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三根木棍绑成的架子放在炭盆上,架子吊上瓦罐,半罐水放了生姜和切成片的熟羊肉,吊在炭盆上烧,又切了几刀白菜放进去。
“你处置得很好,今日若是换成我留守山寨,还难说怎样呢。”谢让笑着看她,安抚道,“不要担心,无非早晚的事,这样也好。”
“嗯?”叶云岫叶云岫喝着热茶眼神询问,哪儿好了,老窝都让人端了。
她担心的无非是往后没有安生日子了。
以前他们费尽心思,严防山寨消息泄露,不就是想过个安生日子吗,如今是别指望安生了。
“你这一来,倒是给了我一个法子,解决眼前的灾民之事。”谢让说道。
他一边看着炉子煮汤,一边细细地跟叶云岫说起这几日赈济灾民的事情。即便有他们在这里一日两顿舍粥,照样有很多灾民冻死冻伤。这里好歹还有他们舍粥,别处的情形可想而知了。
两人一边说,谢让一边拿了两个冷馒头放到炭盆边上烤,等瓦罐里的汤烧开了,放盐,撒葱花,简单调个味,盛到碗里端给她。
至于跟她一起来的守备营二队张保他们,倒也不必娇气的要喝大当家亲手煮的汤,已经自觉跑去跟灾民一起喝热粥了。
“我们在这边一连几日舍粥,闻询赶来的灾民就越来越多。”谢让说道,“我正发愁呢,其实我已经招架不了了。人手、粮食、保暖御寒的衣物,包括对这些灾民的约束防范……都是问题。”
叶云岫小口喝着生姜味浓郁的羊肉白菜汤,慢慢也听出门道来了,问道:“你是想趁着柳河县没人管,去抢官仓的粮食?”
“差不多,我是有这个想法。”
谢让递给她一个烤热的馒头,仔细跟她解释了一下,其实这几天他早就在动官府的脑筋,官府手里有储备的粮食。虽说这阵子朝廷跟匈奴打仗,动用了沿途各地不少的粮草,但是总还得有那么有一点,再说县城内物资总比别处好弄,除了官仓,还有粮店、大户等等。
“恰好你就把柳河县给我送来了。”谢让笑。原本只是想设法抢粮,或者逼迫官府开仓放粮,现在一想,他们何不干脆直接占领柳河?
谢让自己也盛了一碗汤,拿了馒头吃起来。
冰雪极寒,叶云岫这一路赶过来,当真是又冷又饿了,喝一碗热汤,吃着烤热的硬馒头也觉得格外香。
叶云岫这会儿心情放松下来,掰着馒头外层烤得焦脆的皮来吃,焦脆处吃完了,索性又拿了火钳搭在炭盆上,把吃了一半馒头放上去继续烤到焦香。
一时间两人对坐吃饭,叶云岫先吃完了,便开始兴致勃勃地做起了攻占柳河的具体打算。眼下她手里虽然只有三百来人,不过从白日交手的情况来看,那些官兵和衙役显然菜得很,三百人她就敢拿下柳河县城。
“三百人你也敢攻打柳河县城?”谢让眼睛睇着她,笑道,“你当那些守军能有多大用呢,那城墙你怎么攻?城门一关,城墙不是那么好攻破的,别说三百,你就算有个三千人马,你也很难硬攻进去。我们的兄弟近战拿手,却根本不曾有攻城的经验,冲车、云梯你有吗?”
叶云岫第一个念头就是,一包炸药搞定。
然而她随即就放下了这个念头,这里是古代,不是被热武器荼毒破坏的地球末世。
叶云岫并不打算去碰热武器。当然,这是在排除极端的情况下。如果有一天她自己的生命安全都不能保证,她敢手搓火箭炮。
谢让一根手指晃了晃,否定她攻城的想法:“我跟你说,咱们不能强攻。柳河城内其实都称不上守军了,这账不难算,城内驻兵统共就一个百户所,你说白日去了山寨二十官兵,那县城这会子大约就只剩下七八十个驻兵、少数几个衙役,再有就是民团了。”
就这么几个人啊,叶云岫表情嫌弃了一下。
谢让说:“你别看人少,再说你不要小看民团,别说民团,便是城内普通百姓,你去攻城他们也会死守,这跟派他们去剿匪不一样,老百姓无非为了自己的命。你攻城,他们又不知你进了城会怎样,他们守的是自己的家。”
“兵法说,强攻攻城你得有十倍于敌方的兵力。”谢让总结道,“所以我们还是智取为上,也免得多费力气。”
“怎么智取?”叶云岫想了想说,“我还留了四十二个投降的官兵衙役没杀,有没有用?”
“有用。”谢让一点头,“没杀就好,用好了能顶大用处。再说我们即便占了柳河县城,各种情况都不熟悉,也还得用到这些人。”他停下筷子笑道,“你想想,这些人全杀光了,我们等于两眼一抹黑,谁给我们办事,官仓府库在哪都得自己现找。”
“幸亏没杀,”叶云岫道,“还绑在山寨呢。”
“那我回头派个人回去,明日带了这些人下山与我们会和。”谢让道。
两人就这么吃着饭,烤着火,把攻打柳河县城的事情定下了。
谢让收拾了碗筷,嘱咐道:“你就在这里等着暖和,可以在椅子上眯一会儿,我去安排一下,约莫两刻回来,等我回来就带你回去休息。”
“我们今晚去哪里住?”
“石泉庄。这几日陵州城南这边舍粥的兄弟,都是回庄子里住,夜间留两个人看守一下就行了。”
他说完转身想要出门,一手掀开草帘子走到门口却又停住,顿了顿,转回身来看着她,表情略有些为难。
“云岫,你今晚怕是得跟我一起睡了。”
谢让解释道,“庄子那边,如今去了五队,加上我们这边的先锋营二队,一下子增加了一百多号人,眼下也是什么都缺,房屋、棉被都不够,两营的兄弟都是大家一屋打地铺、两人挤一床棉被的,今晚还要再加上你带来的一队。我这个大当家好歹还有个单独的屋子,可是我也只有一床棉被……”
他话还没说完,叶云岫便不耐地挥挥手道:“你赶紧去吧,说这么多,我也没那么娇气,今晚就跟你挤挤不就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的成长主要是心性和手段,女主的成长主要是,武力值!!
是的,女主的武力值还要成长,不是指现代武器,女主本身会更强大。
第44章 轻取柳河县
谢让出去一炷香工夫就回来了,他下令陵州的四个舍粥点并成两个,每个留五人暂且支撑一日,保证灾民明早能喝上一顿热粥,其余人今晚就先回石泉庄修整。
冬季天黑得早,叶云岫身上烤暖和了,裹着披风踏出棚子,天色早已彻底黑了下来,天上一轮下玄月,孤冷地映照着苍茫大地。
石泉庄离此不到十里路,两人骑马并行,戌时初便回到了石泉庄,焦嫂子和赵方、乔五他们得知寨主和大当家一起来了,意外惊喜,连忙出来迎接。
其他三个舍粥点要远一些,城南舍粥点的其他人手又被他派去消息传递,怕是要等一会子才能回来。谢让便叫叶云岫先回屋去休息,他还要去忙一会儿,查看庄子里防卫和防灾减灾,安顿好今晚增加的兄弟们。
谢让住的是一个单独小院,两间屋子连通,屋里布置十分简单,外头一张桌案,几把椅子,里侧靠墙摆着一张木床。
焦嫂子陪着叶云岫进来,殷勤说道:“不知道寨主会来,这庄子原本有前边主人留下的主院,地方宽敞,收拾得也讲究,大当家让给守备营的弟兄打地铺了,刚才守备营的兄弟来跟我说,叫大当家和寨主搬去主院,他们换到这边住。”
“不必。”叶云岫道。住一晚而已,情况特殊,这庄子里一下子增加那么多人,哪里住得下,天寒地冻她没那么多讲究。
若是旁人还可能客气推让,然而寨主的性情大家都知道的,她说“不必”那就是不必,不需要多嘴。焦嫂子也就不再多说,等叶云岫进了屋,焦嫂子连忙烧起火盆,又去张罗着给寨主和大当家备饭。
“我和大当家吃过了,你们只管去多备些热汤饭,等着先锋营回来。”叶云岫见火盆里烧的是沤了烟的普通木柴,便问道,“庄子里木炭也没了?粮食可还有?”
焦嫂子说山寨入冬送来几车木炭,这阵子都已经用光了,眼下庄子外灾民退去,都被指引去了城外的舍粥点,庄子里能出去了,乔五那边已经带人进山砍柴,打算就在庄子里先弄个小土窑,这几日就能烧木炭应急。
至于粮食,谢让原本安排留了足够两个月的粮食,即便现在两营的兄弟来了,人多了许多,但是两营也就暂时在庄里吃几顿,庄里一两个月还是能支撑的。
“寨主放心,我们好歹在庄子里,窖子里还有冬储菜,饿不着人的,坚持两月开了春就挺过去了。”焦嫂子感叹道,“如今大家都说,都是托了寨主和大当家的福,寨主和大当家是菩萨下了凡,保佑我们山寨来了。往年我们哪有这样的日子,吃得饱穿得暖,还有寨主和大当家护着。”
叶云岫不置可否,心里却不禁玩味好笑,把两个杀人越货的山匪头子说成菩萨下凡,这焦嫂子也是个人才。
又有妇人送了红泥小火炉进来,炉子上放上砂锅,里头煮的放了红枣的粟米粥,焦嫂子先给叶云岫盛了一碗,叫她喝了暖和,剩下的就温在炉子上留着大当家回来喝。
叶云岫喝粥的工夫,忽然听到一阵吵闹之声,离得不远,安静的冬夜里十分突兀,她不禁皱了皱眉。
这时焦嫂子送热水进来,叶云岫便问了一句:“外头怎么回事?”
“吵到寨主了?”焦嫂子道,“是那个谢姑娘,因为没有木炭跟照管她的李嫂子生气,又嫌只有一床被子,李嫂子脾气也不太好,两人就吵了几句。谢姑娘住的隔了两个院子,吵到寨主了吧?”
叶云岫才想起庄子里还有这么个人来,算算从他们劫了何家,谢凤鸣在这庄子里已经三四个月了。
她这个寨主屋里还没有木炭呢。
“她经常这样?”叶云岫问。
“也不算,也就刚来时闹腾几天,后来就消停了,她平日不大爱搭理人,大部分时间都自己关在自己屋里。”焦嫂子迟疑道,“主要是咱们庄子里简陋,谢姑娘大户人家出来的,必然是不能那么周到。”
谢家相关的事情,叶云岫一向不过问,只管等着谢让处理。可这会儿谢让忙成陀螺,再说他那个性子,大约也狠不下心。
叶云岫平淡说道:“大当家送她来是不忍杀她,留她活命,又不是叫她来当千金小姐。你们往后不必优待她,她若撒泼,你们也不必跟她客气,既然是在庄子里,该叫她干活就叫她干活,没道理旁人干活养着她,只叫人留意看守好了,别让她私自逃出去。”
游手好闲,闲人生事,叶云岫如今深以为然。你瞧瞧两营的那些人,整天被虐的跟庄子里那驴似的,一天到晚不得闲,反倒越使越精神、越使越有干劲了。闲的没事可不就得生事。
焦嫂子答应着准备出去,叶云岫叫住她,说道:“等一下,你先去告诉她,她今晚若再敢闹腾,吵我睡觉,我就去杀了她。”
焦嫂子没憋住差点笑出来,赶紧低头称是,匆匆离开。那边果然安静了下来。
叶云岫洗漱收拾一番,又叫人灌了汤婆子,就自己先上床捂着,没多会儿就两眼皮打架了。
谢让这一晚上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庄子里要防灾减灾,今晚过来的两营那么多人要安顿好,明日既然要打柳河县,更是许多事情都要提前谋划安排就位。
所以等他回到小院时,叶云岫搂着汤婆子,裹着棉被,睡得正香。
这个节骨眼,谢让心里虽然没生出什么绮念,但原本一想到今晚两人要睡在一张床上,虽然大约也只是单纯的“同床共枕”,心中还是忍不住那样旖旎的美好。
可是显然,这姑娘坦荡务实得很,半点也没有什么旖旎忸怩。
毕竟对于叶云岫而言,情况特殊,大战在即,无非是睡个觉而已。
谢让轻手轻脚走到床前,望着她安然的睡颜沉浸,良久,才轻手轻脚地脱下大氅搭在椅背上,转身去洗漱,一边烫脚,一边坐在炉子前烘去自己浑身的寒气,见炉子上还给他温着热粥,便又喝了多半碗,肚子里不饥荒了,便把炉子封好,收拾了打算上床睡觉。
他站在床前却有些为难了,这床本就窄,小姑娘裹着仅有的一床棉被,睡相随性,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可可爱爱的卷儿。
谢让不禁在床前站住了。怎么办,这时候但凡他一动,必然扰醒她,大约又要闹起床气。
他站了一会儿,好像就忘了自己要干什么,望着那张睡得粉嘟嘟红扑扑的小脸,越看越可爱,见她睡得安逸,谢让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嘴唇轻触,偷偷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不自觉的嘴角噙笑。
谢让看了看旁边的椅子,实在不行,他坐着眯一夜算了?
反正又不是没坐过。
于是他拿起椅子上的大氅,一手拎起椅子打算挪动一下地方,不经意间大氅挂到桌案上的梳子,眼看掉下来,谢让忙伸手接住,椅子却吱的一声。
“你回来了?”床上的小姑娘迷迷瞪瞪睁开一半眼皮,看了他一眼,身体动了动,眼皮跟着又黏上了,迷迷瞪瞪往里挪了挪,还把被子往这边拽了一下,给他让出了半边地方。
谢让看着床上眼皮都没能彻底睁开的人,心里那一刻软成了一汪温水。他脱掉外衣,放轻动作上了床,挨着她慢慢躺下。
被窝里摸到硬硬的汤婆子,谢让把包着布套的黄铜汤婆子拿出来,随手放在床头,把汤婆子换成了他自己。
被子窄,叶云岫又裹去了大半,谢让躺了躺,索性伸手把她搂过来拥在怀里,将一床不算厚实的被子拽过来裹住两人。怀里搂着热乎乎软乎乎的小姑娘,格外心安。
兴许是他太累,一闭眼,竟搂着她睡着了。
…………
叶云岫醒来的时候,床上就剩下她自己。
夜里谢让回来睡的,好像还跟她争棉被,叶云岫睡得香却不会睡得死,夜里旁边有人她还是清楚知道,反正这一夜两人挤挤睡得还挺暖和。
小姑娘压根也没有别的忸怩,赶紧起床,外头天色微明,已经是拂晓时分了,按照谢让昨晚的布置,两营几百号人都已经集结,她这会儿都能听到动静了。她匆匆梳洗,谢让不在,就自己随手把头发挽了一下,拿帕子系结实了,披上披风匆匆出去。
“寨主!”见她出来,两营黑压压几百号人齐刷刷抱拳。
叶云岫微一点头,径自走到谢让身边站定。谢让侧头看看她,嘴角一弯,便又转向面前的人群。他一番解释动员,阐明今日的行动。其实山匪们可不管那么多,打仗还要做什么动员,这么久关在山寨可都憋坏了,巴不得多打几仗,不就是个柳河县城么,大当家和寨主一声令下,县城他们也照样敢抢。
不过寨主就在旁边掠阵,一堆山匪莽汉们也不敢造次,乖乖地听大当家训话,两位当家人素来规矩严,此番出去要严格遵守纪律,无外乎服从命令听指挥、不得扰民、不得泄密、不许擅自行动。
今日能够出动的是先锋营全员和守备营的二、五队两队,守备营四队之前就在柳河赈灾舍粥,昨日叶云岫怕生变故,又派了一队前去联络接应,这两队已经在柳河了。
谢让便下令这四队人马分头行动,按各自安排的路线加以伪装,急行军赶往柳河,到达之后先不要声张,混在城外的灾民里听候命令。
谢让和叶云岫随先锋营一队一起出发,把马贺高兴得不行,下巴都抬到天上去了。大当家和寨主果然还是看重他们一队的,四个队独独跟他们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