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啦啦一群人来的急,去得也急。
一个时辰后,一辆马车停在银行门口,这次是个穿着丝绸戴着瓜皮帽的中年男人,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管家。
中年男人身后跟着十多个抬着两个沉重箱子的家丁,一进门就高声问,“这里可是做钱铺生意?”
这会儿民间是有钱铺的,主要业务是银子和铜钱双向兑换,还接融银的活,就是将碎银子融成银元宝,银花生、银瓜子之类。
这类活是允许有一定火耗折损,钱铺赚的就是折损的这部分。
袁佑安就看见瓜主任不知何时出现在柜台外,冲着来人回道:“做的,我们价钱公道。”
说着将人请去了王宝才所在的屋。
袁佑安看得眼花缭乱,这些人还没出来,外面又有马车停下,进来就问这里是不是做钱铺生意。
袁佑安是知道自家银元成色足,跟官银差不多,很少有私人铸银成色能跟官银较量的,但他没想到有一天光凭借这优点就能吸引这么多客人来换银子。
他恍恍惚惚,然后就见第一个进门的客人抬着换走的银元走了,走前还来开了户存了一百银元活期,好像照顾一下银行的生意。
不到两个时辰足足来了五六群带着大批银子来换银元的客人,全都在银行开了户,多的存了五百两,少了存了一百两。
这五六群客人也将银行内的银元换空了。
瓜主任啧啧一声道:“等下午再有人来换就给换成纸钞,就说银元得十天后才能到一批,要是不愿意拿纸钞就让他们开户存我们银行里。”
袁佑安忙应下,他见瓜主任像是知道这些人是谁忙好奇地问了一句。
“主任,这些人都是谁?”
一早来的那些人很明显就是来开户照顾银行生意的,后面的那些更像是发现银行的银元成色更足过来占便宜的。
瓜主任哼唧一声,“不用搭理,不过是一群马后炮,这些人家怕我们主子盯着打,特意过来照顾我们生意,让他们换走我们的银元,是他们赚大了。”
瓜主任虽然是满人,也是满洲大姓,可耐不住家道中落。
他祖上比较倒霉,没等到胜利的时候,只得了朝廷发的抚恤银。
本来他还能继承父辈去军营效力,可他自由瘦弱根本不是当兵的料,后来只能去远房亲戚家求一些差事。
去岁商行招人,瓜主任本来不想从事经商工作,可耐不住日子贫困,好在不是给民人办事,是给宫里贵妃办事,这面子才过得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矮个子拔尖,在义学读过书,识汉字,也考了会计证的他被挑中来银行。
瓜主任混在一群民人中不显眼,却比其他人消息要灵通。
自然也知道今日来的这几家下人都是在印子钱案里不干净的,这几户人家摆明了心虚,欠条账本烧掉了,还特意跑来照顾贵妃的生意,不就是想让贵妃高抬贵手吗?
宝音并不知道这案子的后续跟银行有了牵连,也不知道银行发行的银元从这日开始成为市面上比较受欢迎的银币。
因为它成色足,能稳定兑换铜钱,不用担心贬值。
也因为一两一个用起来方便。
银元推广很顺利,相比之下,纸币就慢了很多,依然只有泰山商行和跟泰山商行有合作的商铺愿意收。
纸币推广没那么快,她也不急,没有国家信用做保证,只能慢慢增加民间对纸币的信心,最关键的还是得保证纸币能随时兑换银币。
目前银币用的是冲压法,还是单个靠重力冲压,想要大批量生产得改造工艺,形成流水线。
这个靠下面人研究,她再急也没用。
福全忙着处理印子钱案,涉及宗室的移交到宗人府,涉及民人的移交大理寺。
最令他棘手的就是牵涉到安亲王的那起。
这桩案子却是跟安亲王府有关,只是安亲王府后院太复杂了,线索一进入安亲王后院就断掉了。
安亲王岳乐的后院有多复杂呢,岳乐有三任福晋,三个侧福晋,不提前两任福晋留下的孩子,光这第三任福晋就为他生下十二个子女,这还不加上侧福晋庶福晋生下的子嗣。
现任福晋姓赫舍里氏,索尼的女儿,也就是索额图的妹妹。
没错,岳乐是索额图的妹夫。
岳乐和赫舍里氏是老夫少妻,赫舍里氏入门时,王府的侧福晋已经站稳脚跟,从这里就能看出王府内情况有多复杂。
民人徐耀祖所告的案子确实跟安亲王府有干系,没有情况是无法确定是安亲王府哪位女眷被牵涉其中。
哪怕身为亲王,在没有充足证据下,他也不可能闯入安亲王府拿人。
福全又想起自家那糟心事,唯一庆幸的是瓜尔佳氏娘家大嫂不是心狠手辣之人,不然闹出人命,他只能大义灭亲了。
就在福全烦恼这个案子时,身在深宫的宝音收到了皇帝寄来的信,随信一块来的还有厚厚的礼单。
礼单放到一旁,她先拆了信,信的开头是督促她多写,第二张画风一变,变成了一首诗。
很抱歉,她的文化素养并不能让她领会这首诗想要表达的含义。
宝音眼珠子一转,他不是让她多写一些字吗?既然他给她写诗,那她就给他写鸡汤。
洋洋洒洒写了一篇鸡汤混够了两张纸,她在后面又写了这几日京城的见闻,顺便表达一番自己对他的思念,问他何时归京。
封好信,她无视了他每日一封信的要求,让人随公文一块送去。
裕亲王府。
福全费尽心思在书房写折子,涉及安亲王府的案子他还是打算交给皇上处理。
侧福晋瓜尔佳氏逗了逗奶嬷嬷抱着的儿子,窗沿下的两只画眉鸟发出清脆的叫声,婉转动听像是在唱歌。
瓜尔佳氏走过去用小银勺挖了一勺小米放入鸟食罐中,外面走廊传出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丫鬟喘着气走进来,“主子,前院人递了话,王爷已经回府了。”
瓜尔佳氏秀美的脸上出现了愁容,“到底是哪个狐媚子告了状?自王爷回京就没在我房子歇过了。”
瓜尔佳氏心里起了警惕,她的保泰虽然是王府唯一的男嗣,可不保险,若是让其他女人诞下儿子,怕是会抢走保泰在王爷心中的地位。
她虽然是府里的侧福晋,福晋之下第一人,可她没忘记府里还有一个侧福晋位置空着,若是哪个格格生育有功,怕是转眼她就有了对手。
瓜尔佳氏并不希望自己失宠,她也明白这次放银子一事惹王爷生气了,可她这不也是没办法吗?
王爷不管家,哪里知道府里日子难过,她跟福晋抢管家权,等抢到手才发现这就是一个烂摊子。
府里的唯一收入是靠京郊的几个庄子,可这些庄子是供粮食瓜果,想要银子还得把粮食卖出去。
府里日子本来就紧了些,可偏偏账上还少了五千两银子。
一问才知道是王爷吩咐的,说是投了外面的一车行。
她想要回来,可恶的长史还给她驳了回去,说是王爷的命令,她无权过问。
瓜尔佳氏能怎么办,她还想着给儿子办个隆重一点的抓周礼,阿玛不在,她这个额涅想要给儿子最好的能有错吗?
在娘家嫂子提起这件事时,她悄悄让人去账房支了一千两银子,谁能想到来钱这么快,才一月就收回了一百两本钱。
王爷回来得突然,也不知道是哪个烂嘴巴的竟然在王爷面前告了她的状。
王爷派人去娘家搜出了欠条和账本直接烧毁了,这一千两本钱只收回来三百两,亏大了!
公账上的亏空怎么办?只能拿她私房填补,她都知道错了,王爷还是不肯原谅她。
唯一让她高兴的是王爷没来她屋里,也没去其他女人房里。
“秀莹,去将厨房煲好的鸡汤提来,我要亲自给王爷送去。”
外院书房,福全也就写完了密折,他放入盒子封好命人快马加鞭送去木兰围场。
忙完这些他才松了一口气,自从塞外回来,他就没歇过,这个案子告一段落,剩下的该交给皇上处决,就是不知皇上对他是什么安排。
想到自己在折子上向皇上请罪,请自己对家中女眷看管不力之罪,他深深叹了口气。
他有些无奈,这些女人对朝政是一点都不敏感,朝廷都已经下令禁止了,她们还不当一回事。
福全靠着椅背上,闭目思索皇上会如何处置安亲王。
要知道安亲王可是宗室之首,若是处置不当可是会引起麻烦,最重要的当然岳乐本身没什么过错,还身负战功。
福全脑海里浮现了许多处理办法,都被他一一否决。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他睁开眼向门口看去,就看见他的贴身太监朱广莲站在门口,弓着身小声报告。
“王爷,侧福晋来给您送汤,现在二门候着。”
福全眉头一皱,“谁让她来的,让她回去!”
他还没找她算旧账呢!
朱广莲转身就要走,福全又叫住了他。
“等等。”
他沉吟一声,“吩咐下去,今日起侧福晋禁足三个月。”
说完他便起身,“去看看福晋。”
福全走到门外,正好碰到还没走的侧福晋瓜尔佳氏。
瓜尔佳氏眼眶立刻红了,她颤颤巍巍屈膝,“王爷,妾身知道错了,您可千万不要气坏了身体。”
福全心软了下来,缓了缓声音道:“我已经向万岁爷请罪,你留在院子里好好抚养三阿哥。”
瓜尔佳氏红着眼睛,慢慢给福全行礼,“妾身听王爷的,一定会照顾好三阿哥。”
她明白禁足三个月的处罚不值一提,有了这处罚也能在皇上那里说得过去,作为夫主的王爷都罚过了,皇上总不能还因为这事越过王爷再惩罚一次吧?
瓜尔佳氏依依不舍跟着下人离去,福全脸色冷了下来,踢了朱广莲一脚,“办事不利索。”
朱广莲挨了一脚,恶狠狠瞪了旁边的小太监一眼,都是他们动作不麻利,让王爷撞见了侧福晋。
他们要是早点把侧福晋押回院子,他也不会平白挨这一脚!
两个小太监被瞪了一眼,缩起了脖子。
这等怪他们吗?
那可是侧福晋,后院的主子里唯一有儿子的,得罪了这一位,万一哪天复宠,想要惩罚他们还不简单?
他们敢动手吗?哪怕朱广莲自己遇见这种情况不也得好声劝说吗?
福全去探望了福晋西鲁克氏。
二人是年少夫妻相扶至今,见她病歪歪躺在床上,福全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坐在床边,半晌才道:“你这病拖着不见起色也不是一回事,我听说贵妃在国子监那边建了一所医学院,最近又治愈了几例患有疟疾的病人,不如去请医学院的大夫来给你看看。”
西鲁克氏摇了摇头,“我这是老毛病了,太医说只能温养,不用去请别的大夫,外面的大夫医术再精湛还能超过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