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那个姓于的,是省公子局于副局长的儿子, 他即便不是自己家人看大夫,只是帮朋友的忙而已,也不需要曲线救国。”
毕竟名医的高冷,也是要看情况的。
小老百姓找名医,排队排几天未必能拿到号。
但谢老爷子同样得隔三差五,送医上门,为领导服务到家。
省公安局副局长的公子的招牌,已经足够拿到加的号了。
谢广白吃了一口白菜, 咽下肚子以后,又重复了一遍:“他讲的,我一个字都不信。”
一张口就是“你知道我爸是谁吗?”的人, 平素势必享受惯了特权,会突然间转性,找个大夫还要迂回,甚至一直追着人不放吗?
但他也没想明白,于衙内一行人为什么要盯上他?
叶菁菁同样琢磨不出来。
他俩谁也没想到那三人原本要下手的目标是叶菁菁。
因为从罪犯的行为轨迹上来看,就他俩目前共同了解到的信息,明显那一车人盯着的目标是谢广白。
也许谢广白认出驾驶位上人的脸,说不定他还能产生更多的联想。
奈何他跟公安看到的都是车祸现场,窦东阳跟个血葫芦似的,根本看不清脸。
别说他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了,换成窦东阳的爹妈,也未必能认出来。
至于说靠车来辨认?
1978年,街上汽车种类就那么几种,颜色也就那几样,重复率高的惊人。
除非你背下了车牌号码,否则认差了再正常不过。
所以叶菁菁想来想去,最后只能猜到一个可能:“是不是医疗纠纷,家属报复啊?”
她穿越前可没少看相关社会新闻。挨刀子的医生,什么年龄段的都有。
谢广白愣了下,主要七十年代医患关系相对和谐。
即便有患者或家属不满意治疗结果,但也最多嘴上抱怨两句而已,反正谢广白从未碰到过病人对他挥拳相向。
大家心知肚明,脑袋瓜子本来就复杂又要命。
开刀治好了,是阎王爷不收你。开刀没抢救回来,是生死簿上合该有这么一笔。
谢广白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哪个病人家会对他心存恶意。
“也不一定是你。”叶菁菁见多识广,“说不定是对你同事不满,无差别攻击。”
但话说出口,她便意识到不对劲了。
无差别攻击,那都是潜伏在医院里,看到白大褂上去就是一刀。
开着个车跟踪,还守上一宿,怎么看都是目标明确,蓄谋已久。
叶菁菁脸都白了,下意识握住谢广白的手:“他们要杀你!”
谢广白反手握住她的,安慰了句:“没事儿,暂时他们没能力再折腾。”
为啥?
因为伤得严重呗。
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两男的,尤其是副驾驶座上的,能不能保住命,相当悬。
哪怕保住命了,说不定也要在床上躺一辈子。
后排那位于衙内,脑袋伤的不厉害,但肋骨断了,腿骨都呲出皮肉了。
且不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以后会不会瘸,也难讲。
叶菁菁听了,狠狠地啐了口:“活该!”
管他到底为什么呢,反正作恶就应该有报应。
“那你还是小心点儿,说不定他们有同伙。”
叶菁菁忧心忡忡,“要是有同伙的话,他们折进去这么多人,肯定会报复的更狠。”
谢广白点头:“嗯,我知道。”
他想的是,擒贼先擒王。
明显那三个人之中,于衙内是领头人。
咳,不怪谢广白有这误解。
主要是于衙内坐后排。
一般领导坐车,驾驶位上的司机跟副驾驶座上的秘书,都是为后排的领导服务的。
他怎么能想到,驾驶座上的血葫芦才是三人中的头儿。窦东阳只是单纯喜欢开车,享受掌握方向盘的快感而已。
所以吃过晚饭,谢广白没在学校多待。
他出了学校大门,趁傍晚热闹的时候,找他爷爷汇合,然后祖孙俩一道去看望病人。
道歉,肯定得道歉啊。
病房里,谢老爷子再三再四地跟于副局长说对不起:“实在是过意不去,您家公子要想找我给人看看,直接说就是了,哪里用跟踪一夜这么麻烦?我这个孙子,又没什么见识,胆子也小。”
他把谢广白推到前面,低声下气地解释,“他之前有位朋友差点被绑架了。所以发现有车子老跟着他,他第一想法就是有人要害他,这才赶紧逃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原本还想趁机叫嚣的于少华瞬间心虚得不敢再吱声。
生怕他们意识到,试图绑架叶菁菁的幕后主使,就是自己这三人。
谢老爷子还把孙子继续往前推:“快,跟人家道歉。你也是个大小伙子。怕什么?人家开车追你,总不可能是要撞死你。”
谢广白二话不说,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我是真不知道。一大清早的,我真以为是特务抓人。”
于副局长面色微沉,开口道:“没事,也是他行事鲁莽,不周全。”
从今天上午,他知道儿子出车祸起。
他先是震惊、悲伤、慌乱。
等他知道儿子是坐汽车出的车祸,他的情绪又变成了疑惑。
一大清早,于少华为什么要坐汽车?从他家到于少华上班的厂里,骑车都不用20分钟,距离车祸地点更是差了半座城。
又不是礼拜天,他不好好上班,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干什么?
帮朋友的忙,想托谢老爷子的孙子挂号?
这话他要信,他三十多年的公安干到狗肚子里去了。
别说他这个老公安,人家谢家祖孙二人,摆明了也是不信的。
他们跑来这趟,名义上是看望病人兼道歉,实际上是在亮明态度。
他们无意撕破脸,愿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把这事儿含糊掉,找个台阶下了。
但是,如果自己这边倘若不依不饶的话,他们也不怕。
谢家祖传的医术,权势是没有,但人家有人脉。
尤其谢老爷子,行医多年,救过的人命海了去。现在又天天给老干部们看病,哪个说话没分量?
故而,于副局长压着心头火,又强调了一遍:“他们瞎来,换成谁,也不可能当他们是好东西。”
他回过头,怒气冲冲地训斥儿子,“还不跟人家道歉!”
于少华差点儿没跳起来。
他做贼心虚才没闹腾的,现在还要他道歉?
可是对上父亲枪·口一样的眼睛,吓得他浑身一个激灵,浑身疼得更难受了。
他有气无力,心不甘情不愿地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哪里哪里,都是误会。”谢老爷子释放善意,“现在你刚开完刀,口子还没长好。等长好了,给你介绍位大夫。他们家祖传的膏药,每天现熬,长骨头最好。”
于副局长勉强露出感激的神色:“那真是麻烦你了,谢大夫。”
“没事没事,应该的。”
恰好护士过来给于少华换水,谢家祖孙趁机告辞。
于副局长满腹心事,也无意留人,立刻客客气气把人送出去。
等回过头,他老婆立刻怒气冲天地抱怨:“什么意思啊?拿根鸡毛当令箭了,他们这是道歉的态度吗?”
“你闭嘴!”
如果不是儿子骨折了,于副局长能直接一脚,把他从床上踢飞出去。
他火冒三丈,“你老实交代清楚,你这车祸到底怎么回事?敢瞒你老子试试!车子开成那样,当公安眼睛瞎吗?”
他老婆气疯了:“你干嘛?少华都这样了?”
“他要不是我儿子,现在就抓起来了。”
于副局长鼻孔喘粗气,“还想瞒着?等窦东阳家大人过来,你跟人家去交代吧!”
自己儿子再惨也不过骨折而已,窦东阳从出了手术室,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呢。
就窦家护犊子的个性,他家不迁怒到少华头上才是怪事!
于少华吓死了,脱口而出:“关我什么事啊?车是抖爷……窦东阳开的,我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呢。”
于副局长冷笑:“好能耐哦,将军的公子给你当司机。”
“不不不是。”于少华心肝儿乱颤,眼睛珠子一转,支支吾吾道,“是,是窦东阳看上个姑娘,想,想跟人搞对象。”
于夫人迅速被转移了注意力:“东阳要找对象了?哪家的姑娘?哎,他是年纪不小了,该找对象了。”
“不是哪家的姑娘,是,就是个普通人。在大学当临时工。”
于夫人撇嘴:“那他要看看清楚哦,你也是,别不讲究。这种女的我看多了,个个都想攀高枝,一心想嫁进干部家,麻雀变凤凰呢。”
“你闭嘴!”于副局长气得浑身发抖,“现在是你们在街边菜摊子上挑菜吗?你讲清楚,他想搞对象,跟他开车撞谢广白有什么关系?”
于夫人惊呼一声:“开车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