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点头回头问:“三姐,找我有事?”
杜从珍捏着手里的帕子,有些忐忑,又或者是难以启齿问:“你会去我们府上吧?”
她诧异:“说不准,时间允许的话,我会去的。”
杜从珍抓着她的手:“你一定要来,知道吗?我……反正你一定要来。”
她:“为什么?二姐不是经常去吗?”
“那不一样,因为你夫君位高权重,因为你身份尊贵,婆母几次催我去看你,只是你没在家……”
这么说她就懂了,她在这一刻才觉得杜从珍像个鲜活的年轻人。
会违背长辈的意思,偷偷溜出门,但不去找四妹,可能是一个人街上游荡,也可能是一个人去城外散步,总之,她学会了凭自己意愿做事情。
她开口逗她:“所以,你出门了,但撒谎了?怕你婆母教训你?这有什么,她若是问起,你就说你回家看母亲就是了,你婆母不会为难你。”
杜从珍人都快哭了,这次是真捅娄子了,猝不及防被撞破撒谎。
“她不喜欢我,你懂吗?他们府里的人通通不喜欢我,我……”
她急切的争辩,试图让杜从宜明白她的处境。
杜从宜并不想懂,可是偏偏懂。
每一个女性,都有自己的苦难。她们明明没做错什么,可就是不能被善待。
连出门都不自由的当下。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你要是不放心,我明日让惠安去请你到府里来玩,这总行了吧?”
杜从宜烦杜三糊涂,可杜三再糊涂,也是杜良镛的女儿,就当她报恩了。
杜从珍听她说完,丧气的脸立刻鲜活了:“真的?明日好,明日去的话,她肯定就不教训我了。谢谢你!”
明明是个小女孩,偏偏嫁作人妇,成了被婆婆管束的儿媳妇,整日战战兢兢。
她在那一瞬间心软,和杜三保证:“真的,你放心回去吧,明日一早我让惠安去接你和二姐。”
等打发走杜从珍,陈氏回头说:“你们姐妹几个真不一样。”
杜从宜好奇:“哪里不一样?”
陈氏:“你几个姐姐都不高,偏偏你瘦高,而且性格不一样。”
杜从宜笑起来:“我不是杜家女儿,当然不一样。”
陈氏惊愕看着她,问:“怎么会?”
杜从宜看她匪夷所思的模样,耐心解释:“真的。我跟着我小娘进杜家的时候已经十岁了。”
陈氏好半天都没回过神。
最后只感慨:“怪不得,我总觉得你好像哪里很熟悉。”
杜从宜:“是吗?”
陈氏由衷感慨:“那你和五弟,真是姻缘天注定。”
她笑笑,并没有反驳。
襄阳侯夫人的赏菊花的宴会,来客纷纭,午时过后,花园里有内侍省的人通报,高娘娘到了。
所有人有序排队行礼。皇后出行并不奢华,但依旧令所有人都垂首不敢张望。
而此刻,杜从宜已经离开襄阳侯府了。
在亭子里休息时,她看到来复的时候,还奇怪,他怎么来了。
结果来复和邹氏低声说了几句,才过来悄声说;“大人在门外等着,接您回去。”
杜从宜诧异回头看了眼,细想了几秒钟,和邹氏商量了一声,邹氏却一点都不在意,只让她去吧。
她莫名其妙,还不清楚状况,就跟着来复出了门。
一出门见赵诚牵着马,背对着,站在树下,她提着裙摆偷偷跑过去问:“你找我什么事?”
赵诚也不回头,牵着她的手,将手里的缰绳给了来复,牵着她一路往前走,边走边说:“官家要见你。”
杜从宜:“是吗?我听说,今天高皇后会来。没想到居然先见官家。”
“没什么特别的,他们夫妻,其实并不难说话。”
杜从宜:“怎么感觉,你们都匆匆忙忙的?”
赵诚慢悠悠走,一边和她解释:“今年冬天的战事避免不了,已经在准备了。汴京城热闹归热闹,很多准备工作已经在做了。”
杜从宜用力捏了捏他的手:“会赢吧?”
“会。”
康渤和赵恒每个月都会来信,康渤当初带着自己的兄弟们走的,在吕顺旗下已经升至偏将了,若是开战,他必会争取做先锋。
他迫切想要立功升职,想在军中有所建树。不光是因为赵诚和他说的,只要他能立功,就不会被人抢功,赵诚会给他绝对公平。
同样,他也想投桃报李,想做赵诚最忠诚的家臣。
尽管赵诚三令五申,不准他们几个犯险。
杜从宜见他面色并不放松,开玩笑说:“赵策为什么想见我?”
“因为你送给你老师的字,到了他手里。”
杜从宜很意外。
汪伯言看着也不像是会替她扬名的人,小老头不苟言笑,对她从来没有一句废话,全是对作品的点评。她也不擅长和沉默寡言的人交流,所以平日里,去汪伯言府上,她都很谨慎,而汪伯言则是标准的严师。
没想到老头在背后,一直有夸赞她。
“你老师非常欣赏你,尤其是你的字。你可能自己不觉得,可他将你的画全都送给了自己的老友。官家听说后,问他讨要了你的字。”
“你为什么从来没和我说过?”
“你专心作品就好了,至于卖画的钱,我收着就好,你可不能沾上铜臭味。”
杜从宜真服了这个人。
杜从宜对皇权,对等级有概念,但没有敬畏。
所以她就显得像个无知胆大的姑娘一样,站在赵诚身边,甚至有几分挑剔直白地观察赵策。
赵诚看的好笑,又不好说她不对,只好当着宗瑞和赵策的面,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和她说:“你要不,站在我身后吧。”
宗瑞也没想到这对夫妻是这样。
低头尽力忍着笑。
赵策也看笑了,笑骂了句:“赵若甫,你眼里还有没有朕?”
赵诚无奈:“官家见谅。夫人年少,不懂规矩。”
赵策笑骂了句:“混账样子。”
杜从宜也意识到自己放肆了,乖乖退后,站在赵晨身后。
她在无意识的时候,几乎对赵诚的话毫不怀疑。
赵诚一点不怵,骂得多了,他也已经习惯了。
赵策问杜从宜:“听说你父亲杜良镛在礼部任职?你是杜良镛第四女?”
“是。”
“师从汪伯言,但带艺求学,听说你的书画是你小娘教的?”
“是。”
她说话,和赵诚极为相似。多一个字都吝啬讲。连宗瑞都忍不住瞧她,想暗示她认真仔细答话,但看到赵诚嘴角的笑意,宗瑞立刻低下头,生怕官家看见。
赵策也问的气笑了。
“赵若甫,不愧是你夫人,和你一个德性。”
赵诚低头:“官家恕罪。”
赵策看了眼垂首的杜从宜,“你的书画,是谁教的?”
“回官家,是小娘教的。”
赵策始终觉得怪异,最后只说:“字不错,多让赵若甫好好练。”
赵诚插嘴:“是,臣遵旨。”
“下去吧。”
然后,赵诚带着杜从宜早早就回去了。
赵策想问的,一句都没问,等人走后,和宗瑞说:“去查查赵若甫的夫人。”
宗瑞神色一凛。
“是。”
宗瑞试探问:“官家觉得,赵夫人不妥?”
赵策没说话,宗瑞立刻缩着脖子,不敢再多嘴了。
他隐约猜到官家的几分意思,只是不敢确信而已。
当日在襄阳侯夫人的宴会上,高皇后问:“听说若甫的夫人来了,是哪一个?”
然后全场鸦雀无声。
陈氏听的心直突突,而邹氏整整衣衫出列,缓缓行了大礼,回道:“回娘娘话,家中人来询,说是宫中有召,来不及同侯夫人道别,匆匆回去了,在这里还要和侯夫人道一声失礼。”
她话虽这么说,但骨子里很硬气,端王府不惧怕外戚。
高皇后性格并不强硬,听了也不恼,笑眯眯说:“原是官家要见人。不碍事。”
邹氏说完便告退了。
襄阳侯夫人扭头同姐姐问;“官家,这是什么意思?”
高皇后;“官家十分欣赏她的书画,想必最近看到了她的新作品吧。”
襄阳侯夫人神色闪烁,没听到自己想听的,也不敢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