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房文青菊被那场面吓坏了,她的求生欲极强,拉着两位闺女给陈皎磕头,哭求道:“九娘饶了我们母女罢,十娘和十一娘还小,我们没有母族,不会影响你的前程,你就大发慈悲饶了我们罢!”
说罢连连给她磕头。
她手里没有儿子,只有两位闺女,都比陈皎小。若是往日,没有儿子傍身,日子自然比不得其他房,而今天却成为护身符。
尽管她以前跟大房那边走得近,陈皎还是弯了弯唇,看向陈含冬,问道:“十娘怕我这个姐姐吗?”
陈含冬刚及笄,显然是怕的,嗫嚅道:“你会杀我阿娘吗?”
陈皎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陈含冬沉默了阵儿,才道:“虽然我阿娘愚昧,可是她仰人鼻息,也过得艰难,想来九姐是明白的。”
陈皎:“所以?”
陈含冬:“求九姐给条生路,十娘愿终身侍奉你。”
说罢向她行大礼。
陈皎倒也没有为难她们,朝旁边的官兵做手势,三人被带了下去。
也在这时,御医被请了过来,忙给陈恩看诊。
陈皎命人把郑氏母子的尸体拖下去,清洗现场血污,陈恩则被抬下去医治。
方才的杀鸡儆猴把殿内的人们唬得不轻,全都挤到一起,恐惧不已。陈皎并未过多逗留,转身离去,她还有许多事要处理。
许氏和江婆子从冷宫那边过来,陈皎见到她们平安无事,放心不少。
许氏激动地握住她的手上下打量,欣慰道:“天可怜见,我儿能平安归来,定是我上辈子积了福德!”
江婆子也道:“自从九娘去了中原,娘子日日求菩萨保佑,想来老天爷晓得了她的诚意,开了眼。”
现在宫里头到处都是尸体,怕她们被吓着,陈皎命人安置,说道:“阿娘且到临华殿避一避,儿还有许多事要处理。”
许氏连连点头。
待她们过去后,陈皎当即命胡宴等人去郑家抄家灭族。至于余家,她要亲自过问。
这场造反到底引得城中百姓恐慌,官兵们清理战场,把尸体一一运送到城外焚烧。
除了城门通往皇城主干道一片狼藉外,其他地方并未受到波及。百姓只要不出门,就不会受到骚扰。
街道上时不时有官兵鸣锣,若非必要,禁止百姓出门流窜,若不然格杀勿论。
离皇城较远的平民无不揣测,他们私下里议论,会不会又要变天了。
住在皇城脚下,一老媪早就习以为常,不以为意道:“这乱世,今天这个打,明天那个争,我等平头百姓,活一日得一日。”
她的儿子应道:“阿娘说得是,就是不知这样的混乱还要持续到猴年马月。”
老媪:“中原都没收回来呢,估计还得乱。”顿了顿,“我这老婆子兴许是看不到太平的那日了,但孙辈说不定运气好。”
一家子苦中作乐,生逢乱世,当真事事不由己。
这年头不止平头百姓艰难,当官的也不容易,因为陈皎拿着人员名单挨着捕杀陈恩和郑氏一族旧部,就像当初杀世家那般,一个不留。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对于她的行径,陈贤盛并未干涉。他把妻子和一双儿女接回府,官兵看守府邸,保一家子平安。
余家门外被官兵把守,无法外出。余崇禾忧心忡忡,听着外头混杂的马蹄声,知道余家大祸临头。
直到傍晚时分,昏迷中的陈恩才清醒过来,御医说他受刺激诱发卒中,也就是现代的脑梗。
陈皎坐到榻沿,表情平静地看着这个便宜爹,和颜悦色道:“爹醒了?”
陈恩隔了许久,视线才迟钝地落到她的脸上,喉咙里发出咯咯声。他显然气急,想要挣扎起身掐死她,手却麻木无力,半边身子动不了。
陈皎露出怜悯的表情,“御医说爹万万不能再生气了,若不然病情只会越来越重。”
陈恩死死地瞪着她,话也说不利索,咬牙道:“你杀兄、弑父,有违人、人伦纲常,就不怕被、被天下人……”
陈皎打断道:“我不怕。”又道,“我陈九娘宁愿死在中原胡人的屠刀下,也不愿死在你们这些鼠辈的算计里。”
陈恩瞪大眼睛,“孽、孽女……若早早知如此,当初,当初就该把你杀,杀了!”
陈皎失笑,“你现在杀也来得及,毕竟交州还有雍国怀驻军,爹还可以盼着靠他们翻身。”停顿片刻,“爹千万别气馁,我虽然策反了沈乾敏,但雍国怀还是你的人,你还有一线生机。”
陈恩痛恨道:“你、你会遭到报应的。”
陈皎撇嘴,“我杀了上万的胡人,遭报应也是应该的。不过爹养的那些妻妾们,听话的我给养老送终,不听话的送她们上路,如何?”
陈恩情绪激动,胸腔里发出气喘声。
陈皎无视他的愤怒,继续道:“至于那些哥哥弟弟们,想来他们都是孝子,也愿意为你尽孝,还是跟着你一起走,日后黄泉路上也不寂寞,如何?”
“孽、孽女!”
陈恩痛苦挣扎着又要掐她,被陈皎轻易推翻在榻上,不客气道:“到现在爹还不明白为何会落到众叛亲离的地步吗?
“连二哥那般不争的人都受不了你,你为何不好生想想,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走到今天?
“爹,你尽管放心,我一定会承你的志,把许州打下来,再逐鹿中原,匡扶汉人基业,而不是偏居一隅。
“你陈恩无法做到的事,我陈九娘可以。爹一定要好生保重身体,我不会杀你,非但不会杀你,还会仔细把你供养着,让你好好看看你的女儿将会达到怎样的成就。”
话语一落,忽听许氏道:“阿英,该喂你爹服药了。”
陈皎起身,看着陈恩笑,“还是阿娘念旧,愿意来服侍爹,有她照料,想来爹应能尽快康复起来。”
听到这话,陈恩警惕地看向端着药碗而来的许氏,脸色铁青道:“我、我不用她、她来服侍!”
许氏撇嘴,“陈郎嫌弃我了吗?”又道,“也是,我许惠兰人老珠黄,你定是看不上了。”
陈皎笑道:“阿娘,爹就拜托你照料了。”
许氏笑眯眯道:“阿英放心,我定会好生伺候他,毕竟是我的男人。”
陈皎看向一旁的江婆子,她点头。
门口的崔珏见她出来,想说什么,终是忍下了。
忽听里头传来许氏的声音,“陈郎笑一笑,御医说你要多笑才好,若不然病情加重,阿英定会埋怨我没有照顾好你。
“怎么,不高兴啊,还敢对老娘甩脸子?”
紧接着室内传来碗盏碎裂的声音,陈恩挨了一耳光。
门口的崔珏:“……”
陈皎瞥了一眼殿内,看着崔珏道:“你瞧,一个男人若是对他的女人不好,晚年多半不太好过。”
崔珏:“……”
陈皎笑眯眯道:“崔郎君可要谨记啊,切莫走我爹的老路。”
崔珏抽了抽嘴角,试探问:“你要把圣上留着?”
陈皎点头,“当然要留着。”顿了顿,“我阿娘做了一辈子玩物,如今风水轮流转,我得让她体验一把做主人的滋味。”
崔珏:“……”
陈皎兴致盎然道:“你方才没瞧见她很高兴吗?”
崔珏:“……”
陈皎:“人玩儿人,贼有意思的,我给她找点乐子,让她快活快活。毕竟她半辈子都在哄人,现在让我爹哄哄她又怎么了?”
崔珏:“……”
她真的是个大孝女。
第93章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现在把京都局势稳定,待沈乾敏大军从昌南过来,陈皎命胡宴带五千兵前往新城援助宋青他们,若能守住新城自然是好的。
援助过去的粮草则由崔珏安排。
对于余奉桢,陈皎并没有什么仇视,如果能招降,不介意继续用他。她亲自走了一趟余宅,当长子余崇禾得知她带兵前来,不禁惶惶不安。
余奉桢跪坐于榻上,似乎对生死已经看淡,余崇禾忐忑道:“爹……”
余奉桢平静道:“让她进来罢。”
余崇禾欲言又止,只得默默退了下去。不一会儿陈皎进屋来,裴长秀和刘大俊守在一旁。
陈皎对余奉桢很是抬举,行礼道:“余尚书。”
余奉桢起身还礼,“九娘子回京,着实有排场。”
陈皎笑了笑,丝毫不在意他的嘲弄,说道:“可得感谢当初余尚书的栽培,许我四千兵北上,若没有你与爹的激励,我陈九娘哪能一战成名?”
余奉桢被噎了噎,表情淡淡道:“九娘子既然回来了,余某也没什么好说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陈皎挑眉,摆手道:“余尚书误会了,我回京不是来横行霸道的,什么人能用,什么人不能用,我心里头有数。”
余奉桢盯着她看了许久,才道:“郑氏一族……”
陈皎打断道:“这等鼠辈,不杀光留着有何用处?”
余奉桢的眼皮子跳了跳,没有吭声。
陈皎继续道:“凡是阻拦南方挥军北上逐鹿中原者,我一个不留。”顿了顿,“今日我走这趟,便是想请余尚书能与我陈九娘一路前行,进军中原,驱逐胡人,匡扶汉人基业,不知余尚书可允?”
余奉桢半信半疑,“你不杀我?”
陈皎:“方才我曾说过,什么人能用,什么人不能用,我心里头有数。”
余奉桢忽地笑了起来,行拱手礼道:“九娘子胸怀,老朽钦佩,只是余某跟了你父亲数十年,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陈皎眯了眯眼,“你不愿归降?”
余奉桢淡淡道:“我余奉桢一仆不侍二主,九娘子的好意,余某心领了。”
此话一出,旁边的裴长秀忍不住道:“你这老儿迂腐之极,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你余家的后辈筹谋退路才是。”
余奉桢软硬不吃,“这是余家的家事,不劳裴将军费心。”
“你!”
陈皎做了个手势,裴长秀闭嘴,只觉老儿不识时务。
陈皎耐心道:“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各人也有各人的选择,还请余尚书慎重考虑。我陈九娘既然愿意走这趟,便是看中你们余家的才干与家风,还请余尚书考虑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