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重地叹气,“到时候我们该愁的不是没人要讲义,而是讲义不够用。你别忘了,能接收到我们西津广播台的,可不仅仅是一个西津市。”
薛琴感觉眼前一阵接一阵的眩晕,有气无力道:“你别说了。”
真的,求放过。
单是一个西津市,就足够她头发掉成尼姑了。
但叶菁菁不会心疼人啊,她只会挥舞着小皮鞭,催促:“那就赶紧动起来啊,预考可没两天了。”
薛琴又只好脚踩风火轮,咚咚咚跑出去忙碌了。
王凤珍正埋头苦读,突然间抬起头,冒出一句困惑:“距离预考也没几天了,他们现在才开始,临时抱佛脚,还来得及吗?”
方萍在边上,头都不抬,嘴里念念有词,随口冒了句:“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叶菁菁乐了,还真是这么回事。
想当年她高考之前,进了考场所在的学校,啥都没带。
但周围人都在学习,她什么也不干的话就感觉格格不入。
于是她问同学借了本语文笔记,随手翻了翻。
然后老天特别给她脸,真有一个文言文翻译,高考考到了。
而在此之前,那个词语的翻译,她一直记错了。
叶菁菁认真地点头:“多学一分,都能逆天改命。”
估计大家也是这么想的。
甚至到了预考前一天晚上,还有人闻讯跑到纺织厂夜校求资料。
叶菁菁都怀疑他们,今晚肯定会通宵。
所以她不得不警告夜校的学生:“你们今晚都好好睡觉。睡不好,脑袋瓜子成浆糊,原本会的也忘了,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众人哄笑,知道了知道了。
叶菁菁还是愁,感觉跟老母鸡看着自己的小鸡仔一样,哪哪都不放心。
“吃饭也要注意,今晚吃清淡的,别一激动,想补补,吃大鱼大肉。结果肚子吃不消,拉一夜,你明天还考个鬼。”
大家的哄笑声更大了,简直要掀翻屋顶。
叶菁菁却没有心思笑,赶紧又喊薛琴:“咱们广播站喇叭喊一下,提醒大家注意。还有,西津广播台,给他们打个电话,请他们帮忙提醒考生。别为这种小事,耽误了前程。”
她上中学的时候,班上有个同学爹妈离婚了,处于没人管的状态。
其他同学高考的时候,父母在考场附近开宾馆陪同。
他惨了,连饭都没人管,在卤菜店买了烤鸭下饭。
结果考数学的时候,他跑肚,最擅长的一科,居然都没及格。
最终的高考成绩,可想而知。
同学们知道的时候,都觉得特别惋惜。
现在,叶菁菁希望悲剧不要重演。
尤其这个时代,大家生活负担普遍很重。鼓起勇气参加一次高考,十分不容易。
“还有准考证不要忘了,笔多准备几支,别上了考场什么都抓瞎。”
薛琴狂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这一个夜晚,整座城市都分外安静。
筒子楼更是静悄悄的。
有小孩子闲不住,要跑来跑去,都被平常放养他们的爹妈揍了。
作死哦!一个个不省心的东西,不晓得哥哥姐姐们要考试啊。非得让你们吃鸡毛掸子才高兴。
待到天亮了,王奶奶更是特地过来,敲叶菁菁的房门,怕这姑娘睡过头,错过了考试。
她还热情地邀请:“要不在我家吃过早饭走?”
“不了不了,奶奶,谢谢啊,我去厂里吃。”
为什么要去纺织厂呢,因为她分到的考点就是纺织厂子弟学校啊。
大概是因为这时代的交通实在不便利,报名参加高考的人又实在太多了,所以预考普遍都是就近原则。
叶菁菁背着黄挎包,朝大家挥挥手,跟几个也参加高考的年轻人一道,各自或骑车,或靠两条腿,奔向自己的前程。
王奶奶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叶友德和党爱芳也真是的,女儿高考,他俩居然都不回来看一眼。”
她儿媳妇直摇头:“算了,我看菁菁也没指望过他们。哎,妈,叶友德放出来了没有?”
王奶奶一瞬间尴尬。
呃,她老人家已经忘了叶友德被公安抓的事儿。
哎,一直关着才好呢,省得出来就作妖。
对了,他要关多长时间来着。
诶呦,年纪大了,真想不起来了。
叶菁菁一路骑到了纺织三厂。
嘿!近来三厂在全市都出了大大的风头,所以厂里领导也消气了,甚至今天特地给高考生们准备了免费的早餐,一根油条两个鸡蛋。
哎哟!这是要考一百分的意思呀。
有人皮一下很开心,故意嘻嘻哈哈:“厂长,一百分不够的,起码要一百二十分,应该是两根油条四个鸡蛋。”
“吃你的吧。”厂长笑骂了一句,“吃饭都塞不住你的嘴。”
等经过叶菁菁她们桌子的时候,他伸手点了点:“好好考啊。”
叶菁菁赶紧点头:“好的,我们一定加油。”
薛琴则是头都不敢抬,她感觉好心虚啊。她一直忙着事务工作,都没怎么顾得上学习。
“别想了。”叶菁菁目送厂长离开,小声道,“要相信,考的全会,蒙的全对。你不会的,其他人肯定也不会。”
不管三七二十一,她穿越以来的第一场考验,终于真正拉开了帷幕。
第68章 在考场上(捉虫) 都是人才
西津市的预考准考证, 十分喜庆,是大红色的,瞧着就是喜洋洋, 实在该配一曲“今天是个好日子”。
因为现在考点条件有限,考生们甚至没有被安排单独座位, 而是就和平常上课一样, 两人一张桌子。
跟叶菁菁坐一起的,是一位老大哥, 已经28岁了(注:当时高考要求学生25岁以上,但学有所长者可以放宽限制。), 他还特地打听了一下叶菁菁的年龄,啧啧感叹:“还是你们这个年纪好,脑袋瓜子灵活。”
叶菁菁恭维了他一句:“社会也是大学, 你是在社会大学摸爬滚打过的人, 经验丰富,更有优势。”
监考老师共两个人, 都是职工子弟学校的老师,和叶菁菁他们也算熟悉。
但大家都很讲纪律,谁也没跟谁打招呼。
预备铃响了,试卷分发下来,只有一张32开的纸,答案写在另一张纸上。
第一门考的是语文,居然还真考到了《蝶恋花·答李淑一》。
搞得叶菁菁暗自庆幸不已,得亏谢广白给她找了语文复习资料, 否则她真不会背。
试卷整体来说还是比较简单的,主要是考语文基础。
从知道预考的事情之后,她这些天都在复习语文, 所以答得相当顺利。
等到她完成了全部答题时,考试时间还没过去一半。
叶菁菁又检查了一遍试卷,确定自己没漏题就行。
她从小到大考试的习惯是不改答案,不管是哪一门,第一感觉如何就是如何。
大概是因为她放下笔太快了,老师还特地过来看了她试卷一眼,什么都没说。
反而点了点她同桌考生的桌子,提醒道:“动作快点,不要耽误时间。”
这时候,叶菁菁才发现,她的同桌,答题纸居然还是空白。
等到监考老师走了,这位老哥才叹了口气,拿着笔勉强写了几道题。
然后他在空白的地方,写下了一段话:“对不起,老师,耽(写成了单)误您的时间了。我实在不会写。我真的好羡慕(写成了县目)我隔壁的考生,她写得飞快,胸有成竹(胸写成了匈)。想必她一定是一位意志坚定,始终没有放弃学习的好同志。如果可以重(写成了从)来,我一定不会放弃。”
叶菁菁看着他手上厚厚的茧子,心里当真不是滋味。
她不是意志格外坚定,而是她生活的时代,国家一直强调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不像这一代的年轻人,在他们学习能力最强的年华,被灌输的理念是“知识越多越反动”。
跟他们相比,她和她的同龄人们,该有多幸运。
老师再一次走到了他们这一张课桌旁,看到老大哥写在卷子上的话,摇摇头,然后又轻轻地“咦”了一声:“你的名字怎么不一样啊?”
课桌实在狭窄,叶菁菁想要目不斜视都难。
原来这位老大哥卷子上的姓名写的是周文发,可他准考证上的名字却叫周文法。
叶菁菁顿时紧张起来,名字不一样,问题好大的。
他们参加预考,只要求带准考证,也不要求户口本。
至于身份证,这时代压根就没身份证。
这下子,两个名字不一样,要怎么证明自己才是自己呢?
没想到另一个老师过来看了一眼,对照了一下准考证上的黑白照片和老大哥的脸,就点点头,轻易地接受了“准考证给我写错了”这个解释。
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可没想到,等语文考试结束,叶菁菁和隔壁教室里出来的方萍碰头的时候,说到这事儿,方萍居然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呀,它还把我写成方平了呢。”
叶菁菁风中凌乱了,再问周围一圈小伙伴,发现这个时代对名字居然相当的随意,错了也就错了。
只要照片能对上人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