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听说派了林都尉过去,朝廷那边想动惠州,想来不会轻易放人。”
陈皎:“此行只怕凶多吉少。”
许氏点头道:“所以我才庆幸不是你过去。”
与此同时,厢房里的江婆子也在跟马春说起交州那边的情况,她忧心忡忡道:“当初嫁交州一事原本要落到小娘子的头上,而今两州多半会开战,倘若五娘回来了,府里的日子只怕不好过。”
马春皱眉道:“她若敢生是非,小娘子定饶不了她。”
江婆子摇头,“不管怎么说,郑氏都是当家主母,我就怕跟那边起冲突,叫人防不胜防。”
马春不说话了,平时她们在外奔忙,就怕许氏在府里受到欺负。她阴暗地想着,陈五娘最好死在交州,一了百了。
晚些时候陈皎前往碧华堂,陈恩见她回来,颇觉欢喜。
父女二人说起闵州和通州那边的情形,陈恩赞道:“我儿甚有手腕,能干净利落把通州拿下,实在让爹意外。
“那日你阿娘跟我发牢骚,说府里什么脏活累活都让你干,实在不该。她妇人之见,我儿巾帼不让须眉,比你那些个兄长上进多了,若把你养在后宅,倒是埋没了才干。”
他能有这般觉悟,陈皎甚感欣慰,抿嘴笑道:“爹真觉得把我养在后宅不如放出去?”
陈恩点头,“我淮安王府养个丫头还养得起,只是州府也缺有才之士,阿英胆大心细,实属难得,你立下的功劳,为父都知道。
“以前我曾向你许诺,若把惠州郡县清查完毕,便把魏县的税收赏你做食邑。如今你虽不曾清查,却图得通州,这份食邑当该受用。”
陈皎忙跪地道:“儿多谢爹犒赏。”
陈恩扶她起身,又提起交州一事,陈皎道:“儿在通州也接到方家传信过来,说朝廷意欲在交州布兵,这才急忙赶回。”
陈恩紧皱眉头,“前阵子五娘也传信回来,说朝廷派人去州府,与张昌威接触频繁,恐生变,让惠州早做打算。”
陈皎深思道:“那多半是要在交州布兵动惠州了。”
陈恩背着手,道:“这一仗迟早得打,那交州是惠州的门户,一旦被朝廷驻军,我惠州岌岌可危。”
陈皎:“沈兵曹和徐都尉他们都回来的,随时待命。”
陈恩拍了拍她的肩膀,欣慰道:“你行事为父放心,总能顾全大局。”
陈皎严肃道:“此次去闵州徐都尉等人立下不小的功劳,儿想求爹放兵给他们历练历练,拿交州练手。
“眼下朝廷这局势,迟早会有一战。不仅如此,朱州那边也虎视眈眈。惠州需得筹备大量武将应付才行,若光把他们养在手里而不用,白养了不划算。”
陈恩点头道:“我儿所言甚是,不能把他们白养着。”又道,“先前你在通州那边收编来的新兵又是如何?”
陈皎:“是沈兵曹和徐都尉他们挑选的,要身强力壮者,若体弱便放回去种地。”
陈恩:“地方上可安稳?”
陈皎道:“安稳,那些兵丁都是自愿加入做惠州兵的,说有粮饷拿,还有人情味。”
陈恩满意道:“甚好。”
陈皎又故作关心问起陈贤树的情况,陈恩有些心烦,说道:“你阿兄被扣押在京城,我派林旭他们过去捞人,一时半会儿没这么容易回来。”
陈皎轻轻的“哦”了一声,“但愿阿兄能平安归来。”
陈恩似想起了什么,忽地问道:“你跟方家结识是在大兴郡西山县,我听谢必宗说你曾过去帮大郎摆平民乱,可有这回事?”
陈皎卖了回乖,“当时阿兄确实差人过来求助与我,我们做同样的差事,都是为了惠州的利益,能携手解决的,自然不想惊动爹。”
陈恩盯着她看了好半晌,才道:“没有其他心思?”
陈皎不答反问:“乘机落井下石向爹告状吗?”
陈恩:“……”
陈皎:“清查官绅是为民,也是为惠州。儿的荣华皆握在爹手里,惠州好了爹就会好,儿也受惠,这点大局观儿还是晓得的。”
陈恩:“你能这么想就好。”顿了顿,“若这次五娘能平安回来,你可会忌恨她?”
陈皎诧异道:“难道不是她忌恨我吗?”
陈恩:“……”
陈皎:“当初嫁交州原本是我去的,想来五姐恨我入骨。”
陈恩淡淡道:“她不会,也不敢。”顿了顿,“你们都是我陈恩的闺女,爹想让你们都好好的。”
陈皎点头。
接下来父女又说了些其他,待到傍晚陈皎才回去了。路上她的表情有点冷,不知在想什么。
晚上在入睡前,马春偷偷提了一嘴。陈皎看了她一眼,道:“崔郎君晓得怎么处理。”
马春:“她若活着回来,府里只怕不得安稳,且小娘子时常外出奔忙,娘子是没有那个心劲儿应付母女的。”
陈皎:“我知道。”
翌日陈恩召集沈乾敏和徐昭,打断对交州用兵,争取在朝廷布局之前把交州拿下。
此次调兵一万,务必趁交州没有防备之前打他个措手不及。
徐昭颇觉振奋,无比珍惜来之不易的领兵权。
陈恩心思多,怕他被陈皎怂恿,故意对他说道:“此次去交州,徐都尉务必把五娘毫发无损带回来,明白吗?”
徐昭愣了愣,回道:“属下领命。”
陈恩缓缓起身,“当初她去交州联姻受了不少委屈,我要她全须全尾地回来,你若不能把她带回,便不用再回惠州了。”
徐昭忙道:“属下定不负主公所托。”
陈恩点头,“你来惠州这些年,心性也磨砺得差不多了,日后有你领兵的机会。这回我让你带兵,条件就是五娘的性命,我要她活着回来,徐都尉可敢立军令状?”
此话一出,旁边的沈乾敏不禁觉得苛刻。因为一旦两州交战,陈五娘肯定难以从张府逃出来。如果徐昭立下军令状,则意味着他们首先要营救陈五娘。
徐昭也有点为难,他知道陈五娘跟陈皎的过节。当初为了保住自身,陈皎使的那些手段他都晓得,若被她得知立军令状保陈五娘,不知作何感想。
可是他不能退缩,一来怕引起陈恩生疑他跟陈皎结党,二来他确实想领兵。
最终徐昭还是硬着头皮立下了军令状,以此换得领兵的机会。
陈恩这才满意了。
离开碧华堂出府后,沈乾敏说了一句公道话,“把陈五娘从交州带回来,主公着实为难你了。”
徐昭道:“此事确实有几分棘手,需得沈兵曹谋划一番方可施行进攻交州一事。”
沈兵曹点头,“是要好生琢磨一番。”
二人各自离去后,徐昭寻到崔珏,跟他说起立军令状换陈五娘一事。崔珏皱眉,问道:“是主公逼你立的?”
徐昭点头,严肃道:“陈五娘跟九娘子不睦文允是晓得的,我怕他起疑心我与九娘子结党,这才硬着头皮立下军令状。”
崔珏不痛快道:“此举实属荒唐,两州交战,陈五娘在张家想要逃出生天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主公这般强求,实在是不讲道理。”
徐昭道:“出府后沈兵曹也说是为难我了。”
崔珏来回踱步,腹中算计一番,冷不丁道:“亏得陈九娘不像她爹那般不靠谱,倘若你未能把陈五娘带回来,是不是还得逼死你?”
徐昭:“……”
崔珏满面阴沉,愈发觉得用一颗早就舍出去的棋子来换一员武将,简直拧不清。
如今徐昭被淮安王架到火堆上烤,他自然不能袖手旁观,迫不得已参与进这场战争中施行救援。
徐昭担心的是陈皎的态度,嗫嚅道:“你我这般搭救陈五娘,只怕九娘子……”
崔珏打断道:“她若不能理解你的难处,日后如何成大事?”又道,“主公疑心病重,借陈五娘来试探你我,断不可给她惹祸上身。”
徐昭点头。
崔珏继续道:“明日我同主公说,提前入交州探情形,想法子把陈五娘带回来。”
徐昭:“此行需带哪些人去?”
崔珏:“全带。”又道,“若丟了交州,日后惠州危矣。”
这事到底令徐昭满腹牢骚,犯嘀咕道:“若是在九娘子手下行事,哪有这么多的约束,这样的日子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崔珏盯了他两眼,“有些话徐兄心知肚明就是,莫要说出口,恐招惹是非。”
徐昭委屈道:“淮安王并非明主。”
崔珏:“你当陈九娘对这个便宜爹有几分父女情?”
徐昭:“……”
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目露精光。
“文允说得是,慎言,慎言。”
立军令状一事到底瞒不住,近日裴长秀也要跟着出兵,陈皎从她嘴里得知此事,顿时被气笑了。就算要立军令状也该是主将沈乾敏立,哪里轮得到副将?
陈恩的防备心搞得陈皎很无语,裴长秀听他们说起过这茬儿,不禁担忧道:“待那陈五娘回府后,只怕会处处刁难九娘子。”
陈皎不屑道:“她又不是没挨过我的打?”
裴长秀:“……”
陈皎:“我无心与那对母女扯头花,若欺负到我娘俩头上,照打不误。”
裴长秀:“九娘子心中有数就好。”顿了顿,“崔郎君也要去交州,他怕徐都尉捞不回来挨罚。”
陈皎没有吭声,就算捞回来,迟早也会弄死。还有那个便宜爹,什么嫡嫡道道,她这般辛苦奔忙,郑家想坐享其成,做他的春秋大梦!
那玄武门的案例摆在那儿的呢,成王败寇,谁若敢拦她的去路,那就绊死谁。
没过两日崔珏一行人离城前往交州,眼见两州就要打仗了,府里的人们不免惴惴不安。
二房李氏近来寝食难安,总是做噩梦,梦到陈贤树满身是血求救。
夏日本就食欲不佳,她又忧思过虑,身子骨不免清减,六房赵氏劝慰一番,李氏无精打采道:“说到底,咱们大郎不得家主疼宠。”
赵氏也忍不住打抱不平,酸溜溜道:“姐姐可曾听闻梨香院那边的情形,听说家主把魏县赏给九娘做食邑,这实在不像话,府里还没有哪位郎君有这般待遇呢。”
李氏冷哼,“九娘夺得通州,那是她应得的。”
赵氏撇嘴,“只有姐姐咽得下这口气,家主明晃晃的偏心。”又道,“再说回交州那边,崔别驾亲自过去了,务必要把五娘全须全尾带回来,据说徐都尉还立下军令状的,反观大郎那边,只差了林都尉过去,实在过分。”
这话更是刺得李氏暗暗拽紧了拳头,冷言冷语道:“待五娘回来了,她九娘又能快活到什么时候呢?”停顿片刻,“我们这些总归是妾室,养出来的儿子哪能得家主上心?此前大郎去清查官绅,一点奖赏没有就被支去了京城,苦累不说,还要丢性命。”
说到这里,她满腹委屈,不由得红了眼眶。
赵氏忙道:“姐姐放宽心,大郎君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归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