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济不解地瞥了沈渺一眼,眼里满是奇怪:其实他一路上都有些紧张,生怕阿姊去大伯家吃亏,大伯娘那张嘴可不好对付!
谁知阿姊分明是去吵架的,竟然还有闲情买梨子。
沈渺没解释,只是一笑。
吵架啊,像个泼妇一般满地打滚,即便吵赢了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自个的名声也毁了。但若是能抢占了道德高地,赢得舆论导向,便一切都不同了。
搭上车,内城的紧俏热闹到了外城便成了另一副模样,紧沿着内城城墙一圈,大多皆是占地极广的豪宅围墙,角门边停着好几辆马车与轿撵,豪奴穿得光鲜亮丽,依靠在门边剔牙说闲话,一见闲杂人等靠近,那群豪奴便会厉声呵斥驱赶。
车轮辘辘,再往外去,经过两道护城河,街市两旁才出现一些如金梁桥附近密集的居民区,食肆客舍鳞次栉比,各式铺子与宅邸与内城相比都显得又新又大,沈大伯便在这一片居住。
沈渺领着济哥儿和湘姐儿下了车,凭借记忆穿街过巷,很快便在闹市之中看见了“沈大米粮行”的招子。
沈济远远望见沈大伯家那一面绣着大大的“米”字,一面绣着“沈大”的招子,面色便慢慢冷峻起来,肩头也紧绷起来。
沈渺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大步走进去。
一进去,便见高高的柜台后头,摆了张藤编摇椅,一个瞧着四十来岁,大腹便便、身着绸缎的男人躺在那摇椅上,正摇头晃脑地握着一卷书正看得入神,读着读着,便将手指尖伸入口中一吮,慢悠悠捻起书页翻了一页。
沈渺酝酿了一下,将梨子塞给济哥儿,凄厉地大喊一声:
“大伯啊!”
这一声简直如平地一声雷,连沈济和湘姐儿都震得下意识转过头来看她,更何况沉浸书中世界的沈大伯?直直将悠哉悠哉的沈大伯惊得浑身的肉都一抖,手里圣贤书也飞了,他慌忙要起身捞书,却带翻了躺椅,整个人“砰”地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
“哎呦,哎呦,我的屁股……”
沈济低头深吸了一口气,憋住了。
沈渺则赶忙抿住嘴角,努力维持住自己这凄苦的模样,湘姐儿可忍不住,瞧见沈大伯这幅窘态,当即便哈哈大笑出声。
“谁?”沈大伯怒不可遏地从地上爬起来,正要重重一拍柜面发作,却在看见沈渺的一瞬愣住了,“大侄女儿?你怎么回来了?”
沈渺已经扑过去了,一把掀开柜台边的小挡板,两只手死死掐住沈大伯裹在绫罗绸缎里的肥胖胳膊,嚎哭起来:“大伯啊!侄女儿过得苦啊,您不知道啊! 侄女儿险些没命了,我可算活着见到亲人了——”
沈大伯被掐得龇牙咧嘴,谁知愣是挣脱不开,而沈渺这么大动静,粮铺外已经有周围的邻居、路过的好事者围了过来,在门口探头探脑。
沈大伯被沈渺哭得心惊肉跳,只好连声叫人:“婆娘,死婆娘,快出来——”
沈渺拿沈大伯的袖子擦鼻涕眼泪,冷冷一笑。
沈大伯名唤沈高斗,他虽经商,幼时却是被沈家祖父送去私塾中读过好些年书的,可惜沈祖父为他取了这样期望远大的名字,沈大伯却读了十几二十年的书也没有考上秀才。
如今他成了个只会拽几句文的粮商,却还是自诩文人,喜好附庸风雅,整天揣着些《中庸》、《孟子》、《礼经》之流的圣贤之书品读,一副满腹经纶、怀才不遇的模样。
但因他有这样的来历,沈渺结合记忆中原身对沈大伯的印象,早就想好要怎么对付他这类“能力平平却自认不凡”的人了。
古时候的文人常有一句话挂在嘴边:“士可杀不可辱”,他们极为注重名节、面子,叫他们当众出丑,只会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于是沈渺便哭得更大声了,一边哭还一边大声地质问:“大伯,你是侄女儿唯一的至亲!血浓于水啊,侄女儿的父母惨遭横祸,如今无处讨冤便罢了,侄女儿远嫁金陵,只得将一双年幼的弟妹托付于你,还将家中铺子交给你打理,你为何要将他们赶出家门,叫他们两个小童流落街头,险些冻饿而死啊!”
古人皆是聚族而居,宗族血脉相互依靠,沈渺姐弟三人父母亡故,叔伯抚养侄子侄女便有不可推卸的义务,尤其沈家只有沈大伯与沈父两兄弟,沈大伯若是遗弃兄弟遗孤,是要被世人一口唾沫三个钉,戳断脊梁骨的。
沈渺没有选择一纸诉状沈大伯告到官府,一层是因沈渺对上沈大伯是小辈状告长辈,如以妻休夫一般,皆属于“以卑告尊”的范畴,要挨三十下板子,官衙才会接诉状。另一层便是,沈大伯不抚养济哥儿他们属于道德问题,并没有触犯律法,官府也懒得管这些家长里短……
这该死的世道啊!
所以沈渺只能选择这般当面揭穿沈大伯一家子的私心,再给自己、济哥儿和湘姐儿都谋些好处!
第13章 塑料情分
沈渺哭得越来越响,可她的口齿却没有半分受影响,一件件一桩桩地细数济哥儿和湘姐儿在沈大伯家受到的不公与苛待:三年了二人没做过一身新衣裳、被伯娘如仆役般支使着挑水砍柴、不再供济哥儿读书、将两个孩子光身赶走,险些又病又饿倒在废墟里……
沈渺说得桩桩件件都没有冤枉了沈大伯,因此济哥儿与湘姐儿都被她苦痛悲伤的哭诉感染,失去了父母、阿姊的这三年,那要看伯娘面色讨生活的朝朝暮暮似乎又倒流在眼前。
济哥儿憋了又憋,泪水终究无声滑落下来。
湘姐儿直接仰头大哭。
于是沈渺干脆松开沈大伯的胳膊,搂住了他们俩,这凄苦的一幕,叫围观之人都十分怜悯,甚至有人帮腔:“你看看这当伯父的,一身光鲜阔气,自个亲亲的侄子侄女,穿得却如此寒酸!啧啧……”
还有就住在隔壁的邻人与其他人交头接耳、小声嘀咕:“我说怎么好几天没见沈家那两个孩儿,原来是被赶出去了,真是可怜!”
沈大伯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他慌张不已,甚至没有胆色去看围观的邻里那鄙夷的目光,只得哎呦哎呦地上前扶沈渺姐弟三个,硬是要把他们推到后堂去:“回去说,回去说……”
这时,后宅与前铺之间半卷的那道门帘子被人猛地掀开了:
“侄女儿这话便差了,都是一家子哪儿没有口角误会的时候?锅碗碰着勺,牙齿碰舌头这是再寻常不过了!大侄女总归是年轻,何必闹成这样呢!”
这时候,一个同样肥胖彪悍的妇人围着围裙大步走了出来,她便是原身的大伯娘丁氏,她生了张白生生的圆脸,一双凌厉的丹凤眼,年轻时只怕也有几分颜色,但因发福过甚,一双眉眼已瞧不出美貌,只剩精明与市侩。
她几句话便将沈渺的苦肉计破了,还倒打一耙:
“大侄女儿啊,你不在汴京,故而不知内情。”她指着济哥儿与湘姐儿,痛心疾首道,“这两个孩儿顽劣成性,实在难以管教!若非他在先生家中动手殴打自家兄弟与同窗,又怎会被先生勒令退学?这可不是我们不让他读书,是他性子暴烈,先生不收!我这个当伯娘的,管教侄子本就隔了一层,轻不得重不得的,你没养过孩子,自然不知这其中多少艰难!”
丁氏也是个能人,说着说着便泪落衣襟,呜咽着过来搂住了沈渺:“侄女儿啊,你可千万不要误会了你大伯与伯娘,我们也是为了济哥儿好啊!若不整治整治他,他这性子日后便不是打人,该要杀人了!谁知伯娘气头上才说他两句,他便甩了脸子,还将湘姐儿也带走了,哎……伯娘与你大伯日夜找寻,吃不下睡不好的,这两日腿都要跑细了,谁知他跑回你们家那破铺子去了……”
济哥儿被气得满脸通红,怒道:“伯娘颠倒是非——”
沈渺一把手将他摁住,冷然与丁氏对视了一眼,擦了擦眼泪,惊讶道:“原来还有这一层缘故?我竟不知!看来是我误会大伯伯娘了。”
说着便站直了身子,将济哥儿手中那兜梨子奉上,不卑不亢地对丁氏行了郑重的稽首礼,扬声道:“侄女儿已去济哥儿那先生家问过缘由,是海哥儿与其他同窗欺辱他没了爹娘护持,说了好些污言秽语,才惹得济哥儿动手。但是动手便是他不对,今儿侄女儿过来便是来为他赔礼道歉的。这春日的脆梨,最是滋阴降火、润喉润肺,给海哥儿吃用上最好的。礼轻情意重,还望伯娘不要嫌弃。”
这不卑不亢又有礼有节的一番话说得围观的邻里都连连点头,还有人如看戏一般评价:“这当侄女的倒是个知礼数、懂尊卑的。”
“既然是堂兄弟,在一处就学不说相互扶持,还领着他人出言不逊,挨一顿打也不算冤枉!”
“听闻这沈大的兄弟沈二死了不过三年,孝期刚过便嘲弄人家无父无母,这是专往人心窝子戳,若是我,身为人子,定要撕烂那人一张破嘴!”
“打得好!是个孝子!”
这些话飘入沈大伯与丁氏两人耳中,都如被扇了一道耳光般让人脸皮发烫。而这些又是事实,私塾先生都抬出来了,他们更没处辩驳。
唯有济哥儿羞愤之下对沈渺这番话格外诧异:这内情……阿姊是如何知晓的?她根本没有去过私塾先生那儿啊!
沈渺当然是猜测之下胡说的。
其实她早就猜出来了——只要依着济哥儿的性子略微推测便知晓了,虽然只相处了两日,但沈渺对看人方面自有诀窍,要想激得这样早熟、早当家的孩子动手,还能有什么事儿?
只有在这方面嘴贱了。
沈渺的梨子便是为了此刻用的,她不是空手上门,提前便备好了礼,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却能洗清她此番故意找茬、不敬尊长的嫌疑。
谁叫丁氏方才一番话将脏水泼到了济哥儿身上,济哥儿日后是要读书的,他不能背着这样的名声。
吵架也如烹小鲜,要注意火候。
先声夺人犹如猛火炒香食材,接着以理服人便是转小火烹熟,如今便到了该以情动人、大火收汁的时候了。
于是顿了顿,沈渺再次话锋一转,双眼如利刃直刺丁氏:“伯娘方才说得,侄女儿都认同。济哥儿有错处,侄女儿也不避讳。唯有一点:济哥儿如此年幼,便是性子不够稳重也该体谅,细细教他,怎能以这样酷烈的法子整治他?伯娘可知,若非侄女儿临时起意回汴京探望,他们已经饿死在杨柳东巷了!伯娘说四处都寻过了,怎么没有去家里寻他?他一个孩子能跑多远,两刻钟的路,竟走了四五日不曾!”
说着,沈渺又落下泪来转头望向一直缄默的沈大伯:“大伯,你是读书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道理,您怎么会不懂?何况,我们不是旁人家的“幼”,我们是你的亲侄子、亲侄女啊!一家子打断骨头连着筋,济哥儿若是好,海哥儿往后不也多个帮手?您是糊涂了!
您还记得吗?以往祖父还在时,我与济哥儿来外城拜年,您还驮着济哥儿放爆竹呢……我家不是那久不走动只管来打秋风的穷亲戚,我爹是您亲弟弟啊!可怜我爹娘被那权贵的马踏得胸骨都凹陷了,娘当场去了,爹口吐鲜血,就剩最后一口气,他拼死也要撑到自家哥哥来瞧他……爷奶不在了,大伯与爹爹不也是相依为命的亲兄弟吗?那时您答应了会照顾济哥儿与湘姐儿,我爹他才肯闭眼,您都忘了吗?”
兄弟血脉之情,禁不得回忆,利益熏心时忘了,但一旦被人提起,便是加倍的心虚与悲伤。沈大伯想起弟弟临死前看见他便放了心的依依目光,那满嘴的血,只来得及低低唤了声:“阿兄……”便绝了气。
他也禁不住抬起胳膊拭了拭眼角,又长叹了口气。
“是大伯对你们不住……”
有这句话,沈渺这趟就赢了。
她来这儿既是撕破脸皮、摆明态度,也是为了洗清济哥儿的名声。大宋取仕、科考皆极注重品行与“扬名”,所以她既不能撒泼打滚,也不能以卑欺尊,否则日后吃亏的便是自个,于是思来想去,便只能这样道德绑架了。
她脸色的泪便渐渐收住了,立刻又变了一副脸色,又对丁氏道:“伯娘说得是,都是一家子,牙齿碰着舌是常事,话说开了也就好了,走走走,我们回里屋叙旧吧。”
说着还对围观之人笑着欠身:“奴家远嫁太久没见大伯伯娘,先头是情不自禁,叫大伙儿见笑了,都是家事,请大伙儿散了吧……”
外头的人被沈渺请走了,沈大伯顿时松了口气,跌坐在躺椅上。
丁氏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连死去的小叔子都搬出来了,人死为大,再多说也是落了下风,但她忍不住抬眼将沈渺上上下下都望了一遍,越看越是惊疑不定:
这大姐儿在金陵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了,如今不仅脑袋伶俐,嘴皮子像刀子似的,这变脸也变得好似翻书,真是士别三年当刮目相看了。
冷哼了声,丁氏扭着看不见弧度的水桶腰,率先进了后堂。
沈大伯倒是踌躇了半晌,来招呼沈渺:“都进来坐。”
“嗳。”沈渺瞥了眼沈大伯还红着的眼圈,牵着不打情愿的济哥儿和想起父母而啜泣的湘姐儿跟着进去了。
沈大伯家的后堂比沈家铺子宽敞多了,是个齐整的四合院,有三间正房、四间厢房、两间倒坐房,一共九间房合围出一个天井来。天井里也布置得很风雅,沿着廊下摆了一整条水磨石案,全是搜罗的各色盆景,松竹梅菊兰应有尽有,中间摆了一套竹方桌椅,角落里还打了一口井。沈渺伸头去看了,里头还湃着几根小黄瓜,沈大伯这日子过得还真舒坦。
几人在桌椅上依次坐下,沈渺搂着哭完了还控制不住一抖一抖的湘姐儿,掏出帕子来给她擦脸,济哥儿则不肯坐,僵着一张脸站在沈渺身后。
坐下来后,沈渺没有先开口,她的沉默反倒让沈大伯与丁氏没了底,最后还是丁氏先抱着胳膊,冷冷出声:“大侄女儿大老远回来,可是要接这两个孩子回金陵?要接便只管接走!伯娘管他们三年,落得里外不是人,这管教得厉害了你们不高兴,管教得松了,又要寻是非。”
沈渺摇头:“长姐如母,如伯娘所言,我自是要将济哥儿与湘姐儿接走亲自抚养成人的。不过我以后不回金陵了,就留在汴京,我想将我爹爹留下的汤饼铺子重新开起来。”
丁氏皱起眉,一语中的:“你叫你婆母休了?”
沈渺吃了一惊,她这伯娘虽然没什么良心又刻薄,遇事倒是锐利,一猜一个准。
见沈渺不答,丁氏不屑地撇了撇嘴:“当年那荣家来提亲,我就瞧不上那荣大娘,什么东西,张口闭口都是我儿如何我儿如何,不也是个童生么!说得好似明儿就能考中举人似的!那荣大郎也是,捯饬得油头粉面,亏你看得上!那一家子又精穷!我左看不顺眼右瞧不过眼,谁知你爹娘跟灌了迷魂药似的,就要赌荣大郎能飞黄腾达!如今好了吧,倒把自家闺女儿推进了火坑。要我说啊,什么读书人、秀才都是虚的,读书人里多是负心汉,有何用……”
沈大伯不满地咳嗽了一声,丁氏不理会反倒哼了声:“我家四个女儿,谈及婚事都是我一手包办!你二姐儿嫁给绸缎铺的儿子,三姐儿嫁给军户,四姐儿嫁给邻居的小子……我这人从来只看里子和银子,说得天花乱坠也不如郎婿老实上进、婆家慈和的好!”
很清醒啊!沈渺顿时对丁氏有一些些改观了。不过她这张嘴可真会得罪人,若她是原身,只怕此时听了已快呕死了。
“伯娘这番话,我以往也不明白,如今吃了苦头,才悟出来。”沈渺装出一副惆怅的模样,顿时将丁氏对她变化过大的疑心打消了。
“他们家为何敢休了你?你应当写信回来,再怎么……”一时想到自个是怎么对待济哥儿与湘姐儿的,丁氏这话说得也有些尴尬,但还是抿了抿嘴,“你大伯便去一趟金陵为你撑腰又如何?”
济哥儿翻了个白眼,大伯娘总是这样,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若是真的写信回来了,只怕拖上三个月也不会动身。
沈渺却笑道:“谢过伯娘好意了,我实则也是受够了那一家子,正好家又遭了灾,便想回来支撑门户,好歹撑到济哥儿成丁。”
说到这,犹如图穷匕见,丁氏也明白了过来,掀了掀眼皮:“如今过来,又是为何?”
沈渺见进入正题,也不啰嗦,看了眼丁氏又瞥了眼沈大伯,说明了自己真正的来意:“侄女儿既回来,以后济哥儿与湘姐儿便不用伯父与伯娘操心了,伯娘是不是该把我家的地契与房契都还给济哥儿了?”
第14章 立足之地
丁氏脸一僵,正要寻些由头拒绝,这几年她能够接连厚嫁了几个闺女,除了自家积攒,也有三四成是靠沈二那铺子月月租赁的生息银子。吃了三年的利如今一朝要还回去,倒忽然觉着心痛了起来。
谁知,沈大伯却忽然慷慨出声:“我们本也没打算拿着,是济哥儿还小,前几年你家铺子又托付给我们打理,这要往外租赁,只得替他收着,你既然回来了,自当还给你……”
这话把丁氏气得一佛出天,她还有一个闺女没嫁呢!这嫁妆钱都还没攒够,好好一个铺子,说不要就不要啦?不由在桌底下狠狠地拧了沈大伯一下,疼得沈大伯满脸都痛苦得皱起来了,但沈大伯还是坚持把话说完了:“这些年啊,你不在,也没人提,大伯都快忘了兄弟之情,你回来了,大伯才想起老二往日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