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应中:“……”
崔珏:“既然走了这条路,就算是爬,也得爬到终点去。”又道,“我们现在手里文臣武将都握了不少,只要有机会,定会异军突起。”
吴应中若有所思,“那沈乾敏,又是什么态度?”
崔珏:“他是主公的人,不可拉拢,省得遭猜忌。”
吴应中沉默。
崔珏:“现在京中时局不稳,有方家做眼睛,那边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会传信过来。我们唯有稳住地方局势,他日才有机会上竞技场一较高低。”
吴应中严肃道:“眼下南方七州,那蜀地许州圈地自营,早就不把朝廷放到眼里。他们里头不出来,外头也打不进去,若是能夺得,可是极好的粮仓。”
崔珏苦笑道:“我又何尝不知呢,也正是因为得天独厚的优势,让许州百姓过了好些年的安稳日子。不过这样也好,他们不出来掺和,至少外头也少了一个敌人。”
吴应中点头道:“交州与我们结盟,唇亡齿寒的道理想必张昌威心里头有数,他守着许州的入口,又在惠州隔壁,一旦朝廷有什么动静,应会及时知会。”
崔珏:“奉州朝廷那边内部虽混乱,但兵力还是有的,若打起来,惠州不一定能压得住。”
吴应中沉思道:“这得看王太后要怎么用人。”停顿片刻,“听说朱州任氏一族麾下人才济济,拥兵竟有两三万人之多,精兵铁骑数千,只怕朝廷都难以抗衡。”
崔珏点头道:“他们有铁矿,这些年任氏一直养精蓄锐,估计就等着南方生乱。”
吴应中忧心忡忡道:“若那头猛虎被放出来,我惠州多半保不住。”
二人就目前南方的局势议了许久,目前淮安王手里综合起来也有近两万兵,但这些兵的素质参差不齐,离强兵还差好大一截。
至于武将,倒是汇聚了不少,光他们自己人就有好几位。像裴长秀作战经验丰富,是可以直接带兵的,徐昭则不需说。
胡宴现在也磨练得能拿出手了,他和宋青、刘大俊带小队人马不成问题。江彪和严大刚、李士永这些则还需要继续磨练。
以往徐昭他们没有领兵的机会,现在打出来了,往后自然不会再像先前那般空有名衔而无实权。
他们的队伍正在急速成长,被陈皎以一己之力带动推着向前。
往日崔珏从不曾回头看来时的路,今晚与吴应中畅谈,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们这帮人已经跨出了很大一步。
从陈皎十六岁魏县斗官绅开始,到现在的清查通州,是她前进的第四年,十九岁。
能拿下这般战绩已是不易。
夏日炎炎,通州因着吴应中等人的加入,官绅清查热火朝天。
但凡他们所到之处,皆是公道降临。
郡县百姓们最喜欢看贪官污吏落马,对这帮惠州人无不拍手叫好,称赞他们为民除害,是干实事的好官。
这期间陈皎若得空时会教马春识字,是她主动想学的。
以前陈皎提起过,马春怕自己不行,后来裴长秀劝她,若要跟上陈皎的步伐,就必须提升自己追上她,这样才能走得更远,若不然只照顾她饮食起居以后谁都能替代。
马春听进去了,尽管她写字非常吃力,还是愿意去学,会用沙盘写画,若是不懂的,逮着人就问,闹出不少笑话。
因她性格开朗爽快,人缘不错,周边人们倒也不会轻视,只要她开了口,就会解答。
每个人都在努力。
那种积极向上的,蓬勃的,奋进的力量感染着所有人,不论是做人还是做事,都想做到最好。
淮安王没有催促回去,起初陈皎以为她至少得把通州这边清查得差不多后才会回惠州,不曾想方家传来的信息打破了她的节奏。
朝廷要在交州布兵。
惠州的大门口就是交州,而交州的隔壁则是许州入口处,倘若朝廷布兵到交州,则意味惠州连睡觉都得把眼睛睁着。
接到方家的密函,陈皎暗叫不好,当即召集沈乾敏等人商讨应对之策。
众人聚在室内气氛严峻,沈乾敏道:“如若交州应允朝廷驻军,那我惠州则大祸临头矣。”
陈皎紧皱眉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断不可让朝廷驻军进交州。”
徐昭道:“交州若应允,便打进城砍了张昌威的脑袋。”
崔珏一直没有吭声,人们七嘴八舌,都害怕交州驻军。
陈皎见他屁都不放一个,问道:“当初与交州联姻是你崔郎君促成的,这会儿那边要反水,你意如何?”
崔珏沉思道:“按理来说张昌威不至于这般糊涂,他手里也握了数千兵,若是应允朝廷驻军进来,无异于成为傀儡,他不至于这般愚蠢。”
陈皎:“你的意思是这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崔珏点头,“想来这会儿张昌威也头痛,若朝廷欺压下来,给他扣抗旨不遵的帽子派兵围剿,他只怕是扛不住的。
“如果向惠州求援,我们自会伸出援手,但他同时需得防备引狼入室丢了交州,两难。”
这话说得人们你看我我看你,而另一边的惠州也接到了陈五娘传递到州府的消息。
这是她出嫁后第一次传信回娘家,生死攸关的信息,告知淮安王朝廷派人下来跟张昌威接触频繁,恐生变。
熟悉的字迹仅仅只有几行,陈恩已经有好些年没见到过了,他当即把余奉桢叫来,同他说起此事。
余奉桢忧心忡忡,道:“倘若是真,只怕朝廷要在交州布局了。”
陈恩点头,阴霾道:“我们夺了通州,朝廷迟迟未派州牧下来,多半是另有打算。”
余奉桢:“与交州一战在所难免,主公得早做打算,断不可让交州落到他人手里,若不然,惠州危矣。”
陈恩:“把九娘他们召回来,我要用兵。”
不用他说,陈皎等人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她留下三百兵供吴应中派遣,州府里有他和朱韵掌舵,宋青和严大刚、李士永等人辅助。
此次回来除了武将们,所有文官都留在通州继续清查,陈皎等人快马加鞭,直奔惠州。
同时惠州的探子已去了交州,打听那边的情形。
在这个节骨眼上,京中的陈贤树也传信回来,说自己被软禁扣押。
李氏急红了眼,亲自去碧华堂找陈恩。他这会儿正焦头烂额,哪里顾得上管陈贤树的死活。
李氏抹泪道:“倘若大郎在京中有个三长两短,妾也不想活了。”
陈恩耐着性子安抚道:“你莫要瞎想,我这就想法子去捞人。”
李氏眼泪花花,“郎君,大郎他素来孝顺听话,这一趟他心中应晓得是什么情况,若留在了那里,郎君心里头定也不是滋味。”
陈恩道:“大郎的孝顺我都知道,你且回去,这事儿我知道处理。”说罢看向陈贤盛道,“把你阿娘送回去,莫要中了暑热。”
陈贤盛连忙劝自家老娘回去,李氏还想说什么,被陈贤盛劝走了,怕惹得陈恩不快。
出了碧华堂后,李氏不高兴道:“二郎何故拉着我?”
陈贤盛:“这会子爹正烦着交州的事,阿娘若继续纠缠,恐惹得他训斥。”
李氏不满道:“五娘是人,我们大郎就不是人了?”
陈贤盛头大道:“阿娘莫要胡搅蛮缠,现下只怕大房那边也焦头烂额,若交州出岔子,五娘也活不成。当初她被送去联姻,爹心中到底有几分愧疚,若是不能活着回来,主母定会生怨怼。”
大房那边确实着急不已,郑氏以泪洗面,陈贤举耐心劝慰,陈贤戎道:“定是朝廷恼了我们夺取通州,这才把主意打到交州那边,如今五妹来信求援,篓子是九娘捅出来的,当该把她扔过去。”
陈贤举受不了他不讲道理,说了一句公道话,“三哥慎言,这话若是传到爹的耳朵里,你只怕是要挨训的。”
陈贤戎不服气道:“难道不是吗?”
陈贤举:“你这是耍横,九娘夺通州不假,可她是为自己夺的吗,是为淮安王府夺的通州。你若这般不讲道理,传出去只会叫人笑话。”
“你!”
郑氏心烦道:“别吵了!”
兄弟俩闭了嘴。
郑氏伤心道:“若五娘不能平安回来,我也不活了。”
陈贤举安慰道:“阿姐她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归来的。”又道,“听说爹已经在整兵了,想来会对交州用兵。”
郑氏心中郁郁,“这世道对女郎从来都没有公允,当初被当做工具送了出去,如今两州交战,张昌威定不会放过五娘,她只怕,只怕……”
说到这里,她已是泣不成声,愈发对陈皎愤恨。
没过几日,陈皎等人快马加鞭回府。许氏得知她回来高兴不已,陈皎主仆刚进院子,许氏就上前抱住她猛地亲了一口,激动道:“我儿可算回来了!”
陈皎乐道:“阿娘,我吃了一脸的灰,你也不嫌脏。”
许氏欢喜道:“我儿不脏,不脏!”
陈皎一身风尘仆仆,庖厨备下热水供她沐浴梳洗。她在浴房里泡澡,许氏隔着屏风,想了想道:“交州那边的情形,想来阿英都知道了。”
陈皎道:“对,我就是因着这茬儿赶回来的。 ”
许氏沉默了阵儿,问:“若五娘回来了,阿英会怕吗?”
陈皎淡淡道:“那得看她能不能活着回来。”
许氏的眼皮子跳了跳,隐隐生出不祥的预感。
第71章 军令状
沐浴洗去一身风尘,许氏拿干帕子替她绞头发。母女唠了会儿家常,难得的祥和安宁。
“你爹说要把魏县赏给你做食邑。”
陈皎挑眉,“爹真这么说的?”
许氏点头,“我儿手腕过人,平闵州图通州,立下这般大的功劳来,当该奖赏。”
陈皎发牢骚道:“我挣的那些全都填到盛县的种粮培育上了,爹抠门得要命,州府不重视农学,可是民以食为天,若衙门能把种粮抓起来,产量自然能提高,产量好了,老百姓就能多得些粮。”
许氏:“不该你管的就莫要瞎操心。”
陈皎严肃道:“那怎么能行呢,惠州若要图强,就得让百姓得利,百姓得利了,方才能国富民强。国富民强了,军队才更强,军队强了,就不会受到欺负,家国才能得太平安稳。”
“是是是,我儿说什么都是对的。”又道,“你做的这些,也得让你爹看到才行,若不然功劳都被别人抢了去。”
陈皎:“无妨,只要老百姓知道我陈九娘在为他们费心就行。”
许氏用指尖细细梳理她的发丝,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你看当初你清理魏县做出功绩来,大郎他们就生出抢功的心思。
“不过也是造化弄人,功劳没抢到,反而被送去奉州奔丧,结果听说被京里扣押了,能不能回来都是未知。
“有时候我无比庆幸阿英是女儿身,你若是男儿,只怕去奉州的差事多半会落到你头上,也算是躲过了一劫。”
陈皎问道:“那爹派人过去捞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