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一些谨慎或许多此一举,多做一点, 更安心。
他先抹了更多的泥在脸上和灰兔身上。
灰兔拱了他一下。
刘盈笑着按住灰兔的脑袋:“委屈你, 先扮作小马驹了。”
灰兔哼哼唧唧了一声, 将驴脸撇向一边。
刘盈在驴车上翻找了一番。
驴车很小, 食物备得不多。
刘盈不识得无毒的植物, 灰兔识得。
不知道自己会流浪多久, 也不知道中途能不能补充食物, 刘盈每顿烧一大锅水, 掰一点干饼子,撕一点腌肉, 再薅一大把灰兔啃过的草丢锅里熬成糊糊。
幸亏已经秋季,天气不热, 干燥的饼子能存许久。
其实腐坏了刘盈也不知道, 反正烧开了都能吃。
应该吧。反正他没吃坏肚子。
寻到汉军的时间比刘盈想象中的早,腌肉竟然还剩两罐。
既然已经寻到汉军, 刘盈便不打算吃这两罐腌肉了。他要给阿父阿母留一罐, 两位阿兄留一罐。
这可是项羽进贡的猎物,没有比这更好的彭城特产。
腌兔子腌野鸡吃掉后, 盐还剩下不少。
刘盈找了个已经干透的竹筒,装了满满一竹筒的盐, 驾着小驴车, 来到汉军的营地。
到达营地前,他先打开了友善光环,并确认随时都能开启降智光环。
友善光环只在敌营有效。他的友善光环在汉军营地是无效的。
开启光环只是以防万一。汉军的军纪也不怎么样, 假如他们一犯蠢,要劫掠他这个送盐的小孩呢?
再说了,还有这其实是逃兵里面有楚军的奸细等极小的概率。
胜利就在眼前,有点被害妄想症,总比阴沟里翻船强。
刘盈的驴车靠近这一小股汉军的临时营地时,营地前站岗的汉军拔出了剑。
见到来者只有一人,且身量较小,他脸上的警觉才稍稍放缓。
刘盈的头发太脏,早就没扎起来了。
已经剃掉的地方也长出了头发,头发长短不一,看着就像是个野孩子。
只是一个野孩子怎么会有小马车?
汉兵卒疑惑地打量刘盈。
刘盈从小驴车上跳下来。
“请问你们是汉军吗?我识字,你们的旗帜是个‘汉’字。”
刘盈展开双臂,晃了晃袖子,又提起衣摆挡了挡,并原地转了一圈,示意自己身上没有武器。
孩童未变声的声音特征十分明显,汉兵卒明显愣了一下。
他犹豫了一下,将剑放下,但没有还鞘。
“是。”
汉兵卒只回答了一个字,没有继续和刘盈搭话。
刘盈脑袋上闪电“嘭”地亮起,眼睛也跟着一亮:“你的将军,是不是汉王义子韩信?!不,不一定,至少你是韩将军带过的兵!”
汉兵卒露出惊讶神情,但仍旧没有回答刘盈的问题。
他正在思考将军练兵时候的要求,驻扎的时候,遇到孩童来询问该怎么回答,是不是需要通报上峰,还是把孩童驱赶走。
哎呀,我这脑子,记不起来了。
战友呢?怎么撒尿还没回来?救救我!
刘盈笑着从驴车上拿出竹筒。
他把竹筒打开:“里面是盐。我久闻汉王仁名,听闻汉王义子韩将军到来,便从家里偷偷跑出,想要投奔汉军。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精盐,是我送给将军的礼物!”
听到孩童得意洋洋的话,汉兵卒睁大眼睛:“啊?兵荒马乱的,你居然独自从家里偷偷跑出来??”
刘盈抹了抹脸上的泥,好让自己得意洋洋的表情更加明显:“大丈夫生于世间,当拜得名主建功立业!阿父阿母不准我出门,我只能偷跑!”
汉兵卒无语。
正好,和他一同站岗的战友回来了。
他赶紧把面前情况告知战友,让有脑子的战友来应付。
另一个高瘦的汉兵卒也愣了一会儿,才对孩童道:“你在这里等着,别乱跑。你一个小孩,怎么能在乱世中乱跑?小心变成锅里一堆肉!幸亏你见到的是我们汉军,脾气好。要遇到其他军队,早把你打死,抢走你的车和盐了!”
絮絮叨叨训了面前脏兮兮孩童一番后,高瘦兵卒才转身去寻带队的将领。
将领听到兵卒的话,扶额道:“哪来的顽皮孩童?罢了罢了,先叫进来。既然识字,又有马车可坐,估计是个士人之子。对他恭敬些。”
高瘦兵卒将刘盈请入兵营。
刘盈牵着灰兔的缰绳,与驴车一起进入汉军营。
路上,他不住东张西望,兴奋好奇之色溢于言表。
将领正在篝火旁坐着,见刘盈神色,不由想笑。当真是个顽皮孩子。
“将军,你就是汉王义子韩将军吗?”刘盈见到篝火旁明显比其余兵卒衣着更华丽的将领,眼睛一亮,拱手作揖。
“我只是韩将军麾下小将。”将领不嫌弃刘盈身上的脏污,亲手接过刘盈手中的竹筒。
他打开竹筒,拈出细盐尝了尝:“当真是精盐,居然还有点肉味。你这顽童,难道是把家里腌肉的盐偷出来了?”
刘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是偷,是拿的。”
他一边装拘谨,一边观察面前将领。
刘盈不认识这个汉军将领。
听着将领口音,观这将领言行,他应该是赵国宿将。
赵国宿将,那就确定是阿兄的将了。
刘盈通过观察,这个军营估计有一千多人,没有押运重要的物资。
他们的神色很轻松,还让自己一个孩童进军营,也应该不是在执行战略行动途中。
刘盈猜测,他们应该是刚执行了任务,正准备返程。
他心中稍定,对汉将道:“父亲与汉王有旧,一直对汉王和汉王义子赞不绝口。我听着韩将军的神奇事迹长大,特别敬仰韩将军,想要投奔韩将军麾下。别看我长得矮,其实我已经十五岁了!”
男子十五岁左右声音才改变,此时又说的是虚岁,刘盈虽然还是童音,十五岁也是有可能的。
十五岁就能从军了。
将领神色稍缓,将竹筒放下:“你可有信物证明自己的身份?此地离楚人近,我可不敢贸然将你带去见将军。”
他只是和顽童开个玩笑。
以楚军直来直去的性格,不会找个孩童当奸细。
孩童胆敢独自离家来寻汉军,就证明其胆略和对汉军的忠诚。即使不了解这个孩童,将领也对孩童有了欣赏之心。
他想,如果将军没有其他安排,他就把这个孩童放在身边当亲兵培养。
刘盈笑着道:“有!将军等等!”
他爬到驴车下,对驴车底部敲敲打打。
将领好奇地看着刘盈,不知道他能在驴车底部藏什么。
刘盈撬开驴车底部的木板,拿出一个伪装成木板的小木盒。
他将木盒递给将领:“不知道将军认得哪样信物?”
说完,他压低声音,凑近将领,神情严肃,飞速道:“别声张。”
将领接住木盒的手一顿。
刘盈后退一步,换上了一副满脸忐忑不安的神情:“这些信物,总有一样能证明我的身份吧?父亲也是沛丰人,我带来的信物,是我来自沛丰的证明,为沛丰的特产。”
特产?
将领很谨慎地将木盒打开一条缝隙,光线射入木盒内,两枚小印表面反射出温润的光芒。
他没把小印拿出来看下面的字,就“啪嗒”将盒子扣上。
“进来说。”
将领站起身,往帐篷走去。
刘盈把灰兔身上的缰绳解下,牵着灰兔进入帐篷。
如果有危险,他骑着灰兔也能跑。
膝盖中箭光环已经冷却了,即使没有腿甲,他也没有性命之忧,顶多受伤。
进帐篷后,将领才打开匣子,拿出小印。
小印的字还未看到,他看到了匣子底部的兵符,手一抖,匣子掉落。
刘盈伸手把匣子接住:“看来是认得的,呼……真的是韩将军的下属,我安心了。”
将领浑身僵硬,就像是被石化了似的。
他没有再去拿木盒,也不敢看手中的小印,脑海里一片空白,竟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刘盈问道:“此地离韩将军驻地还有多远?”
毕竟是宿将,将领在刘盈的问话声中回神,冷静回归:“还有近一百里。”
“这么近了?”刘盈眉毛飞扬,笑着摸了摸灰兔的脑袋,“好样子!”
灰兔动了动耳朵。那当然,得意。
一张马脸居然能做出得意的表情,将领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