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某处皇庄。
魏佳氏一早收拾鸡舍, 又忙活着给儿子煮药。
她家本来是依附在这个皇庄生活的内务府包衣,平日里需要在皇庄耕作。
去年皇庄换了一批人管理,内务府的大人被撤走, 听说换成了宫里贵妃的人,皇庄也变成了学院。
上面的变化对于下面的包衣来说变化不大,活依然要做, 好在调整后魏佳氏的活从种地变成了养鸡。
她和几个妇人共同管理果林里的两千只鸡,到了年末竟然也收到了五十个鸡蛋、两只鸡、十斤肉和五十斤新米。
满满当当的食物拿回家,魏佳氏和儿女都愣住了, 也是这时候才意识到皇庄对她们家带来的改变。
今年开春, 学堂招学子,魏佳氏和儿女商量后将刚从义学出来的小儿子送进去。
听说去年这些人埋头在地里发现了佳禾, 已经上报给皇上了, 等今年种出来, 这些学子肯定会受到嘉奖。
魏佳氏不懂这里面道理, 但是她知道被学院招进去, 定然能够改变小儿子的命运。
“娘,你歇息吧。”
魏佳氏的大儿媳妇接过她手中的扇子忙活起来, 大冬日熬药实在不是一个好活。
魏佳氏的大儿子不久前去凿冰, 一不小心掉进了冰窟窿里, 命是捡回来了, 却也不幸染上了风寒。
风寒这病不治会越来越严重, 最后说不定会变成痨病。
他们这庄子又没什么名医,想看病只能去城里,不然只能去找那走街串巷的铃医。
魏佳氏煮的药还是去年她风寒后喝剩下的。
屋内她大儿子的咳嗽声越来越频繁。
魏佳氏忍不住对儿媳妇道:“要不我请个假,送大郎进城去找大夫?”
魏佳氏命不好,早年丈夫病死, 后来将三儿两女拉扯长大。
长女嫁人没多久难产死了,小女儿年幼时风寒,脑子被烧毁了。
大概厄运专挑苦命人,她带小女儿进城看病的时候,二儿子出门去找她,结果被人撞死在街头。
大儿子早年娶了同为包衣的姚佳氏,两人至今连个孩子都没有。
魏佳氏才四十,头发已经灰白了大半。
说出去也不怕被人嫌弃笑话,过年那会儿家里才尝到什么是肉味。
正说着,她小儿子兴冲冲跑了过来。
“娘,我们快点带大哥去学堂,上面安排了一位大夫过来,还带了不少药材。”
魏佳氏本来愁苦的脸带上了喜色,随后又苦涩道:“那大夫肯给我们看病?”
“怎么不能?”魏扬眉飞色舞道:“我都打听好了,人家说只要是皇庄的人都能免费看病,这药材也能折半价卖给我们!”
魏佳氏合掌看着外面,“这真是来了菩萨。”
“什么菩萨,都是上面贵妃给我们的优待,走,我背着大哥,你和大嫂帮着搭把手……”
皇庄原本属于庄头居住的小院子经过扩建变成了五进院子,这五进院子也成了农学堂。
去年农学院走了好几个皇庄,终于发现了早熟的水稻,一时间大受鼓舞。
现在他们的研究便是以早熟水稻为母体,不断与其他地方水稻杂交,培育高产水稻。
五进院子的一进本来是夫子工作休息的地方,这次突然隔了两间倒座房出来,还朝外开了门。
门上挂着诊所二字。
春天本来就是传染病高发季节,离开学才过去十天,已经有不少人中招了。
魏扬背着兄长过来时,诊所里一下挤进来不少。
好在很快有人来维持秩序,魏扬也将兄长放下来排在队伍最后。
没多久有人过来发口罩。
“风寒是口鼻感染,大家离前后远一点,不能少于三尺距离,口罩都戴上,不要被传染上!”
风扬忙戴上口罩,然后驱赶母亲和嫂子。
“娘你和嫂子都回去,别被传染上。”
魏佳氏不是很放心,“要不我跟你嫂子走远点,不挨着你们?”
她指着门前的大柳树道。
魏扬点了点头。
他兄长这会儿人都烧迷糊了,他怕治完他背不回去。
“咳嗽、嗓子疼、流鼻涕,没有发热,症状不重的排这里!”
隔壁敞开的门走出来一个人,然后队伍就被分成两列。
旁边的队一年轻大夫只发了药和几颗姜糖。
“三顿的药,回去吃一吃,明天症状还没好再过来,要是症状减轻了就自己煮点生姜水喝。”
症状轻的队伍很快被打发走,魏扬这队人立刻少了大半。
轮到魏扬他把他哥扶了进去。
“怎么这么严重?”
年轻大夫见魏扬他哥脸烧红了,整个人意识模糊,忙帮着扶到了墙边的椅子上坐下。
魏扬以为大夫接下来要诊脉,谁知他竟然拿了一个稀奇古怪的东西,一边放在自己耳朵上,一边拉开魏扬哥哥的衣服,将那怪东西放在胸口肚皮上。
听了一会儿,大夫脸色有点凝重。
“肺部都有炎症了!”
他又取来温度计让魏扬帮他哥哥夹在腋下。
在量温度期间,他又取走旁边坐着人的温度计。
给开了药,后说。
“这药不用煎,回去用水带下去就行了,这是三天的药,三天后再来看看情况。”
前面的两个病人半信半疑领着药走了。
最后这诊所只剩下魏扬兄弟。
“行了,温度计给我,小心被摔碎了。”
魏扬小心翼翼捏着温度计尾巴递过去。
大夫啧啧一声,“这都三十九度了,再烧下去人得烧傻了。”
魏扬心里咯噔一声,想起了自家小妹,自家小妹可不就是烧傻的。
“我先跟你说说,你兄长现在需要退烧,然后让体内的炎症下来,最好是在这住下,你们留一个人照顾他。”
“我、我来吧。”
魏扬扭头就看见自己母亲和大嫂不知何时来到诊所门口,说话的正是大嫂。
“行,你们把他抬进里屋病床上,我这先给他配药。”
魏扬闻言扶着大哥往屋里走,他大嫂忙过去帮忙。
大夫拿了一个碗和一团洁白的棉花过来,很快又取出酒壶往碗里倒了烈酒。
烈酒不多,堪堪淹没棉花。
“用这夹子夹棉花沾酒精往病人腋下手心脚心擦,让他体温快点下来。”
吩咐完后,他出去配药去了。
体内有炎症,想要快速遏制,必然要用上新药。
不过在这之前还是要给病人补充体力,冲了一碗盐糖水端进去吩咐给病人喂进去。
没多久他取出一个密封的玻璃瓶,玻璃瓶内是被蒸馏水浸泡的蒜末。
点燃酒精灯,他开始提取大蒜素。
“大夫,我大哥热退下来了!”魏扬高兴跑出来喊了一声。
大夫正晃着烧管,检测刚得到的大蒜素。
“别大呼小叫,人醒来没有?没醒来继续。”
魏扬退回去。
大夫钻到后面去,取了一个蜜丸出来,蜜丸粉碎跟大蒜素混合,他又取出糯米纸将蜜丸碎末包起来,一连包了三份。
端了一碗温水和三个糯米纸包的药,他进了里间。
烧一退,病人清醒过来,这会儿正喝着盐糖水。
大夫将药递过去,“不要嚼,一口吞下去。”
药包的不大,一颗小蜜丸分三份,哪怕用糯米纸包了好几层也才指甲盖大。
魏扬大哥醒来已经知道自己在何处,他接过药往嘴里一扔,然后猛灌了一口水将药连同药衣一同吞下,剩下两份依前面例子。
大夫满意道:“可以喝点粥,等喝完粥两刻钟后再吃剩下的药。”
魏扬大嫂连忙起身,“我这就回去煮粥。”
魏扬也跟大夫道了谢,询问起治病费用问题。
“只收药费。”他说了个价,又道:“都是贵妃的人,这药剂价格是明码标价,去哪都是这个价……”
……
“一派胡言……”
“歪门邪道!”
京城有几家药堂聚在一起大发雷霆。
本来他们没把那家医学院放在眼里,学的是西洋医术,这些人自甘下贱学习满人之术就得接受被正统排除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