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桢奚贵为皇子,他的势力总比自己要强大得多,不如先借力离开,待出了京,天高海阔,再寻法子与他也切断联系……
珺宁原还担忧宋吟因自己为兄长牵线而生出憎恶,她却只是微蹙着眉,忧愁片刻,重新恢复淡然。
两人闭口不谈方才的插曲,寻了正中偏右的看台。宫女鱼贯而入,摆上天南地北运来的果物,身后还立了两位小太监,持蒲扇轻扇。
宋吟并不觉得热,晃了晃珺宁的手,细声道:“我想和你说会儿话,不如让他们先下去吧。”
“好啊。”珺宁挥退小太监,眼睛亮晶晶的,“想说什么!”
“……”
她环视一圈,目光落在斜对面的昭阳,来了主意,问珺宁,“和昭阳县主坐一块儿的是谁?”
珺宁顺着视线看去,轻轻“呀”一声,面露嫌恶:“裴芷卿,她长姐如今正得父皇宠爱,旁的不说,裴家女倒确实有几分姿色。”
有几分姿色实是贬低之词。
裴芷卿生得冰肌玉骨,小脸不过巴掌大,身姿纤弱,是她在大令见过的女子中容貌最盛的一位。
珺宁却瞄向宋吟胸前:“我觉得你这般更美,容貌纯真却凹凸有致,卫公子真是好福气。”
纵然是公主,尚未出阁,说这番话已是耗尽了珺宁的心力,霎时面色通红,捞过蒲扇自行扇两下。
宋吟哭笑不得,也隐隐记起初见昭阳那日,对方提及过“裴姑娘”,想来便是说的裴芷卿。若要论气质,她自问与裴芷卿乃同一个路数,卫辞竟对人家无动于衷么?
一时不察,目光停留得久了些,裴芷卿有所感应,扯扯昭阳衣袖,朝这边望了过来。
既被当场抓包,宋吟露出友善的笑,却遭裴芷卿瞪了眼。
“……”
幸而,一道尖细的嗓音扬声:“长公主驾到——太子妃娘娘驾到——”
众女起身行礼,宋吟也趁机移开视线。
上座由宫女支起朦胧纱幔,看不真切长公主的脸,却见姿态优雅,柔亮乌发长至腿根,端的是雍容华丽。
时近开赛,简单寒暄过后,太监们下场检查马匹。少年郎聚在围栏之外活动筋骨,谈笑声随风飘入看台,破碎成热燥的气息。
珺宁撑大了眼睛:“我兄长呢?”
宋吟亦在人群中寻找卫辞,不期然与他对上了眼。也是,旁人都背对着,唯有他正面相迎,露出一张过分貌美的脸,席间已有不少贵女在悄然打量。
她紧了紧拳头,暗骂卫辞不守男德。
好在确认过宋吟的方位,他极快收回视线,背过身去,同赵桢仪说话。
随着锣鼓声响,少年郎翻身上马。卫辞衣袍泛着微弱金光,眉目精致,在一众花团锦簇的色泽中显得尤为脱俗。
珺宁:“你家男人可真有心机。”
这倒是错怪卫辞了,宋吟忍笑,转移话题:“可寻到你兄长了?”
“七兄、九兄……啊!寻到了!”
说是赛马,非但要完美避过充作障碍的木墩,还需用弓箭射中飞鸟腿部的丝带,而后在丝带坠地之前抓住,数目最多者获胜。
她第一回瞧,竟不知还能如此凶险。
好几次旁人的羽箭不长眼,直直飞向卫辞后背,宋吟整颗心随之高高悬起,不敢松懈分毫。
见状,珺宁温声安抚:“他年年都赢,没什么可怕的,而且御医就在一旁候着呢,死不了人。”
听完一席话,宋吟脸色愈发苍白,干脆阖上眼,静待结束。
“你很关心他。”珺宁好奇地打量,嘟囔道,“从前,太子妃嫂嫂也是这般担心皇兄。”
从前?
珺宁读出了她的想法,笑着解释:“为了不让嫂嫂担心,皇兄自去年起便不再参加围猎了。”
宋吟心跳极快,刻意不去看赛场上的箭雨,喃喃道:“我理应关心他。”
似是回应珺宁,也似是说服自己。
“啊,好可惜。”珺宁听后拖长了音,“我原以为是卫公子单相思呢,你既也心悦他,我便不能再撮合你与我十六兄了,但我们还能做好友,对不对?”
“自然是——”
“吟吟。”
不知何时,卫辞拔得头筹,取了碧玉玲珑簪,径直朝看台行来。他依旧是淡漠疏离的模样,眼中却有笑意漾开,旁若无人地看着她。
宋吟心跳漏了一拍,怔怔扶住阑干,俯下身,与马背上的少年相视。
卫辞抬手摘去她乌发间的金步摇,用玉簪替代,目露满意,赖着不肯离去。
“啪——”
她听见脑海中传来弦断的声音。
蝉鸣、人声、鸟啼,在此一刻,如潮水般轰然退去。唯有少年仍未平复的喘息,与暗含委屈的抱怨,成了耳中最清晰的音符。
卫辞拧着眉,黑眸定定地望向她:“你方才没有看吗,为何什么都不说。”
宋吟忍着耳鸣,深吸一口气,放柔了嗓音:“阿辞真厉害了。”
他被哄得浑身舒畅,终于弯了唇角,咧嘴一笑:“一会儿看我赢过老七。”
说罢扬长而去,发尾轻扫过她的锁骨,痒痒的,酥酥的。
宋吟摸不准是吊桥效应使然,抑或自己真正动了心。毫无疑问的是,结果都于她不利。
珺宁磕了两颗瓜子,回味着方才俊男美女的养眼画面:“其实你们挺般配的,我兄长彻底没戏咯。”
她匀不出心思应对,勉力笑了笑,甚至没有辩驳自己与赵桢奚并无男女之情。
稍后便要入山打猎,珺宁预备回房换身轻便骑装,拉过宋吟:“你和我一起,免得留下来听她们说些酸言酸语。”
“好。”
宋吟望一眼远处化为墨点的身影,凝重地想,是时候和卫辞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了。
第48章 死法
卫辞出了一身热汗,入浴房清洗过后,换上象牙色长衫。若不细看,与宋吟的浅鹅黄裙衫色泽极为相近,如此并肩而立,里里外外皆是登对。
狩猎不限时间,天色彻底暗下前返回即可,小厮已将马匹牵至后山入口,陆陆续续有人背着箭筒入山。
二人悠悠行来,见赵桢仪坐于树荫下的交椅,身侧宫侍环绕,派头矜贵十足。
“哎,你们可终于来了。”赵桢仪放下茶杯,懒洋洋地起身,“结伴如何?某些人不是说赢腻了,今儿猎到好东西都送给哥哥我。”
卫辞视若无睹,径直越过赵桢仪,牵来自己威风凛凛的黑马,示意宋吟搭着自己的小臂上去。
赵桢仪仍不死心,转头告状:“弟妹,你不觉得有些人品性过于恶劣?”
宋吟可不想做夹心饼干,捂住耳朵:“我什么也听不见。”
“……”
卫辞翻身上马,揽住宋吟,大发慈悲匀一个眼神:“今日不打猎,帮不了你。”
赵桢仪定睛一瞧,除去随身携带的佩剑,卫辞连箭箙也无,顿时咋舌:“不打猎你去后山做什么,难不成是看风景。”
谁知卫辞煞有其事地“嗯”一声,夹紧马腹,以龟速越过栅栏,往人少的地方行去。
他的掌心落在宋吟小腹,胸膛宽厚如往常,将她纤薄的肩背以占有的姿态笼住。两道心跳毫无章法地鼓动、交织,分不清到底是谁唱得愈加响亮。
宋吟感受着带有麻意的震颤,沉默不语,只觉思绪比一地的花叶还要繁多。
卫辞忽而低头,勾唇笑了笑:“怎么,不认识了?”
她骤然垂眸,拢在袖中的指节微微蜷缩,别扭道:“就、随便看看。”
“随便看看?”
卫辞不信,某人的目光分明痴痴缠缠,一瞬都不舍得移开,害他几乎要握不住缰绳。若非念在暗处有皇家护卫在巡逻,早便掐着她的脸将口是心非的小女子吻得泪眼迷离。
他深吸一口气,往后撤开距离,喉头的吞咽声却是突兀而响亮。
宋吟一瞧他荡漾的脸,既好笑也心酸,不自觉弯了唇,软声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去了你便知道了。”
卫辞的确丧失了“斗志”,只想与她待在一处。
恰好东向的山坡绿草如茵,断壁之上有棵百年老树,正值花期,繁茂的樱粉旋舞跃下,风景美不胜收。
他抱着宋吟下马,将暗色披风铺于树荫眷顾的平坦处,并肩坐下,双手反撑着地面,阖目感受山间清新宁静的气息。
发丝不自觉地缠绕,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如亲密无间的身影。
卫辞倏然睁眼,煦日揉碎在漆黑的瞳孔里,似是夜幕下的繁星。他抬掌抚上宋吟的发顶,嗓音低沉磁性:“怎么了,今日净偷瞧我。”
宋吟难得诚实一回,坦然迎向他的目光:“你好看。”
“哦。”
他忽而凑近,鼻息喷洒在肌肤上,撩得她心痒痒。卫辞却像是领悟了什么,噙着笑,尾音上扬,“是因为,今日没有亲你,对么?”
不待宋吟回答,浅吻落至唇上。
他无意深入,短暂停留两息,微微错开。宋吟却不受控制地追逐起,带着可爱的蛮横,略重地擦过他的唇。
满是依恋,令卫辞错愕地眨了眨眼。
但不得不提,小小举动,胜过千言万语,撩得卫辞心神荡漾。他只觉一股强劲的电流自尾骨攀至头颅,炸开绚烂的火光。
他再顾不上四周有无护卫,简单的亲吻变为掠夺,掌心紧紧箍着她的腰,一手覆上玲珑,舌尖去探寻最深处,恨不得将香甜馥郁的气息系数拆吃入腹。
宋吟难抵他猛烈的攻势,很快,两颊因缺氧而泛起酡红,如同醉酒一般靡艳。齿间泻出细碎声音,像是无数把钩子,不必费力便能死死勾住他,再舍不得挪动分毫。
漫长而炙热的吻,因某种临界点生生止住。
卫辞大口大口喘息,用指腹拨弄她的唇,试图碾磨得愈发红肿愈发艳丽,嘴上却说着:“让我冷静一下。”
隆起的山包被微风吹拂。
他深深吸气,垂首咬住她的耳朵,嗓音含糊暧昧:“哪里来的小狐狸精,勾得我日日都想。”
宋吟眼尾淌着泪,长睫脆弱发颤,好似暴雨欺凌过的娇花。说话间,含着浓重鼻音:“我看裴姑娘生得极美,还有夏姑娘、林姑娘,某些人怕是不一定只想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