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自从那日回来,就为小女儿担心,和杜良镛说了很多次,当初不该高攀这门亲事,伯府不是那么好进的。
杜良镛只说罗家在外名声不错,做事也正派,不像她说的那么不堪。可见男人和女人根本不同。冯氏整日犯愁,连大女儿大着肚子都顾不上着急了。
杜从宜简直是瞌睡给她送来了枕头。
“可有提起是哪里的外任?”
杜从宜:“我也没问,他昨日只是说有机会了,我想着二姐姐不一定愿意。我就想着先和母亲商量商量,然后母亲和二姐姐细细分说。要是二姐姐实在不愿意了,那就作罢,要是她愿意,我再让若甫多多上心,尽可打听近一些的地方。”
冯氏一听就知道,杜从宜看懂罗府里的是非了。
心里感慨她的聪明,又真心感谢她的好意。
“你放心,你二姐姐那里我会和她说,你大姐姐翻了年就要生了,你三姐姐还没回来。过几日你爹爹生辰,我正准备给你们送个信。”
杜从宜:“那我过几日再过来,正好南面新来的一批料子,到时候给您和爹爹做两身新衣。”
杜良镛笑着问:“女婿最近忙什么?他出身显贵,差事也省心。之前托我问了京府衙门的差事,最后又说直接安排了人,还特意给我送了礼,女婿也太见外了。”
说实话,四个女婿,就小女婿礼数最多,虽然只是赵诚随手的礼物,根本没往心里去,但杜良镛作为老丈人,还是觉得受到了尊重。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文人嘛,好面子。
冯氏则是因为杜从宜惦记着她姐姐,心里感谢她。
冯氏今日是真心的,张罗了一桌好菜,特意留了杜从宜,问:“肚子里有动静了吗?”
杜从宜摇头:“暂时没有。”
冯氏拍拍她的手;“不着急,你们府里的大嫂陈氏也是好几年也没有身孕,可见端王府里的家风好。”
杜从宜想起赵敬,中肯说:“是大哥稳重自持,并不耽于后宅,听说之前大嫂要纳妾,他自己不愿意。当然,府里的长辈们确实宽心。”
冯氏点头笑起来:“那就错不了,你们府里的家风好,从老王妃到邹氏这位大夫人,都是面冷心热,体恤小辈,不像你二姐姐家,家里的长辈不慈,小辈们难做。”
冯氏到如今,对杜从宜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杜从宜安慰她:“二姐姐这么聪明,等离开罗府,心思自然会放在其他地方,母亲不用着急。”
冯氏;“不瞒你说,我上次罗家回来,就一直睡不好。罗家是个是非之地,她又是个好强的性格,向来报喜不报忧。我生怕她受了挫折。”
当娘的就是这样,一颗心寄托在儿女身上。
杜从宜有种淡淡的难过,她也说不清为什么。
第一次想念父母,是那种很淡很淡的哀伤。她的父母对她的爱其实并没有很多,各自有各自的事业,在家的时候很少,她是跟着祖父祖母长大的,她对父母的感情也很复杂,有留恋但总被伤害。
因为父母对她多是命令和要求,少有天伦之乐,双方都有怨恨。
但是离开的久了,她第一次开始有了思念。
人就是这样,很复杂,很难简单用爱或者恨定义一种关系,尤其是亲情。
杜从宜点点头,没说话,冯氏突然说:“之前有人声称是你小娘家的人,来打听你小娘,她人都不在了,你爹爹怕给你惹麻烦,就把人打发了。只是那人执意留了信。”
杜从宜皱眉,她不擅长处这些。
冯氏打发人取了信,杜从宜看了眼信,信很简单,什么都没说,既没说张小娘是哪里的,也没提她为什么会逃难,只是说家人四散,来找人的。
杜从宜看了信,收起来说:“我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这什么也没提起,我也看不出来真假。打发了人就算了,免得给咱们家惹麻烦。”
冯氏见她不介意,也叹气:“你小娘也是倔,当初我和你爹爹问过她关于你爹爹的事情,她一口咬定都死了。我当初该用你劝劝她,好歹给你留个亲人有个念想。如今,算了,如今你过得好了,她自然安心了。要是再惹起什么风波,也是麻烦,你是从咱们府里出去了,那就是杜家的女儿。”
杜从宜很认同张小娘,她能出走逃出来,不论发生什么,都不值得回头了。
杜从宜也真心说:“小娘心里苦,不用强求她。她说死了,那就是死了。”
更少了麻烦。
冯氏很难想象她是怎么长大的,十岁跟着张小娘逃难,病了一场忘了所有从前的事情。后来到了杜家,没两年,张小娘得病,她小小年纪,又开始卖画赚钱给张小娘治病抓药,最后也没等留住张小娘。
比起她的女儿,杜从宜从小简直是吃尽了苦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苦头吃多了,才得来的福气。
姐妹四个,嫁人之后就她过的最好,而女婿人极好,待她也好。
可见人的命数,都是定好的。
午饭后,杜从宜等着赵诚来接她,赵诚前一晚说好的。
结果迟迟不见人来,冯氏怕她多想,回去和赵诚吵嘴,安慰她:“男人出门在外办事,难免会耽搁了时间。”
杜从宜并不是生气他迟到,反而担心出意外。因为知道他出城去试弩机了。
直到申时都不见人来,杜从宜自己准备回去了,结果府里的来复来接她,见了她就说:“大娘子,东宫出事了,大人走不开。打发我们来接您。”
杜从宜回头看了眼冯氏,才问:“怎么突然就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来复和他小声说:“太子殿下殁了。”
杜从宜听的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见来复面色焦灼,她回头和冯氏说;“母亲让家里除了颜色鲜亮的,太子没了。”
冯氏都没听懂,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大惊失色:“我去和你爹爹说一声,你赶快回家去。”
说完匆匆去了书房通知了,片刻后杜良镛踉跄追出来,比她两反应大多了,甚至有些哭泣失态之处,杜良镛立刻起身要回去当差,储君没了,那是动摇国本的事情。
何况官家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简直天都塌了。
杜从宜也不敢耽搁,告别冯氏和杜良镛,跟着来复匆匆回家去了。
一进了端王府,府里就已经挂了白。来安见她回来,就说:“大娘子不要着急,府里已经收到消息了,五哥让人传话,今晚可能回不来,让咱们跟着府里准备。”
杜从宜想了一路,也不知道这位储君出事,对她将来会有什么影响,只是接下来的几个月肯定是会很麻烦。
她叹气:“我知道了,我先去正院走一趟,看看祖母和大伯母怎么安排的。”
第068章 陈氏
等她到了正院,女眷居然都在,但看着不像是因为今天的事情大惊失色,反而很热闹。
尤其是陈氏这会儿坐在老太太身边,居然面露喜色,还没等她问,身边的邬嬷嬷就说:“你大嫂今天查出来喜脉。这下咱们府里明年就有两个孩子出生了。”
邬嬷嬷是个稳重性格,说话也周全。
杜从宜有点意外,虽然说今天这种举国大丧,但这种喜事在小家庭里还是令人开心的。她连忙恭喜:“那真是要恭喜大嫂了,可见是好事成双,孩子也是等着大哥高中才来。”
陈氏格外的高兴,尤其是杜从宜说的好事成双。
邹氏这会儿还在正院里安排府里挂白和祭祀的事情。
老太太面色稳重一些,刘氏笑着说:“炎哥媳妇这胎稳了,也不闹。她也是少受罪。”
而吴氏坐在一边静悄悄的,一句话不敢说。
老太太问;“辉哥媳妇没回来?”
刘氏面色尴尬说:“安平郡主身体抱恙,所以接她回去住几日。”
老太太并没有苛责,或者要求,只是温和说:“也好,那边是独女,肯定是舍不得。你也少分心,顾着照顾炎哥媳妇。尤其今天这样的大事,让他们男人去外面走动。后宅的把孩子们照看好,不出错就是功劳。”
刘氏也知道,管不住刘婉月,刘婉月的脾气比她硬气。这次也是赵敬高中那日一家人庆祝,当晚回去辉哥和她拌嘴,结果她第二天就回娘家去了,至今都没回来。
刘氏肯定拉不下脸去接人,辉哥也是个执拗脾气,破罐子破摔说,她爱上哪上哪去。
她只好陪笑:“母亲说的是。”
她是个庶子媳妇,丈夫烂泥扶不上墙,婆母算是和气,妯娌三个,还没了一个。
只有她和当家的邹氏,邹氏年纪比她小几岁,家世比她不知好了多少。说是妯娌,其实邹氏根本看不上府上的其他人,邹家是地方要员。她也是不尴不尬处着。要说轻松,端王府里的女眷们已经算是轻松的了,和她相熟的做媳妇的,尤其是做庶子媳妇的,哪个有她舒服。
可她心里的苦,又有谁知道。
一家不知一家的愁罢了。
杜从宜听着她们说完,才说:“我今日有事回娘家一趟,中午听说了消息匆匆回来了。也不知道怎么个章程。若甫交代让我听长辈的。”
老夫人有些伤感,叹气说:“刚才我们还在商量,都在等宫中的消息,午时才传回来的消息,你大伯母让人去打听了,到时候若我和你们大伯母进宫去,你们安安心心在家就好,尤其这两个还有了身子。”
杜从宜听着也没自己的事情,屋子里的暖炉飘着烟,几个人说的就远了,尤其是他们聊起东宫,和高皇后。
老太太感慨说:“我许久不出门了,上次见高皇后还是几年前,那时候东宫大婚,高皇后操办的十分盛大。选的太子妃也是张相公的女儿,而今再听闻这样的消息,可见世事变化,没有定论。”
杜从宜只知道那位张相公被罢相,当时传的十分厉害。并不清楚当年张家权势有多大。
刘氏附和:“就是,太子殿下一直都好好的,从来没听说身体有什么问题,事情太突然了。”
杜从宜想起赵诚这几个月的异常,她敢肯定,赵诚肯定知道什么。
下午才散,府里暂时这个月要吃素,且忌荤腥。
只是没有那么严苛,只要不是那么奢侈就行,来安已经嘱咐了厨房,等晚饭的时候赵诚也没回来,杜从宜一个人在院子里觉得静悄悄的,她第一次觉得空寂,可能是院子里人少,也可能是因为进了十一月天冷了门窗都关了,外面寻常走动的声音就听不见了,屋子里静悄悄的。
她在篆刻,刻刀在玉石上莎莎响,来安坐在一边做赵诚的外袍,别说这种要绣图案的大件衣服,杜从宜连贴身穿的衣服都不会做,她自己穿的衣服都是身边的人做的。
来安是个温柔如水的性格,很晚了见她还不睡,就劝说:“大娘子要不睡吧。”
杜从宜还在灯下看色泽,她很久不碰篆刻,有点手生。
两人正说着,赵诚居然回来了。人一进门,带进来一股冷气。
来安赶紧放下手里的针线,站起身说;“瞧这一身冷气,快把外衣脱下散一散。喝杯热茶暖一暖。”
赵诚自己脱了外衣挂在门口衣架上,没让她粘手,说:“没事,今天不刮风,不算冷。”
然后进来坐在杜从宜对面,来安还是给他煮了茶送到他手里。
赵诚才问:“怎么还没睡,我瞧着其他屋子里的灯都灭了。”
杜从宜还没说话,来安就赶紧说:“大娘子一整日都担心你,这不,我都催了几次,她还是怕你回来,特意在等你。”
杜从宜心说。倒也没有这么热切,我只是单纯想练一练手。
但她也学会了不事事解释。
赵诚见她灯下披着头发,看起来很恬静。
结婚好在哪里,具体说不上来,但起码半夜回来,有人等着他。
不用爱的刻骨铭心,只是在寻常日子里互相愿意配合,危难时候能守望相助,就已经是他眼里最好的感情了。
他自觉自己不年轻了,对感情他没那么多想法,两个人过日子,有福同享,争取不要一起吃苦,这就是他最朴素的想法。
端王府里,他能保证杜从宜跟着他不会吃苦,他尽自己最大能力让她活得自由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