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伦岱是被冻醒的,醒来后首先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人扒走了,身上套着一个发酸发臭的破棉袄。
紧接着他心中生起了勃然大怒,在未意识到自己处境之前,他第一反应就是将几个对手都猜测了一遍,敢冲他下手的人身份肯定不低,紧跟着他露出血腥气息的冷笑。
“别让我逮到是谁,回去我直接扒掉你的皮!”
“拔谁的皮?”
有人猛然推开了木头门,外面的一点白光照进来。
鄂伦岱反射性眯眼。
就见门口的男人不耐烦冲他道:“快点滚出来干活,真是花了老子二两银子,不赶紧帮老子赚回来,老子把你两条腿打断了送去乞讨!”
鄂伦岱怒极反笑,还从没人敢这么威胁过他。
他站起身,一阵金属链条声音响起,他这才发现手脚上都锁着脚铐。
这……
他意识到处境很不妙。
“这是哪里?快点放我离开,我妹夫可是当今圣上!”
面前男人像是被逗笑了,“就算你妹夫是玉皇大帝你也别想偷懒不去干活!”
把人交给他的郑三可是说了,这就一外乡人,费了好大力气才弄来,让他看紧了点。
在男人看来这还不简单,多饿个几顿,饿个几顿就老实了,被卖来矿上的最开始不都是一个德性,幻想着还能出去,饿个几顿就老实了。
男人也没有打骂他,要是伤到了这二两银子不是白花了,先冷着,知道饿肚子的滋味也就认命了。
“行,不干是吧,饿你几天你就老实了。”
门被重新关上,鄂伦岱甚至能听见锁链绑在门上的声音,他心里是又急又怒,盼着家里早点发现他的下落,将这群该死的下等人都打死!
第一天外面没动静,偶然能听见有人路过的声音,半夜他被冻得瑟瑟发抖,渴得睡不着,心里怒火无处宣泄,发誓等出去将这里的人全部杀干净。
第二天,外面丢进来一个破水壶,水壶里就两三口水,带着苦涩味,鄂伦岱渴得不行,喝了一口吐出来怎么都不愿意再碰了。
晚间饥饿找上门,让他又饿又累,实在忍耐不了,将那带着怪味的水喝了。
第三天他腿脚发软,浑身没力气,外面又丢进来破水壶和一块巴掌大黑黢黢的草团子。
闻着带着酸臭味,一看就知道是放坏了,他宁愿饿死也不会碰。
躺在床上,从未遭受过这种苦楚的贵族少爷忍不住抹眼泪。
他在家中吃的是佳肴美馔,喝的是玉泉山的泉水,有个堂妹做靠山,连亲阿玛都敢对着干,谁能想到竟然中了暗算。
到了这会儿他还是认定是哪个仇家暗算了他,一心盼着皇上快点找到他。
他出宫是午正,醒来天还没黑也就是卯时之前,前前后后最多失踪两个时辰,两个时辰肯定在京郊附近。
早知道第一日就顺从了,可以偷偷观察这里是何处,说不定还能找到机会逃跑。
现在只能等人来找了。
鄂伦岱满心期待自己能被找到,同时三天未归家的鄂伦岱终于引起了家里的注意。
“失踪?”觉罗氏不敢置信,她盯着佟国纲质问,“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敢瞒着我?”
觉罗氏是佟国纲的福晋,身为远支宗室的觉罗氏生性霸道,不允许佟国纲有别的女人,两人生了两子一女,本来该夫妻相和,然而早年间佟国纲嘴角幸了侍婢徐氏,徐氏也因那夜生下了佟国纲的次子。
哪怕徐氏生下儿子也没能有个正式名分,反而因为主君主母因她失和,她受到了歧视,连带她生的孩子也同样遭遇歧视。
而觉罗氏的长子鄂伦岱在发生这件事时已经不小了,在他看来徐氏那个贱婢就是故意破坏他的家庭,将本来一个和睦家庭拆散。
偏偏这个不知廉耻的贱婢还剩下了那个孽种,让父母之间关系再也回不到过去。
鄂伦岱从未将法海视为弟弟,只将他列为耻辱,偏偏他欺负法海的时候,佟国纲还帮着法海教训他,这一下把鄂伦岱给惹恼了。
在他看来徐氏母子就是佟国纲背叛额涅的罪证,他竟然还帮着那对母子,这还得了,以后家里是不是那对母子说了算?
觉罗氏是知道自己儿子的心结,她自己都不在意了,儿子却过不了这个坎。
这些年她顾着幼子和长女,没意识到长子跟丈夫关系越来越僵,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往常鄂伦岱只会在外面休息一晚,这次连续两夜未归她派人出去寻找,怕是丈夫还会瞒着她。
或许在丈夫眼里长子是逆子,可在觉罗氏眼里长子是她最贴心的儿子,哪怕是小儿子也比不上长子在她心中的地位。
那几年她硬是靠着长子才撑过了那段煎熬的岁月。
佟国纲有些理亏,他以为宸贵妃出手是将长子安排到某个军营历练,谁能想到这位一出手就让儿子没了踪迹。
他得知后不是没寻找过,却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前天夜里他半宿没睡着,回忆宸贵妃说的那句有依靠才肆无忌惮。
他内心很是煎熬,知道长子这次得吃大苦头,可一想到儿子近些年越来越混账,他强行按住了内心的那股想要将人弄回来的冲动。
别看佟国纲在外甥面前表现得多大义凛然,实际上他是知道皇帝不会杀长子,什么毁坏御赐之物的罪名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谁能想到话赶话,长子的教育权就转交到宸贵妃手里。
他也明白皇帝有了这个决断就很难更改,想到长子顶多受点苦,没有性命之危,便顺水推舟答应下来。
谁能想到宸贵妃出手这般迅速,等他得到消息已经来不及掩埋,就算他不说,福晋也迟早从女儿那里知道。
“你怎么还站得住,赶快出去找啊!”
觉罗氏面色焦急,张口喊管家派人出去寻找。
佟国纲理亏,跟在福晋身后补充道:“皇上已经派九门提督去寻找,定然能很快将鄂伦岱找回来。”
“大哥!”
佟国维不知何时来到了东府。
大小佟是在一个胡同,长为尊,大房在东边,二房在西边,二房称呼大房这边叫东府。
“我怎么听外面说大侄子失踪了?”
佟国维面色焦急,见长兄长嫂在汇聚府上奴才,立刻意识到这个消息很可能是真的。
觉罗氏像是看到了救星,“二弟,你来得正好,你府上的人也借我!”
佟国维当仁不让吩咐身边跟班回西府调集人手。
佟国纲头有些大了,本来想偷偷知会弟弟一声,见他跟着掺和进来,就知道事情闹大了,再跟他说,觉罗氏很难说察觉不到。
调集了西府的人还觉得不够,佟国维又赶忙提议,“要不将镶黄旗汉军人都抽调出来一起去找?”
他大哥是镶黄旗汉军都统,凡是镶黄旗的汉人都归他管,家里忙的时候这些人也有义务来帮忙,眼下正是时候。
佟国纲眼看越闹越大,连忙制止,“皇上那边已经派了九门提督找人,我们自己家动静小一些,依我看不如出城去找,城里就交给九门提督……”
第217章
“福晋, 格格回来了!”旁边侍女像是看到救星一样高喊一声。
觉罗氏一扭头就看见女儿被仆人簇拥着走进来,本来还把持住的情绪一下子崩溃了:“你大弟都失踪三天了,一定是被贼人绑了, 要是回不来,让我怎么活啊?”
“额涅!”佟佳氏面带凝重,“大弟怎么失踪这么久才被发现?”
一旁的佟国纲冷冰冰道:“谁知道是不是做了错事藏起来了?”
“你是不是巴不得鄂伦岱死在外面, 让那个贱婢在家称王称霸?”觉罗氏气不打一处来,愤怒瞪着他。
佟国纲有点急了,“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还旧事重提, 人不也送到庄子去了?”
随后又对女儿解释,“他这些日子没少跟狐朋狗友鬼混, 更是胆大包天将家里的御赐之物偷偷拿出卖了, 之前藏了一两天, 本来以为跟之前一样, 今早你娘派人给他送衣服, 才知道两天没去上值。”
佟国维狐疑看了大哥一眼,可他接到的消息是鄂伦岱丢了的第二天皇上那里就收到消息了, 这两天派了不少人找, 要说大哥没收到消息不大可能, 可为什么要隐瞒?
难道是怕吓着嫂子?
佟国维劝服了自己, 转而开口道:“大侄女, 皇上那边将身边御前侍卫都派出去了,找到鄂伦岱是迟早的事,说不定人是钻哪个地方玩去了。”
佟佳氏是佟家年纪最大的女儿,按常理来说入宫的该是她,只是东府没入宫的意思, 反而跟安亲王府结亲,丈夫还是安亲王的嫡子,未来定然是要承爵的。
佟家底子还是薄了些,虽然有个皇帝外甥,可本身没什么功劳,外戚在贵族中也不算吃得开,安亲王府这门亲事结得值,人家可是铁帽子王!
换成几年前佟国维怕是会骄傲西府女儿嫁得比东府好,可现在回过头来看,自家女儿就得了个虚名,宠爱比不上宸贵妃,也没有亲生的孩子,等百年过后全都是一场空。
风水轮流转,大侄女虽然是继室,可已经诞下了嫡子,未来定然能继承安亲王府。
想到这里他叹口气,争来争去自家怕是一场空。
他打起精神,大侄子还是得找,起码先确定他的安全,同时他也在盘算是哪家向佟家下手。
佟家忙碌,再开上九门开始戒严,有人不免打探,很快鄂伦岱失踪一事传遍了帝国上层。
皇帝听着费扬古的汇报,语气淡漠道:“好好的一个人平白消失了,你现在告诉朕,未发现线索?你让朕如何放心将步兵营交给你?”
费扬古正单膝跪地,心沉了下去,昨日他来状告鄂伦岱没来上值,绝对没有想到会引出这么大一桩子事。
这可是京城,天子脚小,一只蚂蚁丢了都能找出来,更不要说一个活生生的大人。
鄂伦岱可是年轻力壮的壮汉,就这么平白无故失踪了,这是九门守门人的失职,更不要说案发现场距离正阳门不远。
他语气沉重道:“奴才询问过最后看见鄂伦岱的人,是街边清理积雪的老翁,几位老翁都说忙着干活没注意街上的情况,刑部派了足迹好手,发现鄂伦岱的脚印是在街上突然消失,一个壮汉突然消失,一定是有帮手。”
“关键是鄂伦岱身手不凡,不是什么柔弱的人,若是有人出手,他应当会反抗才是,肯定出了意外,令他无法自救。”
“奴才已经派人盘问京城大大小小的药堂药铺,询问是否有一种药能将人迅速迷晕。”
皇帝听完,神色严肃道:“再给你几日,尽快将人找到,不要惊扰百姓。”
费扬古松了一口气,起身告退。
人还未出门,就碰见了迎面而来的梁九功,他冲梁九功拱拱手才大步离去。
“皇上,皇贵妃在门外求见!”
费扬古只听见这句话,他还未走到乾清宫门就看到门外立着的皇贵妃等人。
那被众人围在中间分外醒目的妇人神色焦急,他减慢了脚步,没一会儿梁九功又跑了出来,没理会退让一旁的费扬古,而是冲着门外恭敬行礼。
“皇贵妃主子,皇上请您回承乾宫安心等着,皇上连身边的御前侍卫都派出去了,想来鄂伦岱公子很快就能寻回来。”
佟佳氏急切问,“那你跟我说说现在是什么情况,找到我大堂哥人了吗?”
佟家就两兄弟,两兄弟成亲后,彼此之间的孩子相处得也很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