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扶额,暗自嘀咕,按照这个风格,现在的高考真的很容易被人做手脚啊。
好在眼下的考生,似乎真的挺自觉的。
还是那位老大哥,下午依然跟叶菁菁一张桌子。
他数学比语文更惨烈,抓着笔半天不下手。
但即便如此,他都没看一眼叶菁菁的考卷。
说实在的,以这考场条件,但凡他想,随时都能抄到叶菁菁的答案。
叶菁菁都佩服他的考试道德。扪心自问,换成她的话,大概率是扛不住诱惑的。
所以等到考试结束,老师过来收完卷子后,叶菁菁主动提醒他:“我们纺织三厂有工人夜校,一直在给职工补文化课知识。你要是不方便过来,也可以跟着广播学。就在市广播台。”
老大哥摇摇头,叹了口气:“我就是让自己做一个梦啊,做完了,一桩事也就了了。大学,跟我是没有缘分的。”
叶菁菁笑了笑:“其实即便不上大学,那么也不用放弃学习。以后学习的机会多了,获得学历的机会也多了。
你看,咱们的正规教育相当于停下来了11年。当地球不会跟着停转11年,世界也不会陪着我们等11年。
现在国家需要大量的人才,只要你学有所长,肯定有机会发光发热。
在大学以外的地方,同样可以接受国家的挑选。”
“好!”
讲台上突兀地响起了叫好声。
收了卷子回头的监考老师,大声赞扬道:“这位同志说的很好。对于高考,我们要一颗红心,两手准备。
哪怕考不上,只要我们不放弃,始终坚持努力。相信在其他地方,也可以不断进步,为国家建设添砖加瓦!相信我们和国家一样,都拥有美好的未来。”
教室里头掌声雷动。
有人大声念诵起:“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
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
其他人跟着一块念诵:“当我的紫葡萄化为深秋的露水,当我的鲜花依偎在别人的情怀……”
这是运动时期,在知青群体中广为流传的一首诗——《相信未来》。
等到最后一段“朋友,坚定地相信未来吧,
相信不屈不挠的努力,相信战胜死亡的年轻,相信未来,热爱生命。”落下最后一个字音。
教室里发出了欢呼声,还有人拍着桌子,“嗷嗷”直叫。
其他教室的考生出来,经过他们时,都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看样子,他们这个考场考得特别好。
不然大家怎么会这么高兴呢?
方萍紧张死了,看到叶菁菁就跺脚抱怨:“完蛋了,最后两道题我都没做出来。”
她真的非常不擅长数学,尤其是几何部分,看到那些图形她头就疼。
“没事没事,加在一起也不到30分。只要其他题目都对了就行了。”
方萍眼前一黑,结结巴巴道:“我,我没办法保证呀。”
叶菁菁眼睛一横,教导主任立刻上线:“会做的题目,也不能保证对吗?那还叫什么会!”
“嗖”的一下,原本围着她的青工们,立刻退了起码一射之地,个个瑟瑟发抖。
好可怕啊!
“扑哧!”
后面响起了笑声。
叶菁菁回头,看到谢广白乐不可支地冲她竖起了大拇指:“我们小叶老师,果然威武。”
叶菁菁也乐了:“哎,你怎么来了?你不会也考一回吧。”
她这么说,倒不是无的放矢。
而是高考的消息放出来后,工农兵大学生顿时变得极为尴尬。
在西津大学,还有工农兵学员,想要退学重新参加高考。
但据说老师给他们出了张卷子以后,大家就偃旗息鼓了。
得,真退学了,到时候考不上,那该怎么收场?
谢广白笑着把杯子递给她:“喝点药茶吧,我估计你在考场上不敢喝。我没事儿,刚好是事情了了从这边走,就过来看看。走吧。”
叶菁菁冲自己的小伙伴们挥挥手:“那我先走了啊,大家赶紧调整好状态。晚上课不停,我们继续学。”
周围又响起一片哀嚎声。
连一天歇的时间都不给他们,而且如果他们今天没考过的话,那再学又有什么意义呢?都进不了高考考场。
“今天考不上,明年就不考了?”
叶菁菁痛心疾首,“你们这么轻而易举地放弃自己,难道不心疼自己吗?”
得,就冲她这金牌销售的架势,纺织厂的职工夜校就冷落不下来。
叶菁菁还想再接再厉,后面又有人喊她了:“菁菁!”
她一回头,哦,又是熟人。
孙佩兰。
自从孙佩兰去市工会上班之后,两边都忙,她给叶菁菁拿过两回鸡蛋补充营养。
后来因为知道这个妹妹要参加高考,孙佩兰也不敢打扰她。
现在预考完了,她就跟丈夫带着两个女儿,一道过来接人去家里吃饭。
瞧见谢广白,她热情地邀请:“走走走,一块儿到家里吃饭。今天让你们尝尝,你姐夫的手艺。”
叶菁菁也不跟人客气了:“那绕一下厂里,我有好多柿饼,正好一块儿吃。”
他们到了学校门口,孙佩兰的丈夫手里牵着大女儿,肩膀上扛着小女儿,看着可乐极了。
这年代不流行接考送考,都是考生自己单独行动。
所以他们这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还带着两个小孩,就特别的显眼。
卢少婷从街那头走过来时,想不看到都难。
但领着她一道过来的短发女同志却没在意,只眼神热切地强调:“就是在这边领活,刻蜡版,不会刻的打杂也行,一天起码一块钱。”
旁边另一个穿着蓝褂子的女同志,有点嫌弃:“一块钱也不多啊。”
“嘿!你知道什么呀。”短发女同志瞪大眼睛,认真地强调,“这个不要用工指标。”
现在的单位通过劳动服务站,在外面临时招收工人,是要有用工指标的。
但这样的临时用工,能够派出来的活,基本都又累又苦,比如累得人喘不过气的建筑工,再比如说在粉尘满天的车间里三班倒。
反正都是人家正式工不愿意干的活儿。
其他环境比较好,工作比较轻松的活,哪怕你找到私人介绍进去,因为没有用工指标,人家厂里没办法给你造工资。
你必须得找其他单位,以劳务派遣方式来开收据或者发票,拿到你上班的厂里,才能去财务上领每月的劳务费。
毫无疑问,那你肯定得给人家开票的单位一定比例的收入当管理费,否则谁愿意多这个事?
现在过来刻蜡版不一样啊,干多少活拿多少钱,环境好,也不用交管理费。
“哎,我们都去报名吧。省得去晚了,活都被人家领走了。卢少婷,你听到没有?”
蓝褂子女同志一直不愿意靠近卢少婷,这会儿嗤笑了一声:“她有钱的很,谁不知道她阔呀。哎呦,不好意思我忘了,现在她没钱了啊,都得偷钱了。”
短头发女同志跟她们,都是以前的同学,闻声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早就说清楚了,是误会。少婷,你别放在心上啊。”
卢少婷根本没听她们说话,眼睛死死盯着前面,牙齿咬得咯咯响。
好啊,把我害得这么惨,你们还想逍遥自在?
做梦!
第69章 真是机灵鬼 个个人才
自打重生以来, 卢少婷还没吃过这种大亏呢。
她被关了整整20天,让她想到了上辈子在监狱里的漫长的30年。
每一天,对她来说都是身心的双重煎熬。
她无比恐惧, 自己会重复上一辈子的命运,被一直关到头发全白了。
可好不容易放出来了, 她也不能松口气。
因为她爹妈偏心, 要赶她走,不许她带着儿子住在娘家。
后来还是舅舅为她求情, 那么一间小屋子,她一个月还得给家里交五块钱的房租。
更要命的是, 舅舅没钱给她了。
他甚至没办法问人借钱。
因为运输公司跟所有职工,以及合作单位,都打个招呼。
谁都不许借钱给叶友德, 不然他还不了的话, 公司绝对不认,而且不会支他的工资抵债。
因为他已经欠了钱了, 现在跟以后的工资,都要拿去还债。
运输公司还一不做二不休,前脚舅舅放出来,后脚就把他打发出去跑长途,根本不给他为自己运作的时间。
卢少婷实在没办法,只得把自己的上海牌手表给卖了。
因为卖得急,而且她名声在周边圈子坏了,一时半会儿根本没人收。
最后还是她妈作价80, 要了。
但这80块钱,根本没到卢少婷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