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二妮登时点头如捣蒜。
她在心里默默佩服着小叶干部。
给售货员的2分钱,说是奖金也行,说是回扣也行。
就看是私下操作,还是放到台面上来了。
如果是私下操作的,煤炉厂就要单独给售货员2分钱的回扣。
可是被小叶干部放到台面上以后,不但回扣变成了奖金,还让供销社帮着出了1分钱。
关键是,这钱大家拿得安心呀!
郭二妮不嫌钱少,卖一台炉子奖励2分钱,每天推销5台的话,一个月下来,她能利用业余时间赚3块钱呢,她可太知足了!
然而,叶满枝从供销社离开以后,提着的心却并没放下。
一台炉子能用好几年,大家买过一次煤炉子以后,短期内不会消费第二次。
而光明街上使用蜂窝煤的居民并不如使用散煤的多。
以每天50台炉子的产量计算,用不了一个月,街上的蜂窝煤炉子就饱和了。
到时候厂里把煤炉子卖去哪里?
供销社是看在街道办的面子上,才同意代销煤炉子的。
而出了光明街,街道办的面子可就不好使了。
叶满枝觉得,是时候招聘两名负责供销工作的业务员了,外面的商店那么多,总不能全靠她一个人去跑吧?
她观察了供销社之后几天的销售情况,郭二妮和售货员一起推销,每天差不多能卖十二三台煤炉子。
销售速度是远远赶不上生产速度的。
只靠这一家供销社确实不行。
“五哥,你们最近拉活的生意咋样?”
“还行,没有夏天的生意好。嘶,咳咳……”五哥被常月娥喊回军工大院吃饺子,一口烧酒辣得他嘶嘶哈哈直咳嗽。
常月娥在儿子背上拍了拍,埋怨道:“吃饭的时候,总说什么话?”
“我跟我哥聊天嘛,”叶满枝继续问,“哥,你出去拉活的途中,能不能帮我们厂捎带手卖几个煤炉子?”
四哥吐槽:“我看你真是魔障了,怎么整天琢磨煤炉子?”
五哥笑着问:“怎么卖啊?”
“就按供销社的零售价卖,你每卖出一个,就有二分钱的回扣,要是能让你们车队的那些车夫一起参与就更好了。”
叶满枝觉得车夫们走街串巷,深入居民区内部,比供销社更有优势。
五哥想了想说:“我倒是能帮你卖炉子,但其他人就未必了。煤炉子的重量不算轻,无论是三轮车还是马车,都挺压车的,你们给2分钱的回扣太少了。”
这话倒也没错,人家还有远途运输成本呢。
叶满枝问:“你觉得五分钱咋样?我们厂再补贴三分钱。”
不能怪她抠,都是跟张勤简学的。
有那五块钱的建厂资金打样,她可不敢太铺张浪费。
五哥不太确定五分钱是否有吸引力,他自己什么钱都赚,2分也不嫌少。
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我明天去车队帮你问问,要是有人乐意干,我就把人带去你们煤炉厂。”
“嗯,你们从厂里拿货,从供销社开发票。”
说到这里,叶满枝心里又不平衡了。
她既要操心生产,又要寻找销路,供销社却啥都不用干,只负责开票就行了。
他们这钱赚得也太容易啦!
有时候,某些想法一旦冒出来,就很难再压下去。
她心里越琢磨越觉得自己吃亏,次日见到吴峥嵘的时候,还跟他念叨了一遍。
吴峥嵘只能安慰她:“供销社是你目前唯一的销售渠道,除非你们自己开一个门市部,否则无论跟谁合作,你都会觉得自己吃亏。”
“哎,我们没有这个经营资质。”叶满枝趴在桌子上,杵着下巴问,“你说,还有什么办法,能扩大销路呀?厂里已经积压了一百多台煤炉子了。”
“一百台很多吗?”
“我们的规模小呀,不能跟656这种大型工厂比。一百台煤炉子几乎套住了我们全部的流动资金。”
吴峥嵘觉得这姑娘是在给他出难题。
推销煤炉子,已经不是他熟悉的领域了。
见他神色认真严肃,叶满枝以为他在思考问题,便安静地趴在对面盯着他,没敢出声打扰。
过了一刻钟左右,她忍不住问:“怎么样?有眉目了吗?”
在她心里,吴峥嵘是全能型人才,似乎什么都难不倒他。
为煤炉子打开销路,应该也不在话下吧?
于是,吴峥嵘就这样被小叶同志架在煤炉子上,下不来了。
他神色微妙地喝了口小叶同志倒的茶,快速在心里权衡一番后,谨慎地问:“最近报纸上好像报道过冬天紧闭门窗生炉子,导致居民一氧化碳中毒的新闻?”
“是有这样的新闻,前几天第一居委会那边也有个老人差点中毒,半夜被儿子发现以后,及时抢救回来了。”
吴峥嵘“嗯”了一声,慢条斯理道:“我做的那种煤炉子,与普通煤炉子相比,最大的优势其实并不是节省煤炭,而是减少了污染。大家常用的炉子都是从下面点火的,燃烧从下往上,产生的二氧化碳通过上面没能烧红的散煤时,有一部分会被还原成一氧化碳,造成一氧化碳污染。”
“而你们厂正在生产的这种蜂窝煤炉子,是从上面点火的,燃烧从上往下,产生的一氧化碳会比传统煤炉少很多。你们厂可以从这方面做做文章。”
叶满枝双眸晶亮,神采奕奕地问:“我可以把你说的这些投稿给报社,宣传我们的蜂窝煤炉子吗?”
“可以,上次同学聚会见到的贺望兰,就是日报社的,有需要的话可以找她帮忙。”
叶满枝兴奋地站起身,上半身越过写字台,在他嘴唇上啾啾了两下。
“军代表同志,你可太厉害了!你就是销售天才呀!”
吴峥嵘心虚地轻咳一声,转移话题说:“推销炉子的事,你先放一放。你最近一直围着煤炉转,也需要适当地放松一下了。”
叶满枝看着他笑:“你是不是想跟我出去约会啦?”
“嗯,周末在友谊宫有个时装晚会,据说同时还会举办交谊舞会,你想去的话,可以一起去看看。”
叶满枝高兴地答应:“行呀,我学会交谊舞以后,只跳过那一次,再不跳都快忘了!”
“邀请函是我小姑送过来的,”吴峥嵘温声提醒,“她不但送了邀请函,还特意叮嘱我邀请你共同出席。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恐怕不会只送一张邀请函了事,我怀疑她可能会撺掇我奶奶一起去。”
叶满枝脸上空白了一瞬,紧张地问:“到时候要跟你的家人见面吗?”
“不一定,这只是我的猜测,你要是不想去的话,咱们可以另找机会参加别的舞会。”
“反正早晚要见面的,见一见也无妨,”叶满枝内心纠结了一阵问,“会见到你爷爷吗?”
“见到也没关系,你跟我相亲的时候什么样,在他面前就表现成什么样,我爷爷很好说话的。”
第47章
中苏友谊宫是全市唯一的外事宾馆, 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威严又神秘。
外事宾馆的建设初衷是服务苏联专家, 尽管建筑风格充满民族特色,但内里的装潢和服务却延续了苏联的习惯。
举办时装晚会的宴会厅门口, 设置了一个寄存处。
按照苏联人的习惯, 所有宾客在进入会场之前, 都要将外衣脱下, 交给工作人员寄存。
叶满枝一边排队,一边跟身边的男人感叹:“幸好还有个存衣服的地方, 否则我今天就要穿着军大衣跟你跳舞了!”
“军大衣有什么不好?别人想求都求不来。”吴峥嵘听出她暗戳戳的埋怨, 冲前方队伍扬了扬下巴说, “前面那几个哆哆嗦嗦的, 就是不好好穿衣服的下场。”
“对对对,还是军代表同志有先见之明。”叶满枝好笑地用手肘拐他一下, “你快别冲人家扬下巴了, 小心被人家发现!”
因着今天要参加时装晚会, 她偷偷把臃肿的棉裤换成了更贴身的毛裤, 外面再套一件被她改小了尺寸的绿军裤, 上身效果特别好看。
结果她下午刚与吴峥嵘碰面, 就因为过于整齐明显的裤线, 被对方发现她只穿了一条薄毛裤。
被他拉回家, 穿了件长及脚踝的军大衣,才得以重新出门。
叶满枝将两人的军大衣一起交给工作人员, 拿着号码牌走进会场。
由于跟着他回家换衣服耽搁了些时间,他们入座时,市工会的领导已经结束了讲话, 同时宣布时装晚会正式开始。
宴会厅中央被圈出一片空地,璀璨的灯光下,十几个青年男女穿着西服、中山装、列宁装、连衣裙、旗袍,依次走上舞台。每套衣服亮相时,都会由主持人进行详细介绍。
现场展示的时装款式丰富,妇女、工人、干部、学生几乎都能找到对应的时装。
在叶满枝的认知里,男装只有固定的几种款式,时装就约等于女装,没想到主办方居然能找出这么多男装样式。
“哈哈哈,那个男同志的毛衣怎么俏绿俏绿的?”叶满枝低声道,“回头我也给你织一件这样的,你穿上肯定比他好看!”
吴峥嵘瞥她一眼,以一种很认真的口吻说:“叶满枝同志,我不得不提醒你,10月28日,你曾说过给我织一条围巾,11月2日,还曾放话说,等你编织技巧纯熟以后,给我织一条毛裤。11月10日,在我帮你做完煤炉子以后,你又说要给我织一副新手套。截至目前,围巾、毛裤、手套,还没见到影子,你又说要给我织一件俏绿俏绿的毛衣……”
叶满枝惊讶地睁大眼睛,望着他语塞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你记性怎么这么好啊?”
她已经许出去这么多承诺了吗?
吴峥嵘将肩膀靠上椅背,目光晃向舞台,“所以,我到底什么时候能穿上这件俏绿俏绿的毛衣?”
听他强调了两遍俏绿俏绿的毛衣,叶满枝不由想笑,安抚道:“回去就给你安排。”
吴峥嵘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怕他还惦记毛衣,叶满枝指着舞台上的苏联姑娘说:“你看她们的布拉吉多好看,我今天也该穿一件裙子来的!”
吴峥嵘惜字如金地吐出两个字:“冻腿。”
两人前后左右都有观众,但叶满枝还是偷偷在他手背上摸了摸,“好啦,围巾已经在收尾了,先让你尽快戴上围巾,其他的就一样一样慢慢来吧。”
对象记性太好,她以后哄人就哄人,可不能随口许诺了。
时下的服装款式着实不多,哪怕把男装女装,成人服装和儿童服装全都展示一遍,半个小时也就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