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越对刘盈感激涕零。果然跟随盈儿才有前途。你看章邯他们,就说我做得不对说得不对,也不告诉我怎么做。
我要是被提醒了就知道如何做,还需要学别人吗!
彭越听了陈平的课,脑海中终于有模模糊糊的未来如何当汉臣的路线。
虽然我不会说话,不会看人眼色,但只要我与人为善,仁义无双的汉王和汉王世子一定会信任我。我还需要学什么同僚相处?
你看陈平,灌婴和周勃两人隔三岔五在汉王那里进谗言,汉王也没有疏远他!
那都是因为陈平是个大善人啊!
彭越有了心得,按捺不住分享的欲望,将心得分享给新同僚。
新同僚先有点尴尬。
彭将军你是汉王麾下第一梯队的大将军,你是不是和我们这群降将走得太近,太不顾身份了?
尴尬之余,他们又有所了悟。
好像汉王麾下没有楚王麾下那样等级分明,哪怕是大将军,也会和降将和和气气说话,不会轻视他们。
那汉王视下属如奴仆,肆意侮辱的传闻是怎么回事?
“这个啊,是真的。阿父嘴特别贱,没事就爱骂人。你要理解,阿父是没读过书的小民,市井小民就是那个样子。”刘盈为降将解惑,“心里不舒服骂回去就是了,他顶多揍你一顿,不会用汉王的身份惩罚你。”
降将哪敢啊,只讪讪说自己忍耐就行。
刘盈苦口婆心:“不能忍。阿父欺软怕硬,你越忍耐,他下次专门找你。”
降将:“……”
陈都尉说汉王仁义,汉王世子说汉王就是个粗俗小民,谁说的是真的?
这时候彭越就不蠢了。
“不能都是吗?都是。”彭越道,“项羽有礼无义,汉王无礼有义。”
彭越听闻项羽对投奔他的士人都以礼待之,几乎不出言侮辱,也曾幽怨过汉王和项羽学学就好了。
但后来他接触了越来越多的楚将楚臣,听了他们许许多多的抱怨,心里越来越偏向汉王。
骂几句怎么了?金银官爵,汉王是真给啊!
再说了,汉王还有盈儿这么好的孩子,只要汉王当着盈儿的面骂人,他们就可以欣赏盈儿骂汉王,为他们出气了。
盈儿在场的时候,汉王绝对比项羽有礼有节,是个从不口吐脏话的敦厚长者。
彭越想想就觉得乐。
汉王和汉王世子的相生相克,这是核心汉臣的秘密,他就不会和降将分享了。
彭越捧着他新记录的“职场心得”,乐呵呵地去找老下属分享。
老下属都很赞同彭越的新心得。
“陈都尉在我们入彭城时,悄悄让我们宣扬项羽的残暴,以吓唬兵卒不敢久留。他是知道世子仁善,不忍让世子为难。”
“那世子为何不下令重罚?”
“那是因为世子的仁善也分对象,他更重视我们。攻破城池之后,想要完全制止劫掠是不可能的。我们皆是有功之人,他不愿因世间常有此事而重罚我们。而且,我们也有许多战友死在楚人手中,心中对楚人有愤怒。他怎么会为了救楚人,令我们心中怨愤难泄?”
下属们惊恐地看着彭越。
彭越用竹简挠头:“你们这是什么眼神?”
下属们纷纷说没事没事,只是随便看看。
不远处,隐藏在阴影处的陈平,牵着已经快小升初,还非要自己牵着走路的刘盈离开。
“彭越的情商也不是很低嘛。”
“是世子教得好。世子以身作则,彭越才能习得世子一二仁德通透。”
“你说得对!”
四位小将也在阴影中。他们快融为阴影了。
比不过,完全比不过啊!
陈平你是不是太能说了?!
……
“攻破彭城,却只拿走粮仓和王宫里的粮食,没有任何扰民之举,甚至顺手帮彭城人灭了火?”
蒯彻错愕。
他神色莫名焦躁了一会儿,良久才恢复平静。
“幸亏我没有多言,否则自取其辱啊。”蒯彻苦笑。
他的好友安其生好奇:“你当时想多言什么?”
蒯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刘盈嘲讽我制止楚汉纷争,让韩信自立,三分天下,是祸害天下。我本想反驳,刘、项各拥有几十万大军,却都不能迅速攻克对方,导致秦灭之后,天下万民也要因他二人的野心流离失所,肝脑涂地……”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道:“我还想说汉王被项羽撵得到处跑,身无寸功,是无能之人。韩信乃当世豪杰。现在天下苦战,正需要韩信这样的圣贤站出来,顺应民心平息楚汉纷争,三分天下,免于生灵涂炭。”
安其生问道:“韩信自立后,楚汉的纷争真的会平息吗?”
蒯彻道:“他们谁也不信任韩信,韩信也不信任他们二人。所以会。”
安其生问道:“这和平能持续多久?”
蒯彻再次自嘲地笑道:“谁知道呢?可能等刘邦老死吧。刘邦年纪那么大了,又在战场上多次受伤。汉王一死,大汉自然分崩离析。”
安其生道:“大汉死了,楚王就能打赢韩信,吞并天下?”
蒯彻道:“如果没有汉王世子,会这样。汉将会将汉王之死归于韩信的背叛,他们宁愿归顺与汉王堂堂正正为敌的楚王,也不会归顺韩信。楚王向来敬重降将中有能之人,他会轻辱别人,但只要汉臣主动投降,他不会轻辱汉臣。”
安其生怅然:“主动投降啊……不主动投降呢?楚王暴戾,真的能比秦王好?”
蒯彻道:“不知道。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想验证我的所学。我所说的民心,我自己都不信。天下万民的苦楚,只是我用来说服别人的花言巧语。”
安其生问道:“那你为何在刘盈面前不说出这些花言巧语。”
蒯彻闭上双眼。
安其生安静地等着蒯彻的回答。
窗户和门扉都敞开的堂屋中,光影缓缓移动。
蒯彻闭着眼道:“在真的关心万民苦楚的人面前提万民苦楚,自取其辱。”
安其生哑然而笑:“是啊。”
蒯彻双手撑在坐席上,站起身来:“在不关心万民苦楚的人面前说万民苦楚,就很合适了。”
安其生跟着起身,再次失笑:“是啊。”
齐地,悄悄传起了谣言。
楚王屠齐,汉王救齐。眼见齐地即将得救,田家人却舍不得齐王的威势,试图投靠与齐人有血海深仇的楚王,引楚军再来烧屠齐地。
“昔日齐人誓死抵御秦军,齐王却命令齐人投降,不准抵抗。”
“齐王已经背叛了齐人一次。现在凭什么他们还能厚颜无耻在齐地称王?”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韩信再次见到蒯彻时,眉头紧皱,手按在腰间剑柄上,神情止不住地恶心。
蒯彻拱手笑道:“我为汉王做事,韩将军为何有如此大的敌意?”
刘肥在桌子下踢了韩信一下。
韩信冷哼一声,没有出口辱骂蒯彻。
刘肥对蒯彻拱手:“无论先生是报以何等目的,我替齐人感谢先生,让齐地免于又一次兵灾。我向先生发誓,定厚待齐人,绝不行那虐民之事。”
蒯彻笑容未变:“你说了能算?”
刘肥憨厚地回应了笑容:“我好歹也是盈儿的二兄,阿父的儿子。先生若不信,我可现在就向阿父请求齐王之位。”
蒯彻微笑问道:“为何不是韩将军请求齐王之位?”
刘肥烦恼道:“阿兄还没想好要不要改姓。”
韩信冷哼:“又在行挑拨离间之事。”
蒯彻笑容一僵,诧异道:“改不改姓,还能自己想?”
他顿了顿,更诧异道:“你居然还在犹豫?!这有什么好犹豫?!”
韩信再次冷哼。
刘肥回答:“是这样的,盈儿说‘刘信’不好听,还是‘韩信’好听。让阿兄别改姓,将来生个儿子改姓,继承老刘家的王位就行。阿兄就当淮阴侯好了。”
蒯彻:“……”
刘盈这么说,你居然还认真思考了?!
他相信自己没看错韩信。韩信绝对是极其重视权势的人。
韩信这样的人,封王就是最大的诱惑。
现在他却因为刘盈的一言,真的思考当什么淮阴侯?有病吧!
蒯彻纵横家的壳子都要裂开了。
他的纵横术在齐人这里大获全胜,特意来韩信帐下,让韩信带句话给刘盈,问他这个纵横家是不是很有才华。
重新见到这一家子,哪怕还没见到刘盈,蒯彻已经开始后悔了。
我是疯了才来这家人面前找存在感。
一群不可理喻的疯子!
“齐人的愤怒无法发泄,先生引导他们的愤怒,没有让他们再次被田家人利用。”刘肥对蒯彻作揖垂首,“我替齐人感激先生的厚德。肥定会在齐地宣扬先生的仁义之名。”
蒯彻沉着脸道:“不用了,比起入咸阳不屠的汉王,和入彭城不屠的汉王世子,我算得上什么仁义?”
刘肥笑道:“这怎么能和盈儿比?盈儿自是仁义无双!”
韩信颔首。
蒯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