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荷,等等我。”
脚步声渐行渐远,周玠站定在原地许久,才摸了把阵痛的脸颊,久违地感受祝荷的气息与力道,静静享受一会儿,混乱沉重的情绪涌上来,周玠垂首,拳头狠狠砸在冰冷坚硬的墙壁上,指关节破开渗出鲜红的血。
“呼......”
周玠紧抿唇,头疼欲裂。
他就那么惹人厌吗?他错了吗?
他错了,可就像祝荷所言,他就是个疯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现在他得不到祝荷,莫不是要绑架祝荷在意的所有人,以此威胁她?
不,哪怕威胁祝荷,祝荷也绝对不会乖乖就范,若是气极,祝荷怕是会做出极端的事来,那岂不是又和上辈子一样,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思及此,周玠眼中露出疯狂的扭曲的爱恨,然后没过多久,那可怖的疯狂便化为乌有,因为他想起祝荷对他说过的话,想起祝荷脸上露出的失望与厌烦。
尊重,听话,周玠细细琢磨这两个词语。
其实上一次败在祝荷手下,周玠有尝试去理解祝荷的话语,然而他一知半解,不明白该如何去做,倍感焦虑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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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臆想过和祝荷其余旧相好碰面,薛韫山预料过各种各样的情景,并未雨绸缪,做足准备,可是真正碰面的时候,他感觉到与周玠的差距,千千万万个招数也没力气使出来。
薛韫山紧紧跟随祝荷回府,一路无言,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早知道穿得更好看一些了,气质身份比不上,那就用样貌和穿着来弥补。
下次一定。
忽而,祝荷转身:“韫山,方才谢谢你,你怎么了?看着心事重重,是不是吓到你了?”
“不是不是,祝荷你不用道谢,我就是希望你不要误会我,我没跟踪你,只是每天在你回府的必经之路上......等你,不然好几天也见不着你。”薛韫山小声道,脸皮微烫,神色极为不自然。
祝荷莞尔:“我知道了,不会误会你。”
“你似乎认识周玠?”
薛韫山:“嗯,以前在京城见过你和三殿下,我清楚地记得是七夕节,我看见你上了三殿下的马车......”
“我追了好久......”
祝荷挑了下薛韫山的中发,轻声道:“韫山,你比以前要招人喜欢。”
薛韫山圆滚剔透的猫眼儿闪烁一下:“祝荷,你方才说的算数吗?我们真的可以当朋友?”
祝荷犹豫一瞬,微笑:“当然可以了。”
“那我可以送你回府吗?”
“是你送我吗?”祝荷表示怀疑,“其实方才你没必要过来,他打不过我,你掺和进来只会给自己添麻烦。”
薛韫山:“我不怕麻烦,我不曾冒犯皇族,就算殿下要治罪,一时半会也怕是没有任何借口。”
“若他不走寻常路呢?说不定周玠会派人偷偷将你套了麻袋,狠狠揍一顿,抑或直接杀了你将你抛尸荒野。”祝荷故意凑近,毫无顾忌道。
温热的呼吸撒在薛韫山的脸庞,两人鼻尖就差一个拳头的距离,气氛莫名的暧昧,薛韫山下意识呆呆看着祝荷翕动的嘴唇,脑子里想起什么,徒然脸烫,害羞慌张地别过眼,结结巴巴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哈哈哈哈。”祝荷失笑,呼出气吹起他耳畔的发丝。
薛韫山眼皮通红:“祝荷,你明知道我喜欢你,你别撩拨我了。”
说着,薛韫山咬牙后撤拉开距离,一本正经道:“我们现在是朋友。”
才说完,薛韫山不小心失去重心,一屁股坐在地上,沾了半身的灰絮。
薛韫山倍感窘迫丢脸,脸盘红透。
祝荷心情好转,朝他伸出手——方才她利用他刺激周玠,也该感激一下。
“祝荷,那个我......”薛韫山惯来藏不住心事,又怕唐突,欲言又止,他实在好奇祝荷与周玠之间的事。
祝荷:“想说什么?”
“我......”
“是关于周玠的事吧。”
薛韫山讪讪道:“嗯,你若不想说没事,我没想听来着的......”越说声音越小,果然说违心话会没底气。
所以薛韫山将一只金镶玉镯子塞给祝荷。
“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薛韫山怕自己的好奇会惹得祝荷不开心。
“镯子还挺好看。”祝荷举起金镶玉镯子放在阳光底下照耀,然后干脆套进手腕,正正好。
“也不是什么值得忌讳的事。”祝荷简单叙述她与周玠之间发生过的事——她为钱欺骗周玠感情,分离时两人闹得不愉快,周玠纠缠不休,甚至将她囚.禁。
“他也太无耻了!”薛韫山紧张又心疼道,“他是不是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
祝荷淡淡道:“是啊,一直强迫我,纠缠不休,所以我才讨厌他。”
听言,薛韫山沉默,他好像也对祝荷纠缠不休,只是他没那么过分而已。
蓦然,祝荷道:“韫山,你今日倒有点男人的样子,你说的那句话我很喜欢。”
薛韫山勉强忍住笑脸,问道:“哪句话?”
祝荷笑而不语,以至于薛韫山这一路都在琢磨是哪句话,终于到祝宅的时候他想通了。
一定是那句“男人听话很重要”!
长河出来接祝荷,结果看到薛韫山,一下子跳在祝荷前面,质问道:“薛韫山,你怎么又来了?还要不要脸了?”
薛韫山行礼道:“请长河姑娘莫要误会,我之所以过来,其实是为了和祝荷谈首饰铺子的事,我凑巧认识几个有名的珠宝商,他们手里的珠宝俱是出自西域以及海外南洋那些地方,珠宝货色质量绝对上乘,只要与他们谈定合作,不愁生意不好。”
事关祝荷的铺子,那便是正事,长河道:“是吗妹妹?”
薛韫山疯狂对祝荷挤眉弄眼。
祝荷:“是的,姐姐你误会了。”
“......咳咳。”长河用咳嗽掩饰尴尬,干巴巴道,“薛韫山对不住了。”
“无妨,长河姑娘也只是担心祝荷。”薛韫山给台阶下,长河受了薛韫山的好意,也不好再甩脸色。
长河说:“那你们还要谈生意吗?要谈的话不如进屋。”
“可以吗?”薛韫山看向祝荷,祝荷颔首。
这给薛韫山激动坏了。
这是他第一次正大光明进祝荷的宅院,所以薛韫山对一切都怀揣满满的好奇,像小偷似的东看西看,生怕人发现。
适才薛韫山所言看似是急中生智用来欺瞒长河的,实际上他早有打算,知道祝荷要开首饰铺后,薛韫山就琢磨从这方面与祝荷产生交集。
他要好好把握机会。
薛韫山再不济也是扬州薛家的次子,自接手家族部分生意时,也同样掌控了家族的人脉。
后续薛韫山顺理成章充当祝荷的引荐人,并以自身为担保,成功促使祝荷与珠宝商达成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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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厢,骆惊鹤找到中途消失的周玠。
骆惊鹤用帕子掩唇,掠过周玠留下红印的半张脸:“殿下,圣上催您尽快回京,恳请殿下莫要再耽误路程。”
晋王倒台,周玠便成为皇位的不二人选,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骆惊鹤猜测此次回京,皇帝就会册封周玠为太子。
周玠嘲讽道:“你着实阴魂不散,骆惊鹤。”
骆惊鹤垂首:“下臣并无此意,还望殿下明鉴,下臣只是担忧殿下安危,若殿下突遭威胁,圣上定会大怒,我等惶恐。”
周玠走进,与骆惊鹤平视:“祝荷就在杭州,你就不想见一面?”
“对了,前些时候你重病躺在床上六日,如今身体可好了?”
骆惊鹤:“多谢殿下关心,下臣身体已屋大恙。”
“嗯,那就好,不过我有件事很奇怪,你重病卧床那几日,怎么有人听说你出现在泉州?”周玠话语暗里藏针。
骆惊鹤面不改色:“谣言罢了。”
周玠冷笑:“你倒是尽职尽责,你把祝荷当嫂子,爱重她,可祝荷有把你当过小叔吗?”
骆惊鹤抬头,面无表情道:“殿下,您见到她了?”
周玠不置一言。
骆惊鹤:“殿下,下官知道您心中有气,可怒火并不能解决问题。”
周玠拂袖:“你又懂什么?”
从前周玠疑心过骆惊鹤对祝荷有心思,可后来骆惊鹤与长河郡主定亲,再加上骆惊鹤从未流露过任何感情,对祝荷似乎就是敬重,周玠对骆惊鹤那方面的敌意便消失了。
良久后,骆惊鹤的咳嗽声打破了死寂,周玠忽然道:“骆惊鹤,你以为我做错了吗?”
骆惊鹤眼中涌过一瞬的晦涩情绪,哑声:“下官不懂,说句僭越的话,祝荷是下官的长嫂,下官只望长嫂能平安如意,自在欢喜,无灾无难。”
远处街巷,一对夫妻突然吵起来,妇人气得离开,男人正在气头,说了一堆难听的话扭头,打定心思不追,可是过了片刻,男人就着急忙慌追上去,小声说了一堆好话认错,妇人虽然没原谅他,仍旧骂骂咧咧,却不曾驱赶男人。
不难看出,二人之间是有情的,也正因为有情,吵架后若有一方示弱仍然可以和好,但他与祝荷呢?
祝荷无情,他又有错,哪怕厚脸皮去追,祝荷怕是压根不会接受。
内心的暴戾与躁意疯狂乱窜,周玠用手遮住眼,手背以及脖颈青筋暴起,狰狞至极。
他为何要爱上祝荷?为何要受这些罪?
好烦。
不如直接拉着祝荷一起死好了,说不定还能穿回去,抑或直接下地狱了,不过现在祝荷很不好惹,也许他还没弄死她,他就先没有呼吸了。
哈。
让他在地狱看着祝荷与其他狗东西亲热,他无法接受,所以还是让他活着看吧,哪怕痛不欲生。
周玠喘息,用力咬牙,几乎将牙齿咬得稀碎,才抑制住疯狂的本能情绪,默念“最后一次”。
什么尊重,什么听话,都给他滚一边去,只要看到祝荷与旁的男人在一起,他根本没有理智去思考有的没的。
他能做的只有控制本能,眼不见为净,没事,他有的是时间,他可以等,总有一天他会如愿以偿。
茅塞顿开。
在此之前,周玠还想再看祝荷几眼,不然未来见不到祝荷的很多年他会疯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