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满枝看了眼手表,已经快七点了。
这人咋还没来?
“在本市上学真好啊,早知道我当初也应该报我们当地的大学。我倒是不想男人,主要是想我闺女了。”边鹊桥想起一个传闻,小声问,“你听说没有?现在买粮食不限量了!”
叶满枝惊道:“不能吧?你听谁说的啊?”
“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听别人聊起来的。”边鹊桥感叹,“我整天在学校待着,吃饭就去食堂,米面粮油这些事都关注不到,咱们在学校的消息太闭塞了。”
“我上周还回家了呢,这么大的事,我妈不可能没听说呀!”
“难道是我听错了?”边鹊桥疑惑道,“他们说粮食亩产千斤,有的地方能上万斤,以后粮食就不限量了。”
“真有这么多啊!”叶满枝高兴道,“要是真有这么多,那确实不用限量啦!之前限量不就是因为粮食紧缺嘛!”
如果真的不限量,那她跟黄大仙一起囤积的物资,岂不是白囤啦?
白囤就白囤吧,丰收总比歉收强!
叶满枝一鼓作气把物理和化学作业全写完了。
虽然不知道对错,但她心里挺美,想着回家让吴峥嵘帮她检查一下,结果一看手表,快九点了,这家伙居然还没来学校接她!
今天不会不来接了吧?
她都已经放话了,想她了就来学校接她,否则她就留在学校学习了。
她要是自己跑回家去,是不是有点没面子啊?
以后千万别说这种可能让自己下不来台的话了。
她一面在心里反思,一面收拾东西回宿舍。
边鹊桥用手肘碰了碰她,提醒:“那边那个是不是你家吴同志?”
叶满枝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果然在靠近阅览室门口的书桌前,找到了她家军代表同志。
对方也在看书呢。
叶满枝疾步走过去,低声问:“你几点来的?怎么不喊我呀?”
“七点多,看你们学习挺专心,就等了一会儿。”
叶满枝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弯着眼睛笑:“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我要是不来接你,你能气胖三斤吧?”吴峥嵘嘴唇翕动,轻声说,“每周只有一次鹊桥相会的日子,我得珍惜机会。”
叶满枝想起边鹊桥,忍不住笑道:“我同学的名字还挺应景的!”
夫妻俩相携出门,骑自行车回家。
叶满枝坐在后座上,单手搂着他的腰说:“我那天晚上从图书馆出来,看到有个女生坐在男生的自行车大梁上,被风纪委员逮住批评教育了一顿。”
“你还挺羡慕的。”
“谁羡慕了?”
“你那个憧憬的口吻,不是羡慕是什么?”吴峥嵘停下自行车,单腿撑地,转头问,“要坐大梁吗?”
“万一被人撞见怎么办啊?”叶满枝口是心非地问。
吴峥嵘出了一个馊主意:“见到前面有人,你就机灵点把脸捂住,反正黑天了,路灯也不亮,别让人认出你就行了!”
主意馊是馊了点,但叶满枝还是从后座跳下来,挪到了前面的大梁上。
她那天见到那对小情侣,在夜晚的校园里放肆穿行,昏黄的路灯照在地面上,氛围特别罗曼蒂克。
她现在坐着吴峥嵘的自行车,也可以拥有同样的浪漫啦!
叶满枝扭头问:“这样是不是很浪漫?你以前读大学的时候,没有这样的体验吧?”
“那时候还没解放,生命安全都得不到保障,哪有条件搞浪漫。”
叶满枝挺直上身,在他唇上啾了一口,“那我得谢谢解放军叔叔!”
吴峥嵘正想说什么,只听前面响起一阵急促的哨声,紧接着便听到有人喊:“那边骑自行车的两个!你们哪个院系的?赶紧下来,把自行车靠边停下!”
“怎么办啊?”叶满枝慌张地问。
前一秒还好浪漫呢,下一秒就变成好狼狈了。
“你把脸捂好就行了,他们认不出你来,”吴峥嵘脚下提速,口中还慢悠悠地开着玩笑,“我带着结婚证呢,被逮住就把证给他们看。”
叶满枝忙着双手捂脸,暂时顾不上质问他,为啥要带着结婚证出门。
前方的风纪委员一边吹哨,一边咋咋呼呼地让他们把自行车停下。
最近的一栋宿舍楼里,还有听到动静的人,打开窗户吹口哨起哄。
叶满枝紧紧捂住脸,恨不得缩到地缝里去,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在学校里搞浪漫了。
这浪漫搞得她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吴峥嵘那些军事训练不是白练的,任凭风纪委员如何吹哨,他都没有理会,自行车飞速穿行在校园里,很快就跑出校门不见了踪影。
“幸好你今天没穿军装!”叶满枝松开手,后怕地说,“我们学校没几个军属,你要是穿了军装,我一准儿得露馅!”
“胆子比耗子还小。”
吴峥嵘停车,拦腰将人往座位上提了提,见她羞耻得眼尾泛红,忍不住去吻她比脸更红的嘴唇。
*
搭坐大梁的副作用是,叶满枝的屁股被压红了,一按就痛。
由于叶班长屁股光荣负伤,趴着睡了一宿,夫妻俩在第二天早上才真正实现鹊桥相会。
叶满枝侧躺在枕头上,哼唧道:“我屁股还没好呢,你不许捏我了!”
“刚才帮你检查了,白白嫩嫩的什么毛病也没有。”吴峥嵘在滑腻上揉了揉,“你这是心理作用。”
叶满枝长发凌乱,被顶在床头来不及回话。
她想回身抱住男人,最好能看着那张英俊的脸和长睫毛。
她在这种时候,喜欢面对面地看着他,如果能摸到他背上那些紧绷的肌肉就更好了。
吴峥嵘了解她那点小癖好,正要配合地将人转过来,却听院子里的葵花毫无预兆地吠叫起来。
叶满枝双眼迷离地望向他,回身推上他的胸膛,“门铃响了,是不是有人来了?”
“不管它。”
“不行,这都上午了!万一有人来串门,把咱俩堵在床上,我就不用见人了!”
吴峥嵘低声骂了句什么,加快速度解决问题,而后倾身吻住她的唇,将她骤然提高的呻吟堵在了喉咙里。
叶满枝急促喘息,失神地吃他的嘴唇,不间断的敲门声,令她攀着脖颈的手臂紧了又紧。
“你歇会儿吧,”吴峥嵘亲吻她潮红的脸蛋,“我出去看看。”
大清早就来串门的不速之客,让他心烦气躁。
他套了件衬衫出去开门,发现来人是刘副厂长一家,媳妇女儿都跟在身边。
“吴团长,这么早来串门,没打扰你吧?”
吴峥嵘让开大门的位置:“进来吧。”
大早上扰人清梦,再说这些客套话还有什么用?
他连杯茶水都不给客人倒,开门见山地问:“刘厂长大清早过来,有什么急事?”
刘副厂长也看出自己来得不是时候了,但他这急事还真是拖不得。
他将一封通知书放到桌子上,“我闺女也参加今年的高考了,本来以为没考上,准备复习一年明年再考,结果昨天收到了省大的录取通知书,被机械制造企业经济、组织与计划专业录取了。”
吴峥嵘对人家的喜事不感兴趣,臊眉耷眼地坐在那里,看也不看那封通知书,只等着对方的下文。
这一家子,总不至于一大清早就跑来跟他报喜吧?
刘副厂长的爱人是这一片的居民小组长,自认与吴峥嵘两口子的交情还不错,接过老刘的话头说:“吴团长,我们主要是想找找你家小叶主任。她不是省大的嘛,我们想问问这个专业的情况。”
老刘当着656厂的副厂长,其实该打听的早就打听了,但她家这闺女是个犟种,对她爸带回来的消息半点不信任,只觉得是老刘不想让她复读考清华,编谎话骗她的。
叶满枝在屋里已经听到动静了,拖着酸软的身体起床穿衣,简单洗漱一番便匆匆出来招待客人。
吴峥嵘本就不是什么好客的人,心情好的时候还能伪装一下。
这会儿刚被人打断了好事,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欲求不满的男人,待客态度会有多冷淡。
叶满枝一边感叹这个家离了她不行,一边给客人倒水洗水果。
笑着恭喜了刘诗纯考上大学,又疑惑问:“刘厂长,您家诗纯考上重点大学是多好的事呀,你们还犹豫什么啊?”
“不是我们犹豫,是这孩子死心眼,一心想考清华。我跟她爸的意思是省大也是重点大学,能上省大就很好了,但她不同意,只想奔着清华去!”
叶满枝:“……”
大清早就跑到我家来炫耀,真的好吗?
“哦,诗纯有实力上清华呀!那确实要好好斟酌一下了,毕竟是孩子一辈子的大事,还是要参考孩子本人意见的。”
刘副厂长焦急道:“关键现在没时间斟酌了,省大报到的截止时间就是明天,她要是放弃这次机会,万一……”
万一明年又没考上清华,难道还一直复读下去?
要他说,省大也是重点,离家还近,上省大不比清华差。
叶满枝问:“诗纯,你自己是什么意思呢?”
“我的十个志愿里,八个报了清华,两个报了省大,但录取我的这个‘机械制造企业经济、组织与计划’,并不是我填报的志愿。这么晚还在补录新生,恐怕不是什么好专业。”
叶满枝将系主任的讲话,大致复述给对面的一家三口。
“录取你的这个专业,跟我们工业经济系的情况差不多,也是刚成立不久的,大家对它不了解,所以不敢报志愿。”
叶满枝心里对这种有底气挑拣专业的人才,还是很佩服的。
像她就不一样了,她是大大方方任祖国挑选的,祖国让她学啥,她就学啥。
叶满枝安慰自己,还是她这样的在思想上更进步。
刘副厂长听了她的介绍,又趁机劝起闺女来,“你看你小叶阿姨也是这么说的,我是你亲爹,还能害你不成?”
叶满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