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允知今天有好多话都没说,一直忍着。换做平常,有人敢这样冤枉自己他早就开怼了,可是今日情况实在不利于他,况且还是冯家的地盘,若有下一次,看他怎么大显神威。
算了……宋允知又想着,那冯尚书如此恶心,还是不要有下次了。
但愿这辈子都别碰上,太恶心了。
第62章 除夕 一位特殊的访客
对于此事,双方都自认大度,决定不了了之。
事后,冯子归前去寻了那领路的小厮,对方明显心虚,都不敢多看他一眼,但是被问及牡丹一事,却又一再宣称自己什么都没看见。原本看守牡丹的管事也说自己一时失查,没有发现究竟是谁将东西给偷去。
死无对证了。
冯子归问来问去,什么也没问出来,苦恼之下,只好找了沈渊一吐为快。他当然知道这些小厮管事缘何隐瞒,一个是自家公子,一个却只是外人,稍微有脑子都知道该帮着谁。只是长此以往,肯定会助长府上的不良风气。至于他的小侄子,如此年幼便知道联合众人一块儿撒谎隐瞒长辈,若是不将这个苗头别下去,以后只会更加变本加厉。
沈渊却道:“此事你即便真的查清楚,也无济于事。”
冯子归面露疑惑。
沈渊却道:“你父亲厌恶陈大人跟允哥儿,兴许跟朝中的事有关。偏见已然形成,即便铁证如山摆在眼前,他也不会相信允哥儿是无辜的。”
冯尚书不像他们,他从未接触过允哥儿,更不知道允哥儿秉性如何,只会依据固有印象来判断对错。他对允哥儿有偏见,一则是因为允哥儿先前风头太盛,二则是因为陈素力推恢复武举。陈大人近来写了不少文章鼓吹武举,他在文人圈子中一向惹眼,不论崇拜他的亦或是讨厌他的,碰到陈大人的文章都会拿过来品读一番。一来二去,关于武举的热度便高了起来。
可冯尚书显然是不希望有这个变数的,他是坚定的保守派,大概是意识到了恢复武举背后的意味,他才会对陈大人如此排斥,甚至恨屋及乌,带上了允哥儿。
听完沈渊的话后,冯子归更郁闷了。如此说来,陈大人跟他们家的梁子是结定了。
他对允哥儿那小子还挺有好感的,尤其是对方还替国子监挣回了不少面子,是个聪明伶俐的小孩儿。若是因为父亲导致日后关系失和,那也太可惜了。
为表歉意,冯子归还拉着沈渊,临时拜访了宋允知一家,他还是想要争取一下的。
今日除夕,宋允知哪里都没去,跟自家人关上门正包着元宵,待听到有同窗拜访之后,宋允知还有点懵。
这个时间拜访?
他净了手,跟贺延庭俩人跑出去会客后,才发现来人是沈渊跟冯子归。
一眼扫过二人,宋允知便知道他们的来意了,尤其是冯子归那别别扭扭的样子,想不让人注意都难。宋允知的确讨厌冯尚书府的人,但是冯子归好歹是国子监的学生,嘴巴虽然讨厌了点,但是为人不坏,宋允知根本没想过牵连他。这事儿过去也就过去了,冯尚书没嚷嚷,宋允知也就只当是吃了一个闷亏。
但这些话不好说,宋允知遂用更简单的法子来表达意思,他直接邀请二人跟他们一起包元宵。
唐懿跟宋瑜都愣住了。
唐懿在外八面玲珑,但架不住允哥儿这孩子总是出人意料,她善意地提醒道:“两位同窗初次到访,允哥儿你还是带他们去院子里说话吧。”
哪能让客人做这种事?
“不用,他们也不是外人,咱们家元宵不是还差了好多吗,正好让他们过来帮忙了。”
冯子归闻言,心中好受了许多,连忙道:“对,我最喜欢包元宵了!”
他立马挽起袖子净了手,准备跟着允哥儿后面学着干活。
沈渊笑了一声,也加入其中。
冯子归所谓的喜欢,一文不值,众人之中,就数他包的元宵最丑,歪瓜裂枣似的。最好看的当属允哥儿,个个圆润,如同白玉团子一般,且个头都还是相同大小。他将自己包的跟冯子归包的放在一块儿,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冯子归皱眉看了一眼,强调:“我觉得我的更大气。”
表面或许坑坑洼洼,但是足够大,这也是优势之一。
宋允知难以置信,竟然还有人比他脸皮还要厚?王婆卖瓜要不得啊。
唐懿跟宋瑜也面面相觑,这待客的法子未免也太不讲究了吧?而且客人竟然也不觉得冒犯,真是稀奇。
他二人好不容易适应了两位陌生的客人同他们一家人在一块儿干活,没多久,外头竟然又来了人,说是允哥儿的同窗,特意上门拜访。
宋允知:“……”
他今日的客人也太多了。
待出门见到人后,宋允知更吃惊了,这是一位他完全没想过的客人。宋允知眯着眼睛想了许久,忽然灵机一动,他想起对方的名字了!
“乞符?”
对面那人脸上绽开笑颜,他方才正准备介绍自己,没想到宋允知竟准确无误地叫出自己的名字。印象中,他与这位小神童从未有过交集,但对方竟然认识他,是否说明,这位小神童乃至整个国子监都在默默观察他们燕国?
若是如此,他今日要办的事便方便多了。
宋允知见他神色正常,便知道自己没叫错名字。幸好他记性不错,听过一遍便将他们的名字给记下了,否则还真是尴尬。
这位毕竟是燕国的学生,虽然不知道他来意如何,但是上门便是客,宋允知还是客客气气地招待了对方一番,甚至一视同仁地邀请他进去包元宵。
乞符很是激动,然而他这份高兴在看到冯子归沈渊二人时便戛然而止。
沈渊瞅了一眼冯子归,二人都没说话。
气氛虽然古怪了一瞬,但是很快便被宋允知给重新拉回来了。他虽然阅历不深,但却是个社交能手,他只要想跟一个人拉近关系,三言两语便能成功。
他与这位乞符同学虽然不太熟悉,但是宋允知还是尽力照顾对方,话题都往对方可能感兴趣的方向引。相处没多久,乞符果然放松了下来,他能感受到允哥儿身上散发出来的善意。不过或许是有外人在,他仍旧没说缘由,直到他跟沈渊、冯子归二人在这儿吃完元宵,乞符也愣是没有开口道出一星半点。
将人送走之后,连不管事的宋瑜都憋不住向儿子打探:“允哥儿,你快猜猜这位小公子究竟想说什么?”
宋允知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但是他看得开:“看他今日情状,应当有要事要说,他今日不提,早晚还是要上门的。”
宋允知等得起,而且,如今最要紧的不在于这位燕国同窗,而在于如何好好过完这个年。除夕一过,宋允知便又长一岁,他如今已是七岁的大人了!
可大人也喜欢凑热闹,初一晚上,宋允知便闹着让一家人陪他出去看花灯,一家人逛到天黑才回来。等到第二日,宋允知又挨家挨户上门拜年,不仅拜他先生的年、他师兄的年,国子监的先生跟同窗只要离得近,宋允知都过去登门拜访,还收到了不少压岁钱。
他去拜年的时候,贺延庭每每都是战战兢兢跟在一边。他在国子监的成绩其实并不好,中不溜秋,到了先生跟前不免露怯。他本不想去的,但是母亲却非得让他跟着,说是经营一番人脉也不差。贺延庭也知道自己应该大大方方地上前拜见,甚至早晚得习惯这种事,但是他真的做不到。
次数多了,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自厌心理,尤其是跟允哥儿对比之后。待热闹了一日回到家中后,贺延庭忽然问:“允哥儿,我是不是很没用?”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叫正咧着嘴看话本的宋允知蓦然回头,一脸惊悚。
这又是闹哪样?
贺延庭郁卒道:“我似乎什么也做不好,连为人处世的本事也没有。”
身边允哥儿、江亦行、随春生都各有优点,只他一个,似乎全是不足。
宋允知放下话本,挠了挠脸颊,最后靠近了几步紧挨着贺延庭。这家伙不是头一日为了这件事烦心了,宋允知之前跟他许诺要帮他找到擅长的地方,但是多日来都没找到。他也有些愁,这家伙伤心成这样,究竟该怎么宽慰呢?
贺延庭也不需要安慰,他抱了抱允哥儿,似乎从他圆润的小身子中汲取了一丝安慰。
唉……他大概一辈子都没什么出息吧?他自己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只怕母亲会失望。
兄弟俩紧挨着坐了一会儿,宋允知下定决心,日后一定要给贺延庭找个优点出来。
好不容易安慰好了贺延庭,那位乞符同学再次上门了。连着两次,他都是趁傍晚时分拜访的,似乎有些冒昧,乞符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但是他别无选择。燕国那边传来消息,让他尽量暗中促成此事。
乞符其实也想过去找国子监的先生,但是那样太醒目了,远不如找允哥儿来得隐蔽。上回是因为有外人在,不便开口,这回上门眼瞅着再无外人,乞符终于磕磕绊绊地将缘由说明了。
燕国想从他这儿打听夏国的意思,看看能否促成两边的互市。他们知道夏国缺育种的良马,他们燕国也缺茶叶、缺盐,他们愿意用马匹换取这些,顺便还想换一换夏国冬日种地的良方。
他们这些学生入国子监读书,除了盯住北戎,也是为了打探夏国。从这半年的经历来看,夏国远没有他们以为的弱势。先前夏国的蔬菜、点兵种种,乞符都尽数告知本国大汗,大汗与王廷都动了心,甚至起了越过北戎,直接跟夏国贸易的念头。
他们从前只能跟北戎做生意,北戎的茶叶并不算好,但价格却昂贵,若能绕过北戎直接同夏国互通有无,对他们自然是利大于弊的。
当然,此事最好能一直瞒着北戎,若是不能,能瞒多久则瞒多久。
他们也不想激怒北戎,只是实在想省点钱而已。
宋允知没想到能碰到这样的好事!
陛下已经有了北伐的念头,恢复武举便是证明。来日他们将兵练好,唯一不足的便只剩下战马了。若能弥补这一点,他们与北戎对上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他按下激动,先安抚住乞符,答应会替他询问。
送走了人之后,宋允知下一刻便跑去他先生家中,将此事告知先生。
陈素同样没想到燕国能有这样的决心,从前燕国也似他们一般生活在北戎的阴影之下,从不敢有任何小动作,却不想一场点兵之后,却让燕国有了这样的勇气。人家既然愿意冒险,陈素自然也想要替本国争取一番。
此事虽冒险,但是一旦促成,受益无穷。
宋允知自打报信之后便一直在等他先生的好消息,然而,好消息没等到,却等到有几位大臣反对的噩耗,宋允知怒不可遏:“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反对?”
陈素冷然道:“冯尚书等一批人。”
宋允知攥着小拳头。
又是这个老头儿!
不行,他一定要去御前跟这些人辩个清楚!
第63章 骂服 冯尚书险些被气死
几十年间的打压所积攒的怯弱,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化解的。宋允知也知道克服怼北戎的恐惧很难,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些人竟然能窝囊成这样。
而且每回都能窝囊得让人大开眼界,这群人真的没有自尊吗?没有羞耻心吗?
师徒二人到底气不过,陈素直接进宫,询问陛下能够给他们一个当廷商议的机会。
皇上也正有此意,当天下午便将两位尚书、六部丞相、陈素师徒外加九卿及部分宗亲叫来了宫中共谋大事。
众人坐下后,堂中一派肃然之气。余下人目光皆在陈素师徒二人身上流连,心中还埋怨着陛下当真越来越不着调了。朝臣议事,让陈素过来也就罢了,怎么还让一个小孩掺和,这不是胡闹吗?
众人都不好得罪陈素,唯有冯尚书直言不讳:“陈大人,今日是商议军国大事,您将门中弟子带来,似乎不妥吧?”
陈素一脸冷傲:“不巧,今日要商议之事,正与我这弟子有关。”
冯尚书随即嗤了一声,意料之中的事了。他就知道,陛下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想起来要越过北戎跟燕国做生意,原来又是这个小子从中作祟。这么能折腾,真是越看越讨厌。
自打这个小子横空出世之后,朝野上下就没个安定。冯尚书等人毕生追求的便是夏国北戎一尘不变,互不打扰,宋允知这个变数是他们意料不到,也是不能容忍的。
殿中暗流涌动,风波骤起,皇上不想他们先存了偏见,于是便开口替允哥儿说了两句公道话:“此事的确是小神童禀报上来的,燕国学子奉大汗之名,欲打通两国茶马互市。小神童听说后念及朝廷缺少良马,才极力推进此事。小神童也是一片丹心为社稷,并无过错。”
皇上口中的偏袒之意太浓,叫一群保守派听来只觉得刺耳。宋允知一心为了朝廷,难道他们就是一心为己?偏心眼也别偏得太厉害。
宗室的楚王决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彻底打消陛下这一念头:其留刘五铃耙拔儿物“陛下,臣等自然知道这位小神童是好意,只是夏国从前只在北戎那儿买马,贸然越过北戎跟燕国商贸,只怕会得罪人家。”
皇上哪里不知道这一点呢,可他也不想一辈子受制于人。
陈素替皇上开了口:“从前没有只是因为燕国不敢开这个口,如今人家都上门打听了,你等却还瞻前顾后,真是比燕国还不如。那北戎处处羞辱夏国,送来的马一年不如一年,价格却一回高过一回,人家摆明了不将夏国人看在眼里,尔等又何必热脸贴上去?”
这话就说得难听了,在场的官员心里多少都有了点火气。
礼部尚书摇了摇头:“若有选择,我等也不止于此,实在是两国势力悬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