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检查,检查完了,我们再继续说。”刘盈小声催促,将木盒子再次递给将领。
将领双手颤抖着接过木盒,终于看清了木盒底部的兵符,也终于看清了两枚小印的字。
他随即要下跪,被刘盈踹了膝盖,又条件反射站直。
“楚军还在追捕我,为防万一,不要透露我的身份,以免隔墙有耳,引来楚军追捕。”刘盈悄声道,“我只是一个翘家投奔韩将军的顽皮少年而已。只有一百里,一两日的距离,请务必谨慎。”
将领使劲点头,额头沁出汗珠:“世子?”
刘盈对将领弯起嘴角,眨了眨眼。
将领深吸一口气,再次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虽是在赵国才成为韩将军的下属,但因韩将军较为重视他,所以此次南下是为了伺机救回汉王世子的事,韩将军对他透露过。
他这次侦查,就是奉韩将军的命令,查探沛丰的动静。
因沛丰的汉军家属都已经逃走,即使王陵、夏侯婴等将军已经离开沛丰,项羽也没有攻打沛丰。
沛丰现在在汉军手中。
但他此番查探,楚军似乎在向沛丰集结。他查到情报后,立刻赶回。
别看他现在挺松弛,其实他们一日只在晚上休息,连吃饭都是在赶路时啃头一晚做的干粮。
汉王世子不是孤身在彭城当人质吗?居然能独自逃出来?
将领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此人有韩大将军和刘裨将的小印,甚至有可以直接命令他的兵符,总不可能是楚军偷了世子的东西,派来一个少年冒充汉王世子吧?
别说楚军没这个脑子,就说楚军图什么吧?
事实已经摆在面前,将领仍旧不敢置信,只是太难相信了。
项羽都在彭城,汉王世子究竟怎么逃出来的?
“末将连夜赶回去,明日就到了!”大秋天的,将领脑门都被汉水浸湿了。
“晚上行军不安全。”刘盈否决了将领的建议,“如果这支队伍里没有我,你们能在两日内安全到达韩将军那里;变成护送我,反而可能因行为异常,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楚军的斥候不是见到汉军就喊打喊杀,他们也要上报,也有战略任务。
这千余人如果没有大军来追杀,即使遇到小股楚军也能护送自己离开。刘盈已经确定了汉军营中的安全,接下来要做的事,便是不能让这支汉军回程时节外生枝。
将领本想说这附近应该没有楚军斥候,但话到嘴边,改成了“是”。
小心无大错,只是压力大了点。
将领想让刘盈梳洗一番,刘盈再次拒绝。
“行军路上,穷讲究什么?等见了韩将军,我再去洗漱。”刘盈笑道,“我车上还有两罐从彭城顺来的野味,是项羽亲自打的,我要送给韩将军和汉王,你别让嘴馋的汉军偷吃了。”
将领面露敬佩:“是,世……君请放心。”
刘盈道:“叫我三郎吧。家中我排第三,或者叫我刘季也行。”
将领:“……”你当我不知道汉王的字吗?!
刘盈捂住嘴:“呃,开个玩笑,别介意。”
心头一轻松,习惯性嘴瓢了。
将领彻底信了面前的人确实是世子。
虽然直呼汉王的名讳很不孝,但这么自然的不孝玩笑,应该是深受汉王喜爱……溺爱的汉王世子,才做得出来的事。
他原本在现在已经是赵王的张耳麾下。
张耳与汉王较为熟悉,派他跟随韩将军时,特意提点过他,汉王世子在汉王和沛丰汉将心中的分量都极重,让他务必小心对待。
“虽然汉王世子被困彭城,但以汉王态度,绝不可能放弃他。你跟随汉王二子为将,迟早会遇到他。”
将领一直将赵王张耳的话牢牢记在心中。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迟早,会这么早!
刘盈说让将领把自己当作普通投军顽童,将领却不敢。
他想让刘盈住自己的帐篷,刘盈却又给灰兔戴好缰绳,只愿意睡在车上。
“我习惯了,不见到韩将军和刘裨将,不敢下车睡。”
听到刘盈如此说,将领再不劝刘盈。
他只是彻夜难眠了。
“不知道大将军和裨将军见到世子,会不会很难受。”
将领深深叹气。
别说世子的两位兄长,就是才和世子初识的自己,心里都难受了。
刘盈准备了许多事,但老天对他毕竟比系统对他好多了,汉军回程的路上没有像系统副本一样,别说最后一百里,就是最后一百米,都要给你跳出个贴脸杀。
没有暴雨洪水,没有虎豹狼群,没有突然从山林里窜出来的贼寇,现实中的楚军也不是神出鬼没,就像是从地里长出来的方块人辽兵和瓦剌兵。刘盈顺利来到了一座有点破旧的小城池前。
他看着城门,看着城门外把守的汉兵卒,看着城门上插着的汉军旗帜,神思恍惚。
才多久?他居然有恍如隔世之感。
刘盈瘪嘴,有点想哭。
不过还未见到阿兄和刘肥,他才不哭呢。最后的一场大哭,一定要当着阿兄和刘肥的面哭出来,让他们陪自己一起哭。
这一路上只有自己一个人哭,太寂寞了。刘盈很不爽。
“韩将军就在原县令的府上。”将领也神思恍惚。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他带着汉王世子回来了!!!
苍天啊,大地啊,祖宗啊,阿母啊!自从见到汉王世子,我就没敢闭眼睡觉,只在行军路上的马车里小睡一会儿!
将领根本没想到什么功劳不功劳,赶紧带着刘盈去找韩信。
路上他问了城里的汉兵卒。刘裨将不在城内,但韩将军肯定是在城内。没有打仗,韩将军不会外出。
“就算打仗,阿兄不也一直在大帐里?难道还指望他驾驶战车骑着战马,陪你们一起冲锋吗?”
回到家了,刘盈的嘴就故态复萌了。
将领只给了汉王世子一个无语的神情,哪敢回答?
刘盈没指望不认识的人回答自己。
他进了韩信的临时大将军府,沿路东张西望,终于瞅见一个认识的人。
刘盈高兴地挥舞着双手,大声叫道:“萧禄萧禄!看这里!猜猜我是谁!嘻嘻嘻!”
萧禄正步履匆匆去找韩信汇报,听到熟悉的声音时,他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转头看去,一个脏兮兮的孩童正对着自己举起双手,蹦蹦跳跳,就像是一棵随风摇摆的小树。
萧禄脚步一顿,然后朝着刘盈冲了过来。
路上他踢到路边石头,差点摔倒。
“盈儿?!”
萧禄踉踉跄跄跑过来,展开双臂想把刘盈抱住,但又担心这是在做梦。
他喊出的只有两个字,竟然声音也能从高亢变成低如蚊喃。
“怎么?嫌弃乃公脏?”刘盈对蹲在自己面前的萧禄坏笑一声,扑到了萧禄怀里,“就脏,熏死你。”
萧禄被刘盈一撞,摔了个屁股墩。
他坐在地上,把刘盈紧紧抱住:“盈儿,真的是你……你回来了?是汉王把你救出来了?……”
没问几句,萧禄就哭得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只能发出痛哭的声音。
刘盈非常不高兴道:“你说什么呢?阿父那么没用,当然是我自己逃出来的。别哭啦,我好久好久没洗澡,身上都结了一层泥壳了。我要先洗澡,再去找阿兄。不能让阿兄嘲笑我脏。你不知道,阿兄的嘴有多坏。”
痛哭的萧禄无奈地松开怀抱。很无语,但眼泪止住了。
他粗暴地擦了一把脸,道:“盈儿,韩信只是寡言少语,只有你嘴坏。”
刘盈一挥袖:“尔等蠢货!怎配与我为伍!”
萧禄:“……”
刘盈嬉笑:“阿兄的嘴坏不坏?”
萧禄:“……不是说洗澡吗?”
他把脏兮兮的刘盈抱起来,回头吩咐了下属一声,朝着后院走去。
战报谁去禀报都一样,还是照顾盈儿重要。
刘盈趴在萧禄肩膀上,对萧禄身后的人大喊:“不要告诉阿兄我回来啦,我要吓他一跳!”
萧禄附和:“听世子的话,不要告知大将军,给大将军一个惊喜。”
萧禄几乎是小跑着离去。
他知道刘盈最爱干净。在沛县的时候,刘盈每天都要搓洗自己的小揪揪,还和萧壮壮探讨头发养护心得,并大声哔哔绝对不能像父亲那样发际线倒退。
爱干净的刘盈变成了小泥猴,刚止住哭的萧禄,又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当他帮刘盈洗澡,看到刘盈身上的伤痕,特别是腿上那一大片疤痕时,一直不停擦眼泪的萧禄的泪水被怒火蒸腾,倒是哭不出来了。
“谁干的?!”萧禄目眦欲裂。
刘盈嘟嘴:“还能有谁?腿上这伤啊,是项羽那混蛋亲自给我留下的。你当我逃跑很容易吗?哼哼。”得意!
一同洗澡的灰兔给了刘盈一个鄙视的眼神。
刘盈当作没看见。
知道是他自己作死的只有灰兔,但灰兔不会说话,就是没有证据。
哼哼,得意!
“还疼吗?”萧禄嘴唇翕动半晌,许多话都堵在胸口,只说出这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