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就有太监回来回话,“主子,畅春园的菜没主子吩咐,没人敢动,还在地里长着呢,前儿个守园子的太监来传话,询问园子的菜如何处理?主子身边的姐姐说主子忙,等闲了再传话。”
宝音隐约想起是有这么一件事,只是当时她忙着另一件事,转眼就忘了。
“正当吃的青菜摘了送进宫,分一半进御膳房。”
丰泽园也有种菜的暖房,不过就那点地,都紧着皇帝、太子用,偶尔皇帝会赏赐后宫高位嫔妃和皇子们,分到每人桌上也就一、两盘子青菜。
宫外虽然有卖,可价格都高,若是放开了买,开销就大了,皇帝是个节俭的这钱肯定是不会出,各宫想吃点份例之外的就自己出钱买。
宝音的吃穿都不走宫里,从延祺宫就开始了。
她不缺宫里那点,有独属于自己的小厨房,连采买都不走内务府账。
这段时间皇帝没少往她这送青菜,眼看丰泽园已经长成的菜赶不上宫里消耗的,她想起园子里的那批菜。
正好将她之前吃的那些补回去。
看完了草莓苗,她在慈宁宫花园溜达起来,这边人来得少,不像御花园那边整日有人来往。
欣赏了一盆双色菊花,就有人悄悄走了过来。
“主子,梁谙达派人来寻主子,说皇上召见您。”
宝音扫了一眼鲜艳的春水碧波,心情很好道:“送一盆到养心殿,小心点,别冻着。”
***
乾清宫。
宝音下了步舆,怀里抱着一盆双色菊花,菊花连同花盆被玻璃罩起来,盆底安置了两个暖手炉。
她这盆菊花被养得好,透过玻璃能看到菊花的生机。
一株枝上绽放着两朵花,还有三两个含苞待放。
这菊花颜色也不同寻常,一半粉红一半粉黄,并不是颜色交错,而是各占一半。
这般抱着花下了轿子,往南书房走的一路上都有人将目光投进来。
美人抱着花进来,像是给南书房增添了一抹春色。
宝音将花放在桌上,取下了玻璃罩将花盆从暖手炉上搬下来,轻触盆底,只微微发热,并没有烫手的地步。
不必担心根系被烫死,她松了一口气,目光透向正看向她的皇帝。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
皇帝走了过来,揽住她的肩,站在桌边欣赏,“今年的鸳鸯菊培养得不错,往年偏黄,今年更胜似白。”
那黄色部位偏淡,更像是白色,粉的可爱,白的也纯洁,跟往年相比确实出众。
宝音笑笑,“从慈宁宫花园搬来的,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两位长辈离宫后,慈宁宫的花也无人欣赏。”
“侍弄花的太监该赏,往年菊花花期可没现在这么长。”
冬日里常见的花只有一种——梅花,也不是没有其他花能活到新年,只是需要耗费很大人力财力。
也就玻璃价格降下来,一些人家才施舍建造玻璃暖房,暖房延长花期的多起来,京城的冬日不再那么枯燥乏味,多了些不同色彩可观赏。
“听说腊月京城有一场花会,借用了某间寺庙,到时会挑选会场最好的花,赋予花中之王的称号,你说我将这盆送去会取胜吗?”
皇帝握住了她触碰花瓣的手,“宫里多的是养花高手,你要参与岂不是胜之不武?”
说着放开她往御案走去,“南城兵马司来报,说京城内有一伙常拐卖外地人将之卖去挖矿的人,有人说这伙人曾经卖了一个与鄂伦岱相似的人进了某处煤窑。
宝音矢口否认。
“你将鄂伦岱交于我管教,我已经安排了老师将其藏在一个隐秘场所教育,怎么可能将他卖到煤窑去?”
[说出去这不就是跟佟家结仇吗?我那么傻吗?]
她也知道自己这事做得不地道,真要暴露出来,她这名声就没了,说什么也不能承认。
她皱着眉狡辩道:“怕被外人打扰,我安排后也没有过问,他现在被藏在哪,我也不清楚。”
说完又有几分心虚,“难道说我的人没有接到鄂伦岱,反而让别人先得了手?”
皇帝慢步走回来,在她身边站定,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别再辣手摧花了。”
宝音定眼一瞧,不知何时她抓住了花瓣,半朵花已经凄惨碾碎了一半。
花瓣落在桌面全是她的“罪证”。
她讪讪一笑,直接将剩下的半朵揪下来。
空落落的枝头非常难看,可总比残花留在枝头好。
皇帝掰开她的手,接过了那半朵菊花。
只剩下一半偏白、几片粉红花瓣。
皇帝放在鼻下嗅了嗅。
“你慌什么?”
宝音拍了拍手,理直气壮反问,“谁慌了?”
“没慌这花是怎么一回事?”
他将那半个花瓣放她手心,“步兵已经将西山的煤窑都包围起来,只要鄂伦岱在那里,总能找出来。”
“你该想想人回来,你该怎么教,我可是把人教给了你,你总得还给我一个成才的人回来。”
宝音意外,他都知道怎么还敢把人交给她?
难道真拿鄂伦岱没办法了,只能交给她放手一搏了?
两人的机锋暂停,外面是费扬古求见。
费扬古带来了一个不利消息。
“奴才等迟了一步,西山煤窑中凡是身份不明都被隔离起来,有被卖入此地被迫签下卖身契的,但奴才并未找到鄂伦岱。”
说到这里他又禀报了一个消息,“其中一个戒备森严的煤窑,有矿工告密,说昨日深夜有人逃跑,有被抓回来也有顺利逃跑的人,目前逃跑的人里有疑似鄂伦岱的青年。”
皇帝觉得可笑,满人跟民人区别还是很大,天子脚下竟然有人敢对满人出手,这不就是老虎嘴里拔牙——找死!
“西山、西山的煤窑归宛平县管,煤窑出了这么多差错,宛平县是怎么管的,那么多人聚众都不查明身份吗?竟然任由这么一个地方出现在京城地界?”
“京城发生这种事,旗人安全都无法得到保障,还留在京城干什么?还不如滚回老家去!”
皇帝语言如刀,此刻格外刻薄。
宝音眼皮一跳,破案了,老四可真像他老子。
皇帝如刀的眼神射向她,她心虚地端起的茶碗遮住了嘴。
遭受无妄之灾的费扬古掀开裙摆单膝下跪。
“奴才辜负皇恩,奴才请求皇上解除奴才的官职,奴才入冬大病一场,还是求得神药才挽回一条性命,自那以后就有些力不从心,请皇上另择贤良担负重任。”
皇帝脸上出现了恼怒,“费扬古,你大胆!”
[啧啧,这个当头辞职不干,让皇上上哪去找合适人选?]
她看向费扬古若有所思。
[话说这位还是小四的岳父,只是死得早,乌拉那拉家也没有什么出众人才,正是妻族无可用之人,才认了隆科多这便宜舅舅。]
[哪像老八,娶的是安亲王的外孙女,得到了安亲王为首不少宗室支持,连佟家都两边下注。]
她看向皇帝,[费扬古这时候撂担子恐怕真是身体原因,找太医帮他看看。]
皇帝心里恼怒费扬古不识相,这时候请退,不正是在向他表达不满吗?
其他时间倒是无妨,又不是找不到人接手,可偏偏在这个时间点,明年他要御驾亲征,如何放心将九门提督这个重要位置交给别人?
听完了她的心音,他心中的怒火散去一些,可面色还是不好。
“宣太医!”
第222章
面对周边人的敌意, 鄂伦岱唯一念头就是离开,他可是国舅佟国纲的嫡长子,怎会愿意跟反贼在一起?
然而身边的人盯他钉得紧, 做什么都有人盯着他,这种情况下想要跑路起码也得先填饱肚子。
可惜鄂伦岱并不知晓,前脚他逃出了煤窑, 后脚那里就被官府给围了起来。
又累又饿还困的情况下,他勉强坐在火边眯了会儿,等待体力恢复。
他到底年轻, 在家吃得好, 虽然被饿了几天,但底子在那, 远胜过周边被蹉跎时日的其他人。
快到凌晨时他被冻醒, 见其他人都在打瞌睡, 他起身扶着洞壁慢慢往外走。
突然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他吓了一跳, 一回头发现是邓铮。
邓铮打了个哈欠,“去解手?一起去。”
鄂伦岱忙不迭点头, 让开位置让邓铮先出去。
等走了一段, 摸黑往外走时, 鄂伦岱心生恶念, 这时候只要一伸手按住邓铮的头往壁上一撞……
他手刚伸出, 邓铮就开口了,“等会出去就顺着修好的道路往南走,回家后别闹了好好过日子,人一辈子就几十年,没必要跟人较劲。”
鄂伦岱手跟被烫了似的收回来, 他嗓子发干,“你愿意放我走?”
邓铮语气怪异,“我又没绑你,你想走就走呗,哦,别管老李他们态度,他们就是一群理想主义人,想要创建一个老有所依、幼有所养、所有人都能吃饱饭的大同社会,摆明了这种社会不可能存在。”
“你也知道漆黑的煤窑待久了人会发疯,不念着点什么是撑不下去。”
说着他叹了口气,“这种话也只是骗自己罢了,世上哪有那么好。”
两人已经走出了洞口,此时天际已经微微发亮,显然快到日出了。
“走吧,走吧,赶紧走!”邓铮催促道。
鄂伦岱走了两步,回头见他站在原地皱了一下眉,大步离开了。
没一会儿人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