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游彻也在厨房帮忙备菜,但孟箬见菜也备得差不多了,就让游彻出去招呼客人,外头干坐着六七位客人没人招呼,多少有点不合礼数。
孟箬正准备打鸡蛋,忽然听到厨房门被推开,她转头一看竟是李梅。
不知为何,孟箬看到李梅脑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李梅特地过来找她准没好事。
果不其然,李梅和她寒暄了几句,就毫不掩饰地打听起游彻的工资来了。
“这房子是真不错。”
李梅感叹了一句,然后直白地问道:“小箬,游彻当了电器厂厂长后,工资应该也涨了不少吧?”
孟箬闻言停下手上打鸡蛋的动作,转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盯了几秒。
李梅被她盯得有点后背发毛,干笑两声道:“干嘛?还不能说啦?”
孟箬勾唇,皮笑肉不笑道:“当然不能说,厂长的工资哪能随便向外透露。”
李梅还不死心:“跟你李阿姨也不能说?”
孟箬在心里笑,心想:咋的,我跟你很熟?
她没说话,收起脸上的笑,面无表情地摇头。
孟箬不说,李梅就在那瞎猜:“游彻现在好歹是个厂长,没有一千也有两千吧。”
游彻刚当上电器厂厂长那会儿,李梅其实就从别人那听说了这事,但当时那个知情人跟她透露,说上一个厂长外逃留下了一百多万的债务,现在游彻当这个厂长,就是给人顶包的,不然这种好事怎么能轮得上他这么一个没背景没关系的人。
李梅当时想想觉得也对,这个“厂长”职位要真这么好,那些个副厂长、科长早就抢着干了,哪里轮得上游彻这个普通技术员。
电器厂上任厂长王华仁外逃,并留下一屁股债的事,当时可是闹得满城风雨,所以她也略知一二。
因此,当时她听说完这个事还伸长脖子想要看孟箬跟着游彻倒霉呢,结果等了几个月也没等到。
最后反倒是等来了电器三厂还清一大半债务的大新闻,这个事也是那个知情人告诉她的。
当时正是三厂那款新冰箱卖得正火爆的时候,李梅出去逛街的时候也听人说了,还不止一次看到一堆人挤在百货商店门口抢购冰箱呢。
她也听好奇这冰箱到底有多好,引得这么多人抢购。
孟家到现在还没买台冰箱呢,要是这冰箱真像大家说的那么好,她也跟孟军说说,让孟军也给家里买一台。
孟军是个典型的守财奴,有再多钱也舍不得花,非要存在存折里才安心。
然后,她就再次从知情人那里知道了关于这个冰箱的事,也得知冰箱是三厂生产,游彻带头研发的。
知情人还说,因为这次新品冰箱的热卖,三厂的债务还掉了大半。与之相对的,还有三厂厂长的位置,现在不再是随时会引爆的雷了,而成了一块谁都想争夺的肥肉。
见孟箬无动于衷,就是不说话,李梅又补了一句,说:“要不然,你上回跟你爸借的三千块钱怎么说还就还?”
孟箬将打好的鸡蛋倒进烧热的锅中,转头看了眼李梅,原来她还想着打听她那三千块钱的来路啊。
“李阿姨你想多了,我借我爸的三千块钱压根就没用,不然你以为我一下子上哪搞那么多钱啊?”孟箬用锅铲拨弄着煎得金黄的鸡蛋,眼皮都不抬一下道。
李梅却不信,孟箬懒得跟她多费口舌,浪费时间,盛起锅里的鸡蛋,就开始赶人。
“李阿姨,厨房油烟大,你还是在外面坐着吧,等下别呛着你。”说着,孟箬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李梅推了出去。
被推出厨房的李梅皱起了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看孟箬这架势是打算一个人烧十来个人的饭,这丫头从小到大就没怎么下过厨,她烧的菜能吃吗?
一桌九个人,孟箬做了十菜一汤,菜色可以说相当丰盛。
有鱼有肉,有荤有素,汤煲了个菌菇三鲜汤。
李梅和孟军看着孟箬从厨房里端出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惊得眼睛都瞪大了。
“小箬,这都是你做的?”李梅惊讶问道。
孟箬微笑点头。
“你什么时候学会烧菜了?”李梅继续问。
大概是问得太直白,正好又有外人在,孟军沉下脸用手肘撞了一下李梅的胳膊。
李梅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尴尬笑了两声,打圆场道:“小箬还真是聪明啊,这才嫁出去小半年,做饭的手艺就这么好了。”
孟箬没有理会李梅,菜端齐后,招呼大家吃菜。
十道菜外加一道汤,如果没有游彻帮忙她估计也得忙活一上午,游彻手脚麻利地在一旁洗菜切菜备菜,给她省了不少功夫。
孟继业吃了一块红烧肉,立即大着嗓门道:“姐姐做的肉比妈妈做的好吃。”
李梅则是一副慈母的样子,摸摸孟继业的头,说:“那下次姐姐去咱家做客,让姐姐再给你做。”
孟箬听到这话,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她才不会给他们当免费的厨子。让客人做饭,这种不合礼仪的话,也就李梅这个缺心眼会当着外人说出来。
果然,下一秒孟军就轻咳了一声,瞪了李梅一眼。
李梅接受到孟军的眼神暗示,连忙悻悻然闭嘴。
因为孟军下午还要去饭店,所以孟家一家三口吃完饭便离开了。
刚一下楼,孟军就黑着脸斥责李梅不顾场合乱说话:“以后在别人家吃饭,你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没人当你是哑巴。”
“怎么了?我不就是说了句让孟箬回娘家的时候给继业烧个红烧肉嘛,看你不高兴的。怎么,让你女儿烧个菜你还舍不得了?”李梅还没明白孟军不高兴的点,小声嘀咕道。
孟军气结,一脸无语地看向她:“你平时看着挺精的,怎么有时候这个脑子就转不过弯来呢?”
“话是你那样说的吗?谁家去做客还帮忙烧菜的?而且饭桌上还有游彻的大伯和同事在,你要人家怎么看我们,说你这个后妈苛待继女,还是说我孟家不懂礼?”
孟军在外向来很在意面子工程,这种事要是发生在自家家里,孟军不会管,但发现在外人面前就绝对不行。
孟军把这件事说透了,李梅才知道他生气的点在哪。
她“哦”了一声说:“下次我会注意。”
这边,曹展飞碍于游彻大伯一家都在场,也收了收往日满嘴跑火车的个性,饭后陪着游彻随便闲聊了几句,便也告辞。
最终,迟迟没离开的便是游彻大伯家。
孟箬和游彻一起收拾碗筷时,余光瞥见,游彻的大伯母刘秀英好像在小声跟杨和平说着什么,杨和平紧抿着唇,一脸不高兴,把刘秀英气得一甩手。
然后,刘秀英就笑着走了过来:“小庆啊,别收拾了,这种事让女人干就行了,大伯母有点话想跟你说。”
游彻转头对孟箬说:“你先别收拾了,做了这么多菜也累了,休息会儿吧,这里等会儿我来。”
孟箬便微微颔首,放下手里的碗,她也是真累了。
她转身去阳台的洗手池洗手,等洗完手出来就听到刘秀英在跟游彻说给堂哥杨宇翔安排工作的事。
刘秀英笑着说道:“小庆啊,你现在是出息啊,可你出息了,也别忘了提拔提拔你哥啊。”
虽然刘秀英此刻是在求游彻帮忙,但语气中却没多少恳求的意思,反而透着点理所当然。
一旁的杨宇翔听到这话,脸瞬间羞得通红。
羞红了脸的杨宇翔正想出言阻止自己的母亲,刘秀英却再次先一步开口:“人家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看你大伯从小对你那么好,小庆你可别忘本啊。”
这时,杨和平沉着脸,压低了声音怒道:“好啦,你有完没完。”
刘秀英不高兴道:“什么叫我有完没完,当初杨庆当上厂长的时候,我就跟你说,他现在是厂长了,让他在厂里给翔翔安排一个工作。”
“你说什么,他这个厂长不好当,在电器厂还没站稳脚跟,让我不要拿这种事去烦他。好,那我就等他站稳了脚跟再来找他。”
“你倒是好,我三番五次让你跟小庆提提给翔翔安排工作的事,你呢死要面子,拉不下脸求自己侄子。你为了自己面子,可以不顾儿子的前途,那我可以拉下大伯母的面子,当面求他。”
“怎么?你还不乐意?你还嫌我给你丢脸?”刘秀英梗着脖子反问。
“大伯母——”
游彻刚开口,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刘秀英打断。
“小庆,今天大伯母是拉下长辈的脸面,好声好气求你了,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帮不帮你哥安排工作?”
“你要是真觉得为难,帮不了也不肯帮,我立马就走,以后我也不再提这事了。”
刘秀英这说话的语气,倒不像是在求人,而像是在放狠话。游彻要是不帮这个忙,刘秀英立马就跟他翻脸。
但这也正是游彻为难之处,不是他不想帮忙,而是他不过是个刚上任不就的厂长,在人事任免上并无多大实权。
再说电器三厂是国营单位,铁饭碗,那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并没有空闲的职位等着他堂哥。
虽说之前因为车间主任刘广林的事,程书记出面给他当众撑腰,看似他好像坐稳了厂长这个位置。但盯着他的眼睛却并未减少,只要他犯了原则性的错误,严正光那一派系的人难免不会拿这事做文章。
“大伯母,电器三厂这段时间在赶工,是有一直在招临时工的。”游彻说。
一听这话,刘秀英那双小眼睛顿时气得吊起。
她大着嗓门说:“什么?临时工?”
“你哥要是想干临时工,还用得着你?”刘秀英吊着眼睛说,“他现在腿不方便,你最好是能给他安排个轻松点的活儿,像你以前那样坐办公室的。”
孟箬站一旁听着,无语地撇撇嘴,心想还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还想要个坐办公室的岗位?一个国营厂子,岗位总共就那么多,坐办公室的岗位就更少,谁都知道坐办公室里清闲,谁也都想占着这个萝卜坑,现在国营厂子里的办公室岗位不是学历够好,就是关系够硬。
她请问她儿子占了哪头?
要不是刘秀英是游彻长辈,她真想怼她。
再说了,杨宇翔的腿只是走路的时候稍微有点跛,根本不影响干体力活,是他自己自暴自弃,总觉得别人会看轻他。
游彻正欲说话,旁边涨红了脸的杨宇翔则像是终于忍不住爆发,冲刘秀英吼道:“好了,别说了,你还嫌我不够丢脸吗?”
杨宇翔的突然爆发让在场所有人皆是一愣。
他也不管大家什么反应,吼完这句话,就跛着脚冲了出去。
刘秀英看着突然暴怒还冲出去的儿子,一脸的茫然,好像压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激怒了杨宇翔。
“哎呀,”杨和平一副无奈的语气,“我都说了不要提这事,不要提这事,你偏不听,你自己儿子什么脾气,你不知道?”
“你想让小庆帮翔翔找工作,你首先得先问问翔翔的意见吧,”杨和平埋怨道,“你总是这样,不管做什么决定从来不问翔翔的意见,所以翔翔还会跟你越来越生疏。”
刘秀英还是一副茫然的样子,她是没问儿子的意见,可她这样也是为了儿子好啊,难道她为他好也有错吗?
杨和平又是长叹一口气,跟游彻和孟箬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刘秀英则是一脸懵的跟上去。
经过今天这场闹剧,孟箬看出杨宇翔虽然因为腿的事一直自暴自弃,但他好像也是有原则和自尊心的。他大概也不想趴在别人身上吸血,也想靠自己重新支棱起来,只是缺少一个好的机会。
周五这天孟箬收到了罗丽萍的来信。
罗丽萍走前,曾和她约定过,等她那边安定下来就给她写信。
罗丽萍在信上说,她去了粤州市,现在租了个单间的房子,算是正式安顿下来。
她在信上感叹,终于见识到南方城市的繁华和热闹,用“遍地都是机会”来形容也不为过,到处都是从全国各地跑过来打工的人,到处都有人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