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昭云哭着笑,笑着哭。
她父母去世的时候才十五岁,只觉得天都塌了,后来弟弟不求上进,姐弟两个的将来都不知道在哪里,她担惊受怕的。后来弟弟为了她差点没命……
后来,就越来越好,弟弟越来越有出息。夫君说弟弟成了官家近臣,那是登天的前程。
她就像做梦一样。
总觉得在弟弟和杜从宜面前,她成了小姑娘。
赵诚眼里的赵昭云真和大学生没区别,杜从宜对她也全是怜爱。毕竟两个人都比赵昭云大不少。
吕家家世不低,吕好蒙又疼老婆,来了扬州就购置了宅子,赵昭云在这里上面不用伺候婆婆,和吕好蒙两个人关起门过日子,别提多舒心。
性格比未出嫁的时候开朗很多。
和杜从宜说:“阿弟年初给我来信,说让你一个人出门,我狠狠骂过他了。出门多苦啊,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出门。”
杜从宜听的心里笑,面上丝毫不显,总不能说她一点都不苦,她心里舒服着呢。
杜从宜催她:“快回去了,外面风冷,小心累着。”
赵昭云有了身孕,但身体很好,和杜从宜坐在一起亲亲热热的,一点都不显生疏,大约是想家了,见了杜从宜就问:“阿弟真的在官家身边当差了吗?他有没有闯祸?他后来学聪明了,都会拿我开玩笑了,肯定也不闯祸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他……”
杜从宜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讲,觉得很好玩,一个离家的小女孩,就是会想家。
“他稳重了很多,做事也周全了。很担心你,生怕你受委屈了,或者是受委屈了不敢和娘家人说,怕他这个弟弟不中用,当不了你的靠山。逢年过节就会嘱咐一定要准备送礼给你,让你在婆家做最得意的媳妇。”
杜从宜说完,觉得自己真会哄孩子啊。
看赵昭云哭的一塌糊涂,她心里骂自己真是个怪姐姐。
赵昭云哭但是高兴,等进了扬州城,确实步步是景,处处亭台楼阁。扬州的富贵,不是说说而已。
等进了宅子,和北方的宽阔不同,南面的宅子精致,但景色足。
她跟着赵昭云进了内厅,格局和北方完全不同,但细微处的建筑的构造上反而是相同的。
赵昭云非常开心,招呼说:“拂柳,快让厨房准备开宴,宜姐到了。”
杜从宜:“先不着急,夫君给你准备了礼物,先拆礼物,路上耽搁了,这会儿才到。快拆吧。”
她是发现了,女孩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赵昭云一哭她就想送她礼物,给她做花裙子,送花首饰,总之什么都想给她。
赵昭云是个软糯的小女孩,很容易听指令,听杜从宜的先拆行李,一箱箱礼物搬进来,她就开始哭。杜从宜替她打开箱子,有半箱的首饰,金银首饰,珍珠珊瑚玉器,绒花仿真花,装了一箱子。
剩下的是料子,一些玩具,接着是药材皮毛等等。
总之,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杜从宜拉着她试首饰,每一套首饰都好看,赵昭云都喜欢,一边换一边问:“祖母还好吗?大伯娘呢?四妹呢?”
杜从宜:“都好,祖母和家里人都惦记着你。”
赵昭云哭说:“都怪他,当初非要……”,答应吕好蒙的求情,害得她刚出嫁就出京了。
杜从宜问:“怎么?不满意姐夫?”
小姑娘脸皮薄,经不起她调侃,都不知道回击两句,可爱到让杜从宜都舍不得欺负她。
两人细细碎碎的聊天,吕好蒙送两人回来就去当差了,等傍晚回来,见赵昭云也不萎靡了,精神百倍正在看杜从宜画的赵诚的画像,偏写实的速写能真实还原本人的神态,看得出来她想念弟弟了。
吕好蒙对杜从宜和赵诚一样的怂,反正就是不胆大。
见了杜从宜问:“中午没来得及问,五弟还好吧。”
杜从宜诧异,不是章奎说,吕好蒙三个人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吗?
合着最后就赵诚成了小辈,他两都平白涨了辈分。
“挺好,师兄说十分想念你。”
“那个阴……诚甫这个人,就是不爽利。”,吕好蒙把出口的脏话强行咽回去了。
杜从宜当作没听见,只管和赵昭云说:“若甫给姐夫也带了东西。”
吕好蒙想起赵诚也没个好脸给他,听说他姐姐怀孕了,就写信把他臭骂了一顿,以前也没这么爱骂人,难不成当官了,爱骂人了?
但是他总归没。
“是吗?让我看看。”
赵诚给吕好蒙带的是一套弓,一支弩机。吕好蒙就喜欢这些,反复看,看完傻笑:“不早了,该吃晚饭了,云娘不能饿着。”
杜从宜看着两个早恋小朋友,觉得挺好玩。
惠安这几天累着了,等晚上睡的时候还和她感慨:“姑爷家里的人,家教真的没话说,即便爹娘早逝,你这位大姑姐是真真的好教养,对你也没话说。”
杜从宜问:“你还看出什么来了?”
惠安想了很久,杜从宜以为她睡着了,结果黑暗中她突然说:“姑爷人品没话说,姑爷的朋友也是好,这位姐夫院里也没个伺候的人,和姑爷对你分毫不差,可见姑爷的品性是值得考验的。”
惠安就是大智若愚。
只是杜从宜想,真遗憾,你想的很深刻,可惜你的姑爷压根就不是个好东西。
他心里满是秘密,连枕边人都骗,那这世界,就没有他能信任的人吧。
也不知道他从前到底经历了什么,对人的戒心这么大,明明她满是善意,他丝毫不为所动。那,就是不喜欢吧,他其实应该不年轻了,或者是深刻的爱过一个人吧,老男人,简直狗东西。
等终于到达目的地了,她终于开始细细回想赵诚这个人。
赵诚不知道她在骂自己,更不知道她月底到达了。在御营军中操练了小半月的破虏军,他每日累的要命,赵策折腾他,还要晚上召他当值,这下好了,一天连睡觉都宿在宫中了。
谁也见不着他了。
他也很光棍,和宗瑞称兄道弟,日日让赵吉来给他送饭,官家不就是故意让他当这个靶子吗?他可以当,但赵吉也要在跟前走动。
治国安邦的策略他不想学,怎么识人也难。
就如那位范德范大人,始终不肯买他的账。
二月初八,他和赵策请假,要回家看望祖母,赵敬给他托人递了消息,说祖母病重。
赵诚为了请假,简直声泪俱下,陈情表背诵的流畅自然。
赵策看着他‘惺惺作态’,难得问了声:“当真是上了年纪,你祖母是不是周老大人的幼妹?”
赵诚也不知道他怎么会想到这里来了。
依旧答:“是,祖母的哥哥确实是周大人。”
赵策叹了声:“朕有些印象,是个慈爱的人,宗瑞,内库取一支五十年的参,宣张三元一起跟着去看看。”
宗瑞看了眼赵诚,见他直气壮,都没刚才态度谦恭,他看的都无奈了。
赵诚犹豫之后还是谢恩了。
赵策没好气:“你倒是不客气,滚吧。”
赵诚臊眉搭眼挨了顿呲,也不生气,起码赵策这个人嘴贱,但是心胸还是有的。
他前脚走,后脚赵策就感慨了一句:“倒是个孝顺的。”
宗瑞听的心惊肉跳,赶紧说:“官家调教的好,小赵大人只是性情桀骜。”
赵策冷哼:“他什么时候听话,才是怪了。”
赵策知道,赵诚这种早慧的人,是难受制于人。他也知道,起初他是真的计划好,让赵吉接任,他几乎没有动摇过。
尤其太子走的那夜,他连着几夜没合眼,不知道往后的路该怎么走。
可下定决心,等到大宗正将赵诚带到他身边,他想起这个人了。
赵诚一看就是那种聪明而擅长偷懒的男孩子,他最喜欢的就是这类孩子了。
可惜太子和赵吉都不聪明。
太子性情阴柔,少有活泼的时候,赵吉腼腆单纯。唯独这个赵诚,一点就通,聪明的过分了,可又善于装傻,朝中的事情他大约是都明白,每日在他面前装成傻子。
人就是这样,总有恶趣味,恨不得每日骂他一顿,让他紧一紧皮。
相处久了,也平添了些乐趣。
甚至心里也会动摇,最初的决定,真的就是正确的吗?
不,他不确定。
只是还需要看看,一切不着急,一切都不急。
慢慢来。
第097章 兄弟夜话
赵诚像吞了苍蝇一样,领着宗瑞和那位御医回了家。
离家好几天,等再回来居然觉得家里都陌生了。
宗瑞进了端王府送药,不到半天,相熟的亲戚们就都知道了。
人是赵诚带回来的,赵诚也解释不清楚了。
老夫人是春天感了风寒,发热难退,赵诚守在床前问:“还冷吗?”
老夫人睁开眼,看着他,糊里糊涂问:“淳直啊,你舅舅劝你三思,北上的路不太平。你不能只顾着自己……”
赵诚听的皱眉,这是烧糊涂了,他回头仰望着外面的人,问:“张太医,祖母这是?”
张三元这两日被宗瑞盯着住在端王府里,对赵诚自然和和气气说:“大人,老夫人是年事已高,难免损了心神。暂且稳定着呢。”
她能把赵诚当成他父亲,只是有点恍惚了,因为赵诚一进门就来了正院,还穿着官服。
赵敬劝赵诚:“回去先换身衣服,休息休息,祖母这里有我在。”
陈氏今日也在,杜从宜走之前和她说了声,但没亲自去打招呼,她就有点小心眼生气了。
这会儿见了赵诚还是有点生气,只是今日长辈们都在。
张三元也不敢用猛药,只是温和滋补的药用了,赵策这个人不吝啬,宫中的药不要钱似的,宗瑞又是个会察言观色的,等一剂药下去,等了一个半时辰,老太太短暂睡了会儿就醒了。
再醒来果然精神气看着好些了,见大家都在,还感慨:“老了,不中用了。连累你们也不安生。”
邹氏抚着她起来,用被子裹着她,赵宗荣和赵敬父子就站在窗前,赵诚反而坐在前厅的罗汉床上,见宗瑞还是不肯回去,就问;“你今晚也住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