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瑜压力巨大,不过到了考场之后的宋允知反而没有这么大的压力。
考前他确实有几份焦虑的情绪,然而真到了见真章之际,宋允知反而没有那么多的杂念了。来都来了,慌也无用。
宋允知运气不错,分的号房处上风口,僻静不说,还没什么杂味。
宋允知坐下之后,便发现周围的学子都看了过来。知道他身份的,出于好奇,不免多打量几眼;不知道身份的,也实在是觉得费解,这么小的孩子都能参加科考了?确定不是闹着玩儿的?
宋允知被人盯久了,也有点小脾气,遂抬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众人被这个小孩儿反制,也只能讪讪地收回目光。
真想不到,这个小孩子虽然长得可爱,但还怪凶得呢……
宋允知将好事者逼退之后,才开始慢慢悠悠将自己的笔墨纸砚都摆上。
这会儿,宋允知还有空跟系统闲聊:“系统,你这些年都没有给我布置什么任务,是不是出故障了?这回我下场考试也没有?”
系统懒得在这样的日子里跟他闲扯:“闭嘴吧你,等到有任务时自然会提醒。”
宋允知轻哼一声,猜测是这回乡试规模太小系统看不上,等到会试一准有任务,但愿系统不要太勉强他。什么三元及第他是想都不敢想,乡试他还可以争一争第一,会试就算了吧,他尽量力争上游。
系统也正对着任务发愁呢,会元跟状元……难度有点大啊,会不会给这小子施太多压力了?这若是乡试高中解元,或许还十拿九稳,怎么偏偏是会试跟殿试呢?
但眼下,系统什么也没说。
乡试有三场,一场“帖经”,一场“杂文”,一场“策问”。贴经类似于默写填空,考的是对于经文的熟练程度,只要将经义背得滚瓜烂熟便可十拿九稳。
这一点,宋允知完全没有压力,多亏了系统,他的记性比平常人好了不少。
至于杂文,考的是学子的诗赋水平,不过近来杂文在科举中的占比并不高。宋允知跟着他先生学了这么多年,即便再不济也学个七八分,若说惊世奇才不至于,但要说应付考试,那是绰绰有余的。
杂文写好后,宋允知反复欣赏了一遍,再次觉得自己是个天才!他这样的性子,竟然也能把诗文写得像模像样,认真品一品还能品出一丝意境来,真是了不得。
系统看着他在那儿陶醉,也不好说什么。
算了,他开心就好。
最后的策问才是宋允知最为擅长的部分。前两场安然无恙地过了之后,宋允知迎来了这最后一场,也是最紧要的考试。
所有考生也都捏了一把汗,策问若想要写好可真不容易。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可是策论出题的范围却是无限的,涵盖面之广,有时甚至叫人无从下笔,偏偏科考的考官却最注重策问。
这厢,宋允知展开考卷,细读一遍题后,忽然挑起眉头。
这上面写的是——有征无战,道存制御之机;恶杀好生,化含亭育之理。顷塞垣夕版,战士晨炊,犹复城邑河源,北门未启;樵苏海畔,东郊不开。方议驱长毂而登陇,建高旗而指塞,天声一振,相吊俱焚。夫春雪偎阳,寒蓬易卷,今欲先驱诱谕,暂顿兵刑,书箭而下蕃臣,吹笳而还虏骑。眷言筹画,兹理何从?
简而言之便是,打仗多造杀业,若是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自然更好。近来边境动荡,朝廷正在筹谋如何稳固边境,如若能通过外交实现止战,才是上上之策,故而询问考生可有个良方。
类似这种涉及政事的策问,还是较为常见的,宋允知私下也练习过不少。而最近夏国的边境地区也确实动荡不安,朝廷以此为题,并不算出奇,真正值得推敲的是出题人背后的意义。
朝中应当有相当一部分人不愿意发动战事,不愿意诉诸武力,希望通过和谈等外交手段来实现两国之间的和平。其实在此之前,夏国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他们所谓的外交便是不断地退让、赔款,让北戎暂时止步于北方。但是这样做始终治标不治本,总有一日,北戎还是会挥兵南下的。
如今陛下已经立誓要收回北方,听闻边境的士兵都已整装待发,结果朝中还有这些希望通过和谈来解决问题的官员,实在是有些天真了。
宋允知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不赞成和谈,但是一定要写文章也写得出来。简单构思了一番后,宋允知便提笔在纸上打起了草稿。
他看书涉猎极广,不论是经书、正史、典章,亦或是杂谈、文集、游记,向来都是来者不拒。看得多了,脑袋也越发清明,写起文章来文思泉涌,一气呵成。
宋允知对面的学子本还在苦思冥想,结果抬头一看,眼前的小孩儿已经写了整整两页纸了,而且中间甚至不曾间断过!
装的吧?
那人觉得难以置信,于是又盯着宋允知看了许久,希望能看出一点端倪。只是隔得远,他也看不清那纸上究竟写的什么,否则还能知道那小孩是不是在胡说八道来着。
一时看入了神,等到监考的官员走到他跟前时都没发现。
考官不悦地敲了敲他的桌子,考生顿时清醒。
“仔细看你的题!”考官提醒一句。
考生赶忙低头找自己的稿纸,被这么一打断,他在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其实整场策问的时间并不充裕,大多数人都没有办法写得尽善尽美。开头还能打好稿子,引经据典,到结尾处便显得有些敷衍了。还有不善于策问的,连将文章写完的时间都不够。
等到上面的考官敲起了钟,提示时间只剩下两刻钟,考场中还有许多人在奋笔疾书。,企图抓住这最后一次机会。
宋允知吹干了墨,认真欣赏了一番,觉得自己把握地刚刚好。
妥了,准备交卷!
若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得个解元呢!
不对,运气一向很好,肯定是解元!
宋允知隔壁,也有一年轻学子写好了答卷,反复看了几遍,见无错漏之处,暗暗点头。此番乡试,他心中已有定数,自己的名次定然不会差,兴许还能得个头名也未可知。
第90章 名次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捉虫)
乡试结束后,宋允知坦然交卷。
考官们偶尔也能碰到年纪小的考生,但是像他这样小的还是头一回。若不是考场有规矩,他们也不能随意翻动考生答卷,这些考官都恨不得当场检验一番神童传闻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宋允知一面往前走,一面跟系统讨论自己的考卷。
虽然系统不是人,但是学识比任何一个老学究都要广,宋允知还是挺信任它的。
不过,这回系统却没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而是提醒道:“这出题人跟你的想法显然不是一路,即便你顺着往下说,行文中总能看出不妥来。若是被他们品出端倪,只怕你的名次还得往下掉。”
宋允知很是自信:“不会的。”
他的文章写得这么好,宋允知自信可以拿下一切考官!
系统看他如此臭屁,也就没有再反驳了,此刻说再的再多只怕眼前这傻子也听不进去,只能等一切尘埃落定,才能见得分晓。
出考场之际,宋允知被江亦行等几个国子监学生给捉到了。
江亦行见到允哥儿后便自觉走上前,探了探他的额头不够,甚至还想摸一摸允哥儿的肚子瘪了没。他们在考场里头待了足足有两日,即将江亦行知道允哥儿肯定会带吃的,可考虑到他年纪这样小,又是头一次离开人,自己单独过了两日,爱操心的江亦行总是不免担忧。
操心允哥儿的衣食住行,已经成了江亦行等习惯了。
可是宋允知已经知道害羞了,不希望身边的亲友总是向他看作小孩子对待,遂躲了过去,哼哼两声以示抗议。
他又不傻,怎么可能会亏待自己?
江亦行无奈地收回了手,旋即朝着允哥儿招了招手:“走吧,先生他们想必已经等候多时了。”
这不是假话,当初有多少人过来给允哥儿送考,如今便有多少人过来接他回家。等到宋允知江亦行等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考场,没多久便被人给接到了马车上。
众人也不问宋允知考得如何,反正试都已经考完了,问那些也无用,还不如早点把人接回去,好好洗漱休息一番,养精蓄锐。剩下的事情,往后再说。
对此,最遗憾的反而是宋允知,他憋了一路,就等着先生跟同窗们问他考得如何。不是他吹牛,他那篇文章写的着实不错,正想找个由头显摆一番,可他们竟然一点儿都不好奇,路上连问都没问一句。
别人不问也就算了,怎么他先生反而也不问?
他还是不是先生最看重的弟子了?
陈素八风不动。
宋允知在那儿抓耳挠腮,想不通他们怎么这么能忍。这可是乡试,是科举,问都不问一声吗?
还真没有人问,直到宋允知回家之后,都没问开口问那句“你考得如何”。
那边跟允哥儿分开后的三皇子却有些好奇,他方才不问不是不感兴趣,而是见大家都不开口,他自己也不好意思问,生怕犯了什么忌讳。
这会儿彼此分开来,三皇子才嘟囔了一句:“难道你们都不好奇允哥儿究竟考得怎么样?虽然他平日里甚是厉害,但是万一允哥儿没考好呢?”
萧宝玄坐在他皇兄身边,七八岁的小孩儿仍然跟以前一样白白嫩嫩,乖巧可爱,只是听到这句话后,萧宝玄眼眸里不由得盛满了然的笑意:“皇兄且看允哥儿方才一路都欲言又止,便知道他肯定差不了。”
真考砸了压根不是这种状态,只有自负却无处夸耀时,才会这般焦灼。
三皇子是信任宝玄的,这小家伙虽然看着呆呆的,但其实脑袋比他可灵光多了。
他倒是还注意到了另一件事:“刚才允哥儿出考场前,还有一考生被建康府学给接了过去,排场丝毫不输咱们。这考生究竟是何来路,怎么从前竟没听说过?”
萧宝玄眨了眨眼,近来母后给他安排了一个侍卫,经常同他讲外头的事情。萧宝玄轻而易举便从回忆中找到了对应的人:“应当是那位建康府学重金挖过来的学子。”
三皇子惊奇:“重金挖过来,厉害不?”
萧宝玄点点头:“据说是临州学子,在江南一带很是有名,建康府学大概是想要压国子监一头,费了不少劲才搜罗了这位人才。”
“几时挖过来的?”
萧宝玄淡然道:“半年前。”
半年前?那可不就是专门为了应对这回乡试么?三皇子摸了摸下巴,如此看来,这位当真不容小觑。建康府学自从数年前败于国子监之后,便一直安分守己。本以为他们是认输了,不曾想暗地里竟然还憋个大招。
“那允哥儿这回岂不是危险了?”三皇子忽然紧张起来。
与此同时,回了建康府学的祝离正被人追问起了此番乡试情况。
祝离少年成才,如今不过二十有三,正是头脑清醒、耳聪目明之际。不过片刻,他便将乡试的考题以及自己的答卷复述得七七八八,后面甚至还将自己做的那道策问给复写了一遍。不说一字不漏,也差不了多少了。
建康府学的先生们围着这篇文章端详了许久,越看越满意。
此番乡试乃是地方官员出的考卷,同礼部无关。而出卷的那些考官都是主和派,跟他们建康府学如出一辙。可以说,建康府学的学子天然适合做这道策问题,这次乡试,属实是他们讨巧了。若是换了主战派来出题,并没有这样的好运道。
立场一致,考官们自然会下意识地偏袒他们,甚至朝政的官员也会更愿意提拔亲近自己的一派。更不用说祝离诗才了得,灵气逼人,便是整个建康府学加在一块儿,也及不上他一根手指头。
建康府学的王山长此刻盯着祝离两眼放光,这可是府学最后的指望了,他们被国子监压了这么久,上上下下都憋着一身的火气。可惜建康府学这几年来渐渐落寞,在科举上始终赢不了国子监的学生府学诸位先生多番考量之后,才将这位文采斐然的祝离给请了过来压阵。
“好孩子,你赶紧回去休息吧,养好身子,回头先生们再带你去参加文会。”想要会试取得好名头,便得多在文会上露脸,这名声起来了,日后殿试才能叫陛下放在心上。
而与国子监恩怨颇深的黄绕不由得提醒:“还得注意一下国子监那个宋允知,他今年也下场科考了。”
祝离不止一次听到这个名讳,起初他还真有几分忌惮,后来知道对方年龄比自己小了足足十岁,祝离便觉得身边这些人都在杞人忧天。
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即便天资再出众又能如何?他虽没有看过那孩子写的文章,但却听过几首流传出来的唱和诗。中规中矩,没有多少灵气,于诗赋之上天分如此平淡,想必文章也只是平平。祝离在临州也是远近闻名的天才,他成名的年纪也不比宋允知大,这么多年被周围人奉承褒扬,难免带了些自傲的心态。
当下见府学的先生们还不忘拿他跟那个小孩比较,祝离便觉得有些刺耳:“何必一直同他比?”
黄绕正想提醒对方,宋允知那小子邪门的很,碰上他就没赢过,却被王山长使了个眼色,硬是压了下去。
等祝离回去休息后,王山长才道:“你解释那些也无用,钟离毕竟没跟那孩子打过交道,明日后相处过便都明白了。”
“只是担心这回——”
王山长打断:“这回乡试不用忧心。”
这点把握他还是有的。
宋允知完全没有这个危机意识,他自我感觉棒极了,回去之后用完膳睡了一天,第二天便满血复活。
家里人昨晚一天是整整齐齐,但是今日各自有各自的事情要做。贺延庭去上课了,唐懿去教书了,只剩下宋瑜还陪着儿子。可是宋瑜也贴心,生怕自己问多了给儿子压力太大,愣是没有过问乡试的事儿。
宋允知没有吹嘘成功,心中总不得意,等到了下午,他竟然悄悄摸摸地跑去了侯府,找谢蕴痛痛快快地说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