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珠摇摇头:“小荷对他无意,其实无须提防,薛公子是个不错的人。”
长河:“我可没看出来。”
“小荷以为呢?”
祝荷品茶,须臾道:“谁知道啊。”
诚如薛韫山所言,他并未叨扰祝荷,颇有种井水不犯河水的意味。
虽然薛韫山没有动静,但长河并未放松警惕,她以为薛韫山是在憋一个大的。
是日,满城桂花飘香,沁人心脾。
祝荷监工回来,突然敏锐地感知到有人在跟踪她,她遂在路边一个铺子停下,举起小铜镜,但铜镜里倒映出来来往往的百姓,她没有发现可疑之人,心念一转,她径直朝深巷里走去。
途经一个拐角,她闪身进去,然后蓄势待发等待人上钩。
那人走路无声,但呼吸声不浅,在他步至拐角时,祝荷一记扫腿直逼来人的脖颈——被来人用手肘挡住。
对上来人视线,祝荷凝眸,迅速放下腿,拍拍衣裙:“你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
“周玠。”
第119章 群英荟萃④
沉默良久, 周玠沉声道:“回京路过杭州来看看,没想叨扰你。”
祝荷诘问道:“那你还跟踪我?”
周玠哑然,祝荷摁摁眉心:“先前我们如何说的?你真是不要脸了。”
周玠眼睛发红, 目光又痛又复杂, 像满是鲜血的一副墨画。
他深吸一口气, 一字一顿道:“是, 我不要脸了, 祝荷, 我想不开,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是高傲的, 可为了祝荷,他舍弃身段,只为求祝荷的回头。
“说实话, 其实我算不上背弃承诺,你当时让我滚, 说不想见我, 我滚了,遵守输掉的代价。”
“你说让我强迫我自己, 所以当我想见你的时候,我便强迫我自己来见你。”
祝荷翻个白眼:“呵,好话你没听进去,歪理你倒是记在心里了。”
“我的意思是让你永远滚出我的世界。”祝荷用手指顶周玠的胸膛,动作满是厌烦与不耐。
周玠反而笑道:“那你当时就该一剑捅、死、我。”
祝荷垂下手,撑起假笑, 叹息道:“是啊。”
“你说得太对了。”
听言,周玠的面色倏然阴沉。
许是情绪激动,周玠步步逼近, 将祝荷逼入墙角,一只手握拳狠狠在墙壁上敲击,另一只本能攥住祝荷的手,祝荷镇定自若,见周玠生气反而气顺了,正欲挣脱,就听侧边响起一道耳熟的嗓门。
“登徒子,给我放开祝荷!”话音未落,薛韫山突然出现,拿着一柄竹竿子冲着周玠而来。
周玠伸出手扣住,祝荷趁机低头逃出禁.锢。
与此同时,薛韫山随手把旁边堆叠成小楼的竹篓子全砸向周玠,吸引住周玠的注意后,薛韫山赶紧窜过去与祝荷汇合,拉着她的手就跑。
谁知混乱安定,周玠已然横在后路,打量牵着祝荷手的薛韫山。
薛韫山亦看清了周玠长相,知晓此人便是如今的三皇子周玠,曾与祝荷有过纠葛的男人。
来者不善。
从身份和地位来说,他不及周玠,若与周玠作对,无疑是鸡蛋碰石头,蚍蜉撼树。
“祝荷,别怕,我保护你。”薛韫山定神咽咽唾沫。
虽然明白道理,但薛韫山记得自己对祝荷的承诺,于是他咬紧后槽牙,挺起胸膛,不惧周玠强大的气场与摄人的戾气,伸展四肢将祝荷保护在身后,像一座年轻的山峦挡在前面,不容许任何人伤害祝荷。
周玠一字不发,只是冷冷地审视薛韫山。
深巷里,气氛突然紧张。
祝荷冷不丁开口:“你怎会在这?”
薛韫山:“我适才在那边茶楼看到有人跟着我,怕你有危险我就跟上来,祝荷,你别误会我。”
薛韫山解释着,倏然听到一句冰冷的“呵”声,正是周玠发出的笑声。
不用猜也知道是祝荷的桃花债,目视眼前刺眼的一幕,那全然陌生的男人......周玠曾经不是没预料过会有今日的场面,只是当预想变成现实,是这么令人无所适从,何况他向来眼里容不得沙子。
内心独占欲和妒忌作祟,他胸腔起伏,恨不得掐死薛韫山,冷声道:“这又是哪里来的狗杂种?”
薛韫山登时来气了,狗杂种说谁呢?这还是皇子吗?毫无修养可言。
凭借一腔不服与火气,薛韫山迎上周玠冰冷狠厉的眼神,霎时间感觉到遍体生寒,好在薛韫山及时调整好心态,怕什么?他若退缩半步,那他从此以后就再也不是个男人,再也无法在祝荷身边立足!
于是薛韫山不卑不亢道:
“三皇子殿下,我乃扬州薛家次子薛韫山,并非殿下口中所谓的狗杂种,还望殿下慎言。”
周玠冷笑。
祝荷:“别理他,他就是这样,嘴巴臭。”
接着祝荷才对周玠道:“看来你看到我们亲近很不高兴啊,那真是抱歉,你还会不高兴很长一段时间。”
大庭广众之下,祝荷举起与薛韫山五指相扣的手。
“祝荷......”适才的怒气和委屈一下子被祝荷的举止哄好了,紧随起来是羞涩的情绪。
周玠用命令的口吻对着薛韫山说:“放开。”
听周玠的语气,若是薛韫山不放开,很可能会发生恐惧的事情,然而面对周玠的威胁,薛韫山无所畏惧,更用力握住祝荷的手以表决心,好不容易和祝荷亲近,他绝不能错过。
周玠又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碰祝荷?”
此言一出,薛韫山身体骤然僵硬,一股凉意从天灵盖流淌至四肢百骸。
是啊,他是祝荷的什么?祝荷对他态度模糊而疏离,他与她既不是情人也不是朋友,只是稍微有过一段情的相识之人罢了。
而周玠,薛韫山隐隐感觉到二人之间似乎有某种羁绊,总之比他强,所以,薛韫山妒忌周玠,也害怕,害怕自己入不了祝荷的眼,害怕比不过周玠......
薛韫山慌了神,力道登时松了,祝荷似乎感知到薛韫山的敏感不安,稍加用力回握。
薛韫山愣了下别眼,与祝荷面面相觑,她冲他笑了笑,薛韫山动摇的心一下子固若金汤。
这一切俱被周玠收在眼底,刺得他眸子火烧般的疼。
这时,祝荷回首,轻飘飘道:“放开?你在对谁说呢?我们凭什么放开,你以为你是谁?周玠,你又算什么东西?我与你已是陌路人,你没有权利管我的事,我想和谁牵手就和谁牵手,与你无关。”
“就是就是。”薛韫山心口热乎乎的,一时顾不上什么,忍不住连连附和。
空气死寂。
周玠闭了闭眼,心如刀割,妒忌的毒火烧得他浑身难受,他握紧拳头,痛苦地压下暴戾的情绪后,心中剩下翻涌的无奈与焦躁。
他努力控制住语气道:“方才是我说错话了,我收回,你莫要在意,祝荷,过去的一切就当不存在了,我们......重新开始可好?”
话落,周玠眼睛通红,每个字俱是他拼尽全力才从喉结里挤出来。
祝荷好笑,平静道:“周玠,你真是越来越痴心妄想了,我凭什么理所应当和你开始?”
“凭我了解你,凭我们两个是这世上唯一的同类。”
祝荷扶额,一时无语:“周玠,你怕是来搞笑的吧,就凭这些你就想和我重新开始?”下一刻,祝荷语调加重,“这辈子都不可能,我永远也不会选择你,知道为何吗?”
“韫山过去是我相好,后来分开,再见时虽然没有和好如初,但我们现在是朋友,因为我觉着他人不错,当不了情人但可以结交为朋友。”
听到祝荷的话,薛韫山心口扑通扑通地跳,脖颈、耳根子以及脸庞依次红透,因着太过羞赧紧张,薛韫山低下头,心想祝荷怎么在这个场合说这些话,她还让不让人活了。
而且她现在还牵着我的手不放!啊啊啊,真的要窒息了!
可恶!
从前在慈云寺,祝荷向渡慈介绍他为朋友,那时候他只想和祝荷再续前缘,故而十分不喜朋友二字,如今祝荷在她过去的相好面前说他是朋友,薛韫山快乐得要飞起来,同时,还感到了卑劣的痛快与得意。
要憋住,绝对不能晕倒。
“而你周玠,你同样是我的旧相好,可你比韫山差远了,你的性格令人厌烦,我不屑你的喜欢。”
听到爱慕的人说夸奖他的性格,薛韫山的心情无法言语,像是泡在蜜罐里,甜腻腻的,更何况这是祝荷在他竞争者面前吐出来的,所以可想而知薛韫山有多高兴得意。
平素谈生意时薛韫山已然练就隐藏情绪的能力,不过在祝荷面前,一切归为尘土,薛韫山满脸写着喜悦,再看对面孤零零得不到祝荷怜爱的周玠,他突然想起昔日在福禄客栈的他。
除此外,二人俱是求而不得的人,身份地位又如何?还不是与他同病相怜。
鬼使神差的,薛韫山对周玠产生了零星的怜悯。
薛韫山斟酌言辞,一激动就道:“若殿下当真喜欢祝荷,就该多听她的话,遵从她的意见,男人听话很重要。”
话一出口,周玠晦暗的目光就扫过来,薛韫山后知后觉:“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祝荷给予肯定:“没有,你说得太有道理了,只可惜这人是个疯子,他哪里懂?连‘尊重’两个字都不晓得如何写。”祝荷叹气,满脸的失望与厌烦。
薛韫山察觉祝荷的情绪,低声道:“祝荷,我们走吧。”
“嗯。”
薛韫山拉着祝荷离开,然周玠杵在巷道中央一动不动。
薛韫山道:“三殿下,请放我们离去,您也看到了,祝荷并不愿意与您和好,请您勿要为难。”
周玠死死盯着祝荷。
祝荷真的不耐烦了,直接骂道:“不要脸,你滚不滚开?”
“祝荷......”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祝荷直接甩了一巴掌过去打断周玠后续的话,然后祝荷使力用肩膀撞开周玠,如一阵烈风往巷口走去。
薛韫山悄悄睨眼周玠,凝视他脸上红色的巴掌印,心道祝荷下手好重,真羡慕周玠能挨这一巴掌。
在薛韫山心里,挨巴掌也是和祝荷亲密接触,这是一件多么令人艳羡的事儿。
正胡思乱想着,薛韫山猛然发现右手空荡荡的,他这才意识到方才被祝荷甩开了手,祝荷呢?
薛韫山抬眼望去,只见那越来越小的背影,他赶紧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