派上阵了,叶云岫和谢让带着木兰营在后方压阵。两千多骑兵行动起来不是小动静,为了不让敌人太早发现,他们是先将各路人马汇合到石泉庄一带,那里距陵州也就十多里路,再从石泉庄趁夜出击。
夜色中,叶云岫和谢让骑马并排而立,叶云岫眯眼瞅了一眼中军帐上高高挂起的“庞”字大旗,旗杆上还挂着灯笼。
“孟姚。”叶云岫抬手指了一下。
“是。”孟姚立刻张弓搭箭,夜间看不清旗杆挂绳,于是瞄准灯笼,一箭射出,旗杆上的灯笼应声熄灭。
孟姚这边射掉了主帐的灯笼,那边骑兵们却越发把火把挥舞得欢畅,就连城墙上也燃起几堆巨大的篝火,照得城下的叛军大营依稀可见,城墙上许多守军也趴着城垛子大声欢呼,摇旗呐喊助威。
火光映照下,马贺一身铁甲,手持长矛,腰间挂着两把弯刀,身后甚至还背着一张硬弓,妥妥一副暴发户的样子,径直策马冲到阵前大吼:“庞用小儿,出来受死!”。
“庞用小儿,别他娘的藏着了,可敢出来一战!”
“庞用老贼,你娘的,你躲哪儿去了?”
“庞用狗贼,出来见我。”
“庞用……”
马贺扯开嗓门,一通放肆的叫骂。
这是叶云岫战前给他的任务,骂阵,激怒庞用。这活儿马贺绝对拿手,揣摩着要是能把庞用活活气死,寨主肯定得给他记一大功。
中军帐中,纵然离得远些,庞用却也能隐约听见那猖狂的叫骂,气得头上青筋直跳,一把抄起马槊就想出去,被旁边偏将一把抱住了。
那偏将连声劝道:“将军息怒,如此关头,将军您是主将,千万冷静下来,赶紧列阵应战才是。我们有三万人马,在北方边关也是见惯了匈奴骑兵的,眼下之计赶紧组成攻守方阵突围。”
庞用气恼不已,一众将官其实心里也清楚,他们此次出征根本没预料会遇到大队骑兵,所以也没准备重盾,无法列矛盾方阵反杀,只能设法列防御阵型突围了。
外头马贺还在扯着嗓子大骂:“庞用,出来受死!你这匹夫藏到你哪个爹的裤裆里去了?”
“将军千万不可上当,他这明显是在激怒你!将军赶紧命人列阵,属下先去会会他!”那偏将抄起兵器冲出去了。
马贺也不认识庞用啊,见营内一马当先冲出一个人来,便把长矛一挺骂道:“呔,你就是庞用?”
“我乃庞将军麾下偏将唐邱,你是何人,也报上名来。”
“呸!”马贺放肆大笑道,“原来是个偏将。你听好了,爷爷是玉峰寨寨主麾下骑兵营统领马贺,庞用狗贼呢,叫他出来,爷懒得杀你这无名小卒。”
唐邱一摆手中双锤骂道:“少耍嘴皮子,拿命来!”纵马就恶狠狠扑过来了。
但凡使双手兵器的人,都得有点本事的,马贺其实也不敢大意,嘴上谩骂,暗中打起精神迎战,两人便斗到了一起。
要论勇猛,马贺算得上玉峰寨一员猛将了,正好又意气风发,斗志昂扬,虽说马上对战经验比不上唐邱,一身本事却不比他差,两人一忽儿工夫斗了十几个回合,唐邱心慌意乱也占不到便宜。
马贺一枪刺过去,唐邱闪身躲过,左手的锤却忽然脱手而出,原来他那锤里还有暗藏的链子,顿时变成了流星锤,直往马贺面门砸去。马贺险些中招,险险躲开,唐邱趁机一收流星锤,赶紧拨转马头就走。
“别跑!”马贺却也不追,利落地取下硬弓,张弓搭箭,一箭正中唐邱后心,唐邱啊的一声掉下马去。马贺得意地放声大笑,越发扯着嗓门叫骂,什么难听骂什么,把庞用的祖宗八代都挨个问候了一遍。
庞用哪里禁得住这般激将法,纵然知道是激将法也按不住脾气,很快,庞用身披铁甲,手持马槊,从营中策马杀了出来。
“你是玉峰寨主将?报上名来。”庞用手中长槊一指马贺。
“你就是庞用?”马贺笑道,“爷爷不是主将,你这怂样的,你还不配跟我们主将打。”
庞用身经百战,也知道自己纵然三万人,今晚被这大队骑兵包围,怕也危险了,仗着自己一身好本事索性铤而走险,若是能斩杀对方主将还有几分胜算。
“叫你们主将不要藏头缩尾,无耻小人,出来与我一战。”庞用骂道。
马贺眼神睥睨,神色古怪问道:“你真的要跟我们主将打?我们寨主倒是说了,你这三万兵卒也都是中原百姓,家中也有父母妻儿,她不想滥杀,有机会她想跟你单挑。就是我怕你这鸟样,吃不住我们寨主一刀。”
叶云岫和谢让骑在马上在后方一处高坡观战,听到这里憋不住有点想笑,侧头跟谢让道:“你在这里等等,我去跟他打一架。”
“嗯,多加小心。”谢让望着她柔声说道。
“你们在此保护大当家。”叶云岫吩咐一声,不急不躁地策马往前奔去。
谢让看看周围二十几个木兰营的姑娘们,心情颇有点复杂,一笑说道:“不用管我,你们尽管去跟着寨主压阵。”
“大当家,寨主命我们在此保护您。”孟姚说道。
“我离得这么远,再说我只是无暇练武,我又不是泥捏的。”他自诩并不文弱,奈何跟叶云岫到了一起人人都当他文弱。谢让直接下令道:“孟姚,你箭术好,立刻带队去给寨主掠阵。”
“是!”孟姚一声应到,却又点了四名女兵留下,带着其他人立刻去给叶云岫助阵。
谢让也没再管,眸光密切注视着前方阵前。
两军对阵,双方身后都摆开许多助阵观战的兵士,尤其庞用这边,三万兵卒团团聚在一起,紧张地盯着主帅出战。
如若主将战胜,他们或许还有一丝活路,如若主将败了,他们大约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马贺却还在尽情地嘲讽奚落庞用,庞用气得青筋直跳,等了等不见人影,暴躁骂道:“你们主将呢,莫不是吓破胆子不敢来了?”
正在这时,他对面的骑兵队列潮水般向两旁闪开,一匹黑马不急不躁走了过来,马背上的少女素色衣裙,容颜娇美,纤弱的腰身盈盈不及一握,头上居然还梳着垂鬟髻,看起来顶多十六七岁。
别说庞用,便是他身后的数万叛军,也齐齐一愣。
“我就是主将。”叶云岫缓缓策马走到阵前,距庞用两三丈远立定,淡声说道,“我来跟你打。”
庞用愣了半晌,一挥手中的马槊,却向马贺怒骂道:“这女子是何人,你们莫不是来戏弄与我?”
马贺也毫不示弱地骂道:“瞎了你的狗眼,这就是我们寨主,阎王爷给你摆好了酒,我赌你逃不出寨主三招哈哈哈哈哈……”
庞用一脸的难以置信,回过神来骂道:“你们玉峰寨,当真弄了个小娘们当寨主?长的倒是一副好皮肉,莫非人尽可夫,靠美色笼络住一帮山匪的?”
叶云岫眉心一跳,马贺则表情惊恐地立刻向后退去。
“废话少说。”叶云岫仓啷一声抽出惊鸿刀,缓缓抬刀指着庞用,“你我一战,我若输了,随你处置,你若输了,他们……”
她眸光划过,长刀缓缓扫过对面黑压压的兵卒,一字一句道:“任我宰割。”
庞用双目阴鸷地盯着她,随即大吼一声,一拍战马,挥舞着马槊向她冲杀过来。
叶云岫骑在马上没动,黑眸中戾气划过,怒极之下竟然展颜一笑,火光夜色中那一笑灿若星花,等他杀到近前时身形才忽然从马背上拔起,一个轻巧地跃起,轻飘飘翻身回落,脚尖在庞用猛刺过来的马槊铁杆上一点,身形一旋长刀掣着寒光迅疾挥出。
庞用这一招本来十拿九稳,全力一击,刺出的招式已经用老,再想躲闪已经来不及了,惊鸿刀裹挟着一股勃发的力量已到眼前,只一刀,庞用一颗人头飞出多远,留在马背上的身体鲜血喷溅多高,晃了晃,才从马背上滑落。
叶云岫借着他槊杆上一跃之力身形回落,轻巧地落在地上,犹自回头恨恨盯了庞用的尸身一眼。
她抬起手中长刀,缓缓指向面前的三万兵卒。
第66章 内功初成,地盘升级
现场静了一瞬。
旋即,欢呼声起,两千多骑兵瞬间沸腾一片。这欢呼声响遏云霄,城墙上的守军也在兴奋地大喊大叫,城头上各种旗帜摇得呼啦啦响。
叶云岫抬起手中长刀,缓缓指向面前的三万兵卒。
“死,还是降!”
她声音平淡,黑眸中杀意未消。
“死,还是降!”她身后一列列骑兵跟着嘶吼大喊。
刚刚那一幕太过震撼,所有的人似乎都陷入了一种嗜杀的冲动,莫名兴奋,仿佛下一瞬若是对面有人说半个不字,大家就要放开马蹄闯入敌营,尽情地杀个痛快。
这边的欢呼吼叫声太大,就连远处包围敌营没能亲眼观战的一队队骑兵们也受到了感染,不用猜也知道寨主赢了,跟着狂喊。嘶吼声从杂乱很快就变得整齐,骑兵们又开始策马围着敌营狂奔,所有人有节奏地齐声大喊:
“死,还是降!”
“死,还是降!”
几个统领们见机行事,纵马闯入敌营,一直闯到叛军跟前才堪堪勒住马蹄,马贺一杆长矛指着面前黑压压的叛军:“还有谁不服,快快出来一战!”
杨行则把大刀指着叛军人群,怒喝:“负隅顽抗,杀无赦!”
徐三泰又纵马冲了过来,同样拿刀指着黑压压的叛军,大声喝令:“所有人,丢掉兵器,把双手放在头上,跪下!”
胆小的早已经跪下了,主帅已死,便是有几个不甘心的也别无他法,有一个跪下的就有一片,三万叛军呼啦啦跪倒,直到全部跪地归降。
叶云岫立在原地没动,持刀的手随意垂下,微微仰头,眸光望向不知名处。谢让策马奔过来,下了马走到她身后。
“云岫。”他走过去,两手从身后揽住她的肩膀,把她懒进怀里,跟她并肩而立。
“谢让,我感受到了。”她侧头看着他,黑眼睛里亮晶晶的,闪烁着异样光彩。
“嗯?”刚才她静立在原地不动,谢让原本以为,她是因为庞用的冒犯还在生气呢,但显然不是。
“什么?”谢让温声问道。
“出尘子说的内力。”叶云岫顿了顿,一时却不知该如何描述那种感觉,她想了想,眼睛里带着亮晶晶的欣喜说道,“刚才我有点生气,恨不得一刀砍了他,然后就是,好像我身体里的内力,忽然能传达到我的刀上了,很奇妙的那种感觉,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从她六岁拎着刀砍丧尸,养父便给她讲“庖丁解牛”,告诉她不能用蛮力,便是古代的刽子手还懂得研究颈关节,知道要从最薄弱的骨骼关节下刀,有技巧的,然后,熟能生巧。
别说她一个六岁的小女娃,便是一个成年男子,若只靠力气挥刀硬砍,用不了几个就该乏力了。别说人了,兵器都撑不住。
所以养父先教她运刀。除了人体本身的力量,关节、肌肉、筋脉有技巧共振的爆发力,一个擅长使用兵器的人,兵器的速度、角度和惯性所产生的力度,便足以斩断丧尸薄弱的脖子。
因此,她的刀极快。
不光是长期习得的动作反应快,运刀的速度也能弥补人体本身的气力不足。以前叶云岫不止一次说,她的力气弱,控刀的力量不够,那是因为她长期形成的动作惯性已经成为条件反射,每一次出刀,都已经将刀的速度力度发挥到了极致,原本那一刀下去,就该轻松斩断丧尸的脖子。可与人对战切磋时,却要改变习惯硬生生把刀收住。
真不怪她收不住啊。
之前她修习《太玄经》,最大的获益便如同出尘子说的那样,能调理内息,打通经脉,改善她先天孱弱的体质。在这之前,她已经能引导那股“气”游走身体各处经脉,只是除了身体本身,她还不知道能怎么用这股真气。
可是方才跟庞用对战,她原本带着怒气,只想立刻一刀砍了他,出刀之时竟忽然体会到自己的内力传达到了刀上,那真的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她的刀忽然好像自己也有了力量,或者变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她的内力能像身体里那样游走上去。
叶云岫敢打赌,刚才别说是庞用的脖子,便是他那杆马槊,或者更加坚硬的东西,不靠技巧不找薄弱,她那一刀也能斩断。
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谢让其实并不能明白那种奇妙的“感觉”,别说他不明白,叶云岫自己都还似懂非懂,领悟不是太清晰,但是谢让却感受到了她的欣喜和快乐。
“我不太懂,不过,我也很高兴。”他笑,用力揽了她一下道,“云岫,你太了不起了!”
叶云岫心念转动,抬起惊鸿刀,尝试着像刚才那样把内力传达到刀上,然而这次却没能成功,她笑了一下,看来她似乎不够熟练,还没能完全掌握。
不过没关系,她修习《太玄经》也才短短几个月,会熟练的。
谢让见她平缓下来,便拉着她的手走回去,两人上了马,亲卫营和木兰营自觉聚集过来拱卫在他们身后,其他各营则在忙着受降。
几个统领自觉分工,划分了区域,在一队队骑兵的监视下,喝令降兵把兵器整齐放在一堆,排成队列走到指定的地方。
“大当家,这些人如何处置?”徐三泰策马跑过来,抱拳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