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畅饮至夜深,散席后,卫辞跟着牧流云去了房间。
酒意上头,牧流云眼前一片重影,偏还被连声催促。只得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认命地翻找起私藏的木匣。
“这些书可都是千金难求。”牧流云大着舌头道,“念在相交多年的份上,可免费赠予你一本,余下的看完了需得送还回来。”
卫辞长指一挑,选出最厚的几本,爽快道:“谢了。”
回至房中,隐隐见一绰约身影正趴伏在榻上。两条细白的腿于空中微微晃动,手里翻着书,一派怡然自得的模样。
听闻脚步声,宋吟侧过脸:“回来了。”
“嗯。”他低头轻嗅,遭浓烈酒气熏了熏,只得放弃温存的念头,先行移步去浴房。
卫辞里里外外清洗一番,也不穿中衣,光着身子压了上来,低沉磁性的嗓音贴着她的耳廓:“在看什么?”
宋吟只觉后背一阵酥麻,语调颤颤:“看、看话本。”
大掌在隆起的曲线之上揉搓几下,循着她的视线望去:“俏寡妇与壮猎户?”
“……”宋吟急急解释,“不是你想的那种书,里面讲了风俗人情,还有寡妇如何靠一己之力经营好女户,后来才千挑万选,选中了老实憨厚的猎户。”
卫辞意味深长地“哦”一声,成功将她臊得涨红了脸,粉面桃腮,比白日经过的山花还娇艳几分。
他兀自寻到缝隙抵了进去,小臂撑起上半身,免得压坏了宋吟,与她交叠在一处,带着些许倦意道:“读给我听听。”
宋吟语滞,心道卫辞好生前卫,竟已经掌握了有声书。
她拨开埋在颈窝小狗一般拱来拱去的家伙,挑拣了几节有趣的段落念与他听,顺道暗示:“瞧见了没,女子若是生气,万不可说什么‘冷静’,你得像猎户一样哄到她开心为止。”
“她是谁。”
卫辞故意曲解,状似不经意地擦过花心。
“你——”
宋吟“啪”地阂上话本,愤愤转过脸,瞪他一眼,“这可是在别人家,你收敛些。”
“深山老林里,左右俱是树木,连侍从都守在几百米开外,怕什么。”
见她不悦地抿紧了唇,卫辞愈发想要逗弄,手口并用地搓磨一阵,成功叫她破功,眼神迷蒙,仿佛能拉出缠绵细丝儿。
卫辞含住她的唇,模糊不清地问:“后来呢,俏寡妇和壮猎户可有成婚?”
“那是自然。”宋吟被吻得气喘吁吁,胸脯剧烈起伏,划出诱人弧线,不忘暗示道,“非但成了婚,猎户还说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好。”
好什么?
宋吟瞪他。
卫辞却恋恋不舍地从销魂窝起身,摊开从牧流云那里搜刮来的藏书,大剌剌地展示着昂扬,神情却再正经不过地翻阅起来。
宋吟被挑起一股子邪火,难耐地跪坐起,凑近去瞧,瞥见满页坦诚相待的小人儿,还悉数绘了颜色,惟妙惟肖。
平心而论,印刷技艺上自是比不得后世,可于古人而言已是精装、巨制、重工。
卫辞看得饶有趣味,见她挨过来,顺势将人揽入怀中,指着其中之一道:“今夜我们这般如何?”
“……”宋吟轻轻吐息,残存的理智迫使她摇了摇头,“总不好在别人家做客,晨起了还忙活着熬避子汤,多羞人呐。”
“也是。”
他遂又往下翻了两页,寻到更恰当的,观摩过细节,平躺至榻上。
往日里覆着冰霜的眼眸,此刻跳动着幽深火焰,直勾勾地盯向发愣的宋吟,曲指点了点薄唇,喑哑着声,“坐上来。”
第34章 长女
夏夜雨后的山庄,带着一股难以描摹的潮湿之意,空气愈渐稀薄,周身轻易沁出绵密细汗。
少女的身影被烛火映照于纸窗,看不真切。一阵风卷来,吹得火芯摇曳,倒影也随之晃动、破碎。
她眼圈通红,一手紧紧捂着唇,不泄出半点声音,另一手死死抓着床梁,试图稳固住坐姿。瓷白肌肤在夜里惹眼得紧,有黑幕作衬托,甚至莹润生光,好似仙女误入了凡尘。
卫辞不舍得眨眼,尤其是,自己任何细微的动作,都掌控了她的神色,莫名的成就感涌上心头。
他想起曾到访过干旱之地,人们张启着唇仰望苍穹,等待天降甘霖。走兽亦如此,若是渴极了,每一滴花心或草叶之上的朝露,通通要被吞噬。
更有甚者,将茎叶碾磨,捣弄出水分。
虽是杯水车薪,但鼻间嗅到夹杂着自然气息的清香,一颗燥热的心竟奇迹般地被抚慰。
所幸岚河之地,夜雨从来是一阵方停一阵又起,无需精打细算,也无需藏着省着。
果然,飓风吞没了火芯,拍打至门窗,发出形同抽噎的声响。
“嗤——”
前所未有的暴雨倾泻而下。
宋吟卸了力,酸软着趴伏在卫辞身上,似是餍足的猫儿,塌腰撅臀,懒洋洋地舒展。
两息,意识到不大雅观,触电般地自高挺鼻梁间挪开。见少年唇角、锁骨皆沾染了水渍,面色潮红,眼神暗含一丝邪性,像极了魅惑丛生的狐妖。
他不甚在意地揩去一脸潮湿,坐近了些,自然地抬指,轻拨她紧贴在鬓角的发丝。尾音上扬,勾着浓浓笑意:“可还喜欢?”
宋吟尚未顺过气,不得不启唇大口大口呼吸,断断续续道:“你、怎么办。”
她喘得可怜,不施粉黛,眼尾却因情热晕开淡淡的红。然而到了这个节骨眼,仍记挂着自己,卫辞心头涌起难以言喻的满足。
“张开些,让我看着。”
他不舍得再折腾宋吟,双眼落向一株粉调马蹄莲。分神地想,纵使百花盛放也不及这一抹颜色来得摄人心魄。
额角渗出热汗,融化了脸上清清冷冷的神色,乌黑眸中有痴迷之意,正愈发地浓烈。
但终究不比两情相悦来得爽快,卫辞草草收手,揽过昏昏欲睡的宋吟,入浴房清理一番。
吹了风,她醒过神,含着鼻音骂道:“你和牧流云便是达成了这样的交易?害不害臊。”
“这有什么,寻常男子十三岁开始张罗通房,我如今都十七了,哪里轮得到我害臊。”
卫辞不以为耻,反倒带了些许自傲,“方才抖成那般,还洒了我一身,啧,还嘴硬什么?”
他说得活灵活现,宋吟登时恼羞成怒地埋起脸:“我乏了!”
该死的家伙,技术一日比一日行,花样也一日比一日多,试图以男色攻克她薄弱的心理防线。
她决定了,明儿一早便寻几卷经书来念。
实则,翌日醒来,
宋吟已将豪言壮语抛之脑后。
“……”
舟车劳顿的疲乏消解得差不多,腿心被马鞍磨破的两处也粘上了清凉药膏,许是卫辞临走前抹的,甚至不懂得推匀,但聊胜于无。
香茗伺候她起身穿衣,一边道:“原是定了晌午启程,听闻王妃与世子已经快马加鞭往回赶,遂又推迟一日。”
“我知道了。”宋吟余光瞥见铜镜前的华美玉佩,捻起来一瞧,“是何人落在这里的?”
她与卫辞朝夕相处,对他的衣裳佩饰如数家珍,不曾见过这一枚,是以只当山庄先前的住客遗落在此。
香茗抿唇笑笑,真心实意地贺一声:“恭喜吟主子,这可是咱们小侯爷特为您从裕王那里求来的呢。往后在京中,众人便是瞧在裕王的面子上,也不敢轻易为难您。”
宋吟会意,心知这小小玉佩,关键时刻能派上极大用场,遂喜滋滋地收下,眉眼间俱是轻松。
绾发的功夫,她转了转眼珠,打量起睡了一夜的房间。只见墙上挂着笔韵秀美的山水画,应当是名家之作,博古架中错落有致地摆放了几盆绿植,似是君子兰,于细微处呈现风雅。
“从前,小侯爷与太子殿下偶尔会歇在裕王府,王爷有心,迁来岚河后竟还一寸不差地保留了原貌。”
“是么。”宋吟了然,“难怪他平日里拽的二五八万,昨儿对上裕王倒乖巧。”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香茗自是不敢接茬,无奈地摇摇头,为宋吟插上一支玉钗。
她不欲打扮得花枝招展,通体素衣,仅在腰间掐了孔雀纹如意丝绦。少了外物雕琢,反倒凸显出原就姣好的容颜,樱唇琼鼻,眼波盈盈,清丽不寡淡。
身后,香茗望着镜中美人出神得想,公子如一团烈焰,浓丽夺目,却也容易灼伤,寻常人难以靠近半步。吟主子却似一池清泉,天大的火势入了她手中,皆老老实实地收敛。
两人当真是,从相貌到脾性无一不相配。
“公子去了何处?”
“奴婢不知。”香茗如实道,“只吩咐过伺候您用膳,末时一齐去山下等候王妃。”
托卫辞的福,宋吟难得能独自享用一桌菜肴,还不必同人攀谈或是留心礼节,吃得又香又自在。
到了末时,庄里的侍女忽而冒出来,替了香茗领她下山。
说是山,却也并不陡峭,只是长阶层叠,宋吟并非习武之人,做不到气不喘色不变。
待真正见着卫辞一行,她已是腮晕潮红,额角沁出薄薄的汗。
卫辞眼睛微亮,快走几步跃至她身前,嘴上嫌弃着:“一小段路也喘成这样,下回还是我亲自去接你,可带了方帕?”
宋吟点头,从袖中掏出桃粉色小帕,却遭他一把夺了过去,目光专注地代为擦拭。
裕王酸得咬牙切齿,同牧流云骂骂咧咧道:“瞧瞧这小子,满身的软骨头,你将来可不要学他,要有男子气概,懂吗!”
卫辞听了,短暂地疑惑一瞬,纳闷儿自己怎的变成这幅黏黏糊糊的德行,从前不是最不耻围着女子鞍前马后的人么?
可对上宋吟巧笑嫣然的脸,又觉得并无不妥。
总归是自己纳的第一位房中人,侯府正正经经的宋夫人,宠一些又如何,谁管得着。
于是他牵着宋吟走完最后几阶,行过礼,堂而皇之地将人拉至树荫下。
“啧。”牧流云恨不得自戳双目,感慨万千,“卫辞啊卫辞,你让师兄感到很陌生。”
宋吟忍着笑:“你不必管我,莫要让王爷和牧公子看了笑话。”
殊不知仅仅是半日不见,卫辞想她想得紧,偏偏杵在大门口,除去方才牵那一下,还得于人前保持半臂距离,着实没劲。
“午膳可认真用过了?”他无视宋吟的劝谏,垂首盯着她,“都是师父从宫里带来的厨子。”
宋吟重重点头,捧场道:“怪不得呢,我今日比往常多吃了半碗。”
少年少女旁若无人地话着家常,眉目灼灼,周身光影朦胧交错,仿佛自成一世界。
裕王深深吸一口气,收回眼,带着一丝难察的迷惘,问牧流云:“让双双嫁给宁博景,可是为师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