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诚稀奇,她还惦记着过年?汴京城里都哭丧呢,哪有她这样的,觉得烦死了,影响到她的生活了。
心里无阶级,看谁都不觉得厉害。
这孩子心态还是很好的。说明他养的不错。起码精神上没有任何被影响到。
“今年过年就别指望了,宫中都不挂红,更别说汴京城。”
杜从宜其室也就是随口一说,只要赵诚不刻意提醒她别胡说,她有时候是意识不到这种小问题的:“那明年开春南下,没影响吧?”
赵诚:“那应该没有影响。”
杜从宜一整天都在正院里,中午也没有休息,确实觉得累了,早早就睡了。
反而进宫的婆媳两个在辰时,两人又凑在正院里才吃晚饭。
邬嬷嬷让人把温着的蹄花汤端上来,再加上小菜,配上金丝面。
老夫人看着没见过的菜色,笑着说:“这是哪个院子里的吃食?”
昏黄的灯光下,邬嬷嬷笑着说:“诚哥媳妇下午就准备了晚饭,说等你们回来吃,说这个汤不怕时间久,最适合您吃,大娘子也尝尝。”
邹氏笑着说:“他们两个就爱研究吃的,月娘整日闹着要去五哥院子里去玩,说是有很多好吃的。她刚换牙,我怕她乱吃,拘着她不让乱跑。”
老夫人尝了口蹄花,蘸了蘸水,确实入口即化,鲜香微辣。
这些不是上台面的吃食,端王府里从前肯定是没人吃的,因为处猪脚就非常费功夫。
老太太吃着觉得真的不错,最后吃了一整只猪脚,又喝了汤已经饱了。
大娘子尝了口笑着说:“确实不错。这个比较费功夫。”
老夫人问:“今天家里没事吧?”
邬嬷嬷:“都挺好的,今天容姐还回来了一趟,几个小辈一直在这儿呆着,小五媳妇守到你们回来才走。”
邹氏笑说:“她是个实诚孩子,做事一板一眼的。”
老夫人:“没出事就行。明日说是等通知进宫,听静安长公主的意思,多半是不让进去了。让老大小心些吧,今日连高皇后都没见到,宫中的人都没露面,都谨慎些吧。”
邹氏点头:“母亲累了一天,早些休息吧。”
老夫人也催她:“好了,我好好的,你也别来回跑我这里了,我好好的,你快回去休息吧。”
等邹氏走后,邬嬷嬷给她按摩腿,果然腿有些肿,她叹气:“上年纪了,站的久了就捱不住了,不中用了。”
邬嬷嬷笑着说:“这是哪里的话,您也不看看咱们府里和和美美的,这不都是您的功劳?有些功夫都是下在了人看不见的地方,那才是厉害。”
老夫人笑着说:“你就哄我,我能有什么功夫,今天真没出事?”
邬嬷嬷就笑着娓娓道来,将今天的事情和她讲了,最后说:“小五媳妇和我说,玉娘身边的嬷嬷非常不妥当,她挑拨离间的太过了。她说大嫂性格直来直去,有些鲁莽但是心善,说是您当初选她,肯定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小五媳妇对您是很钦佩的。”
老夫人笑起来,悠悠说:“冯氏是真的厉害,杜家能教养出这样的女儿。咱们家的大娘子,我当初已经很满意了,做事情公平说话做事严谨。没想到小一辈中,杜氏更胜一筹。”
邬嬷嬷安慰她:“可见,咱们端王府是个好地方。汴京城里的好姑娘,都进了咱们府里,小五媳妇也是您主张认了这门亲事的。”
老夫人笑着说:“你说错了,是可见家里这个当家女人的重要,是会影响子女儿孙的。陈家夫人是武官家的女儿,名声不显,但胜在干脆利落,我当时想敬哥性格,将来是要顶立门庭的,他的夫人厉害些也不碍事。吴家是后娘,搓磨的前面生的几个孩子不成样子,吴家的舅母托人才和我打招呼,我当时见只觉得她乖巧,加上陈氏性子好强张扬一些,我就想着妯娌两个都好强也不成。不想,盘算错了,二哥不喜欢她,她就闭门不出,彻底不和人打交道,之前敏娘就和我说,她偷偷给二房六哥媳妇送礼,得了安平郡主的赏赐,又拿出来送人。且不说她是不是炫耀,但实在是糊涂,耳根子软,分不清是非曲直。乖的人不是绵软,是糊涂,要分得清好赖。这事怪我,恒哥儿性格跳脱,不喜欢也尊重着她,她自己丝毫立不起来。”
邬嬷嬷宽慰她:“儿孙自有儿孙福。”
老夫人摇头:“这话本就是哄人的,做长辈的,要尽到责任,儿孙才能自有他们的福气。做长辈的没尽到责任,儿孙哪来的福气?要不然汴京城里,也不会有那么多鸡飞狗跳的人家。”
第二天赵敬回来,反而来先见了赵诚,见了就问:“你是不是知道,东宫的死不寻常?”
赵诚否认:“大哥说得这个是什么话?我怎么会知道。”
他知道也不能承认,赵吉让人给他送了个信,只说是,东宫去世当晚,宫中召了已经致仕告老的御医苏秉中和其子苏川穹。
那就是东宫死的不寻常,秋天大宗正说东宫病了,他问了声是不是病得不寻常,大宗正当时的态度不能作假。
当时肯定是好的,那为什么官家又不信了呢?
除非,东宫隐瞒病情。
赵敬听到些风声,和他说:“东宫被郭奉接管,朝中相公们觉得不妥,可是我听说漏出风声,东宫用了禁药五石散还有……”
赵诚听的吓了一跳。
“你听谁说的?”
东宫身体本就不好,要是用了禁药,那是真的会出人命,不光他自己没命,谁给他的药?这个药是怎么来的?隐瞒的人有哪些?身边伺候的一个都活不了。
储君没了,这些人都是要下去陪葬的。
赵敬也知道事情闹大了,有种受不住的感觉。
“你也知道,东宫一直没有子嗣,而且……现在才听说东宫和官家一直不和……”
赵诚:“大哥记得和大伯说,咱们府里最好当做不知道,什么都别碰。这件案子不能咱们能沾染的。”
赵敬皱眉:“那是东宫太子!”
他是读圣贤书的人,君为大。他和赵诚不一样,不像赵诚对君君臣臣没什么敬畏心。
赵诚叹气:“官家会处的,那是官家的亲子,而且是唯一的亲子。咱们只需要听着怎么处就可以了。”
赵敬明白他的意思,只说:“我知道轻重,我也只是和你说一说,父亲肯定也听到了风声。我只是心乱如麻,不知道该和谁说。”
赵诚安慰了他一整晚。
赵诚这次不敢大意,第二日直接约了章奎,章奎面上都是倦意,这段时间他是忙惨了,也吓惨了。
见了他就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都是真的。近身侍奉的内侍已全都处死,御医何家已经下狱,一百零三口人,都得死。现在查出来的有太子良娣,张家,东南那边的人,凡是涉及的人,官家一心要处死,现在谁也不敢说什么。”
赵诚好半天都没说话。
“他怎么会用禁药?而且能致死,应该时间不短了。就没人发现?”
章奎:“苏秉中至今都未出宫,大约是用药很久了。官家这几日病了。”
赵诚不关心这些,只是想这场风波最后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平息。
要是一直查,到最后还不知道能牵扯出什么乱子来。
“那现在呢?”
“东西两府还在出章程,该处决的处决。最重要是,这几天有人提出,过继。”
赵诚听着一个比一个离谱的消息,真是双响炮,一个比一个响亮。炸的人头晕眼花。
“过继?这才多久?东宫都未下葬,至于这么着急吗?离官家最亲的一支,就是老晋王了,那也只有子恒一根独……”
这不就是最好的人选吗?父母祭天,又没有兄弟子妹,独苗一根。
只有老祖父一个,还是官家的亲叔叔。
现成当太子的好苗子。
章奎见他说不下去了,以为他气的说不出话来了。
没想到赵诚说了句:“倒也是个办法。”
章奎张张嘴,以为他气疯了。
苦笑:“是,大宗正和子恒都在宫中。都不能出宫了。谁也不知道官家是怎么打算的。折子上去后,官家扣下了,没有提起这件事。而且官家已经不年轻了,说句难听的,这么多年后宫很难再孕育一个皇子了。”
赵诚:“对这个过继的提议,有没有什么异议?”
“当然有。”
赵诚:“官家没有当即驳回?”
“没有。所以我才觉得,官家,其实并不反对这个提议,又或者,他也在看众人的反应?至于是不是着急,谁着急,都不奇怪。”
赵诚继续说:“把你心放宽,子恒的问题,后面再说。如果宫中愿意,大宗正那边也是要顾及的。眼下的麻烦才是多。”
章奎无奈笑:“你可比我适合做官。”
赵诚摆手:“别这么说,你们也知道,我的脾气不适合。”
章奎想起他从前嫉恶如仇的性格,只是后来收敛了,才变得沉默了。
心里也承认他说的有道。
两个人聊了一整天,从宫中的事情,到这一批的进士,到北方的边境,到今年的赋税收缴情况。
章奎知道的内政和一些人事纷争比他清楚,他对局势的分析反而比章奎客观一些。
一直到日暮西沉两人才分别,自从东六门统归郭奉总领后,东六门由林俊升了半职后驻守曹门总领,赵诚和林俊搭档将近一年,两人处的很好。赵诚的日子就更好过了,几乎不怎么在岗。
晚间回去,才知道老端王居然没回来,被留在东宫助大宗正,协东宫丧仪。
让赵诚十分意外,官家真是好气量,这种时候居然能对老喷子不计前嫌。
第073章 突然进宫
晚间赵诚就收到来复的信,前上司韩彦年前出发去太原任职,今晚设宴和大家告别。
赵诚就没在家里用完饭,直接去赴宴了。
韩彦调任地方,很多人眼里是流放,毕竟往南富庶的地方去,或者去关西这种太平的地方。像真定府这样的地方,往西是太原,往东是河北路的大名府,真定府失守,太原就没有守的意义。向南沿着太行山一路都能杀到黄河边,可见这个地方的重要,而且滹沱河沿岸,地势不够开阔,也不好守。
但韩彦自己看着态度挺好,不像是失意的样子。
今日来的都是东六门的人,林俊如今掌管东六门,换防北六门的事暂且搁置了。估计年后也不会改变了,毕竟林俊是郭奉的亲属。
韩彦十分开怀:“我本想着年后启程,但转运使已经出发,我也不能再耽搁了,虽然冬日过半,但还是不得不防,三日后就北上了。咱们共事一场,就当是我和你们作别,今日以茶代酒,来日咱们再喝。”
赵诚先说:“来日再见,希望您更进一步。”
韩彦大笑:“你这话我喜欢,我争取斩杀辽将,杀出威风来。”
男人之间,意气相投,又是践行宴,谈的都是边塞往事,说的都是风土人情。
无人说起汴京城里的是非。
言语中都是豪气。
一直到午夜,所有人清醒的散场,赵诚目送韩彦远去,他挺喜欢韩彦身上儒将的风采,如今基层的武将都是杀才,贪财、好色、贪功,简直声名狼藉,并不是文臣故意贬低,是整体的素质都不高。
但依旧有大批像韩彦这样的将门出身的儒将,他们有文化,有情怀,有勇气,敢于建功立业。这样的人,最能出名将。
他领着来复静静在街上走,来复问:“您说,韩大人这时高兴,还是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