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祝荷一只手悄咪咪攀上,钻进渡慈温暖的腋窝下。
渡慈喉结忍耐地滚动,缓缓点上灯,反手抓住身上不属于他的双手,一点点钳开。
“你在这坐会,我去烧炭生火。”
然后祝荷就跟着渡慈去了后院,中间渡慈给饥饿的祝荷做一碗简单素面。
素面没有菜蛋,只有单纯的味道,很淡,但祝荷吃得很香。
半个时辰后,渡慈提着烧好的炭火进屋,铁盆中火星噼里啪啦响,迸发出的热意一下子驱散寒冷。
渐渐的,屋里暖起来。
“还冷吗?”
“冷。”祝荷搓了搓手。
“靠火坐。”
“那哥哥也坐过来,不然我不坐。”
面对祝荷无赖的要求,渡慈抿了抿唇瓣。
如愿以偿,祝荷开心地笑了,待渡慈挪椅子坐近火盆后,她也挪椅子挨近他。
火光明亮,折射出二人长短不一的影子,暖意充斥室内。
“来,你与我说说你的事。”渡慈开口。
“你先同我道歉,哥哥,此事你也拖不了干系。”祝荷委屈道。
渡慈无奈,诚恳道:“对不住,祝施主。”
祝荷偏头,把自己被渡厄赶下山的事与渡慈说,倾诉十天的苦楚委屈。
渡慈:“往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待师兄回来,我便去与他说清楚。”
“你说的,我不想再发生这种事,若下回你再来一次闭关,我被人卖了你都不知道。”
“不会发生这种事。”
“如果呢?你怎么这么肯定?”
“师兄并非那种人。”
“你还袒护他!”祝荷生气了。
渡慈柔声,嗓音衔着安抚的意味:“好了,祝施主,莫消气,我待师兄给你赔不是。”
“哼。”
“你放心,你不会遇到危险的。”渡慈语气肯定。
祝荷:“什么意思?”
渡慈笑笑。
觑见渡慈笑容,祝荷抿抿唇,没好气道:“你还笑得出来!”
嘴上这样不饶人,心里却莫名被这句话哄到,心情好转。
“哥哥,你为何不告诉你去无相塔的事?”
渡慈:“与我而言,此为修行,何须特意提及?这些天,你受苦了。”
祝荷看着他,俄而道:“幸好有阿珠,我这会能上山,也多亏她,还有那个小沙弥,叫空智的。”
渡慈点点头。
祝荷观察他的神色,依然瞧不出所以然,犹豫须臾,慢声道:“哥哥,你从一开始便知晓我与你并非亲兄妹对吗?”
渡慈温声道:“你是想起什么了?”
“什么都没想起来,但心里声音是这样告诉我的。”祝荷说,“哥哥,你还未回答我的话。”
渡慈:“是。”
祝荷:“也是,毕竟我们生得太不像了。”
“但不管我们是不是亲兄妹,你都是我的哥哥。”
“所以,你既然知道我并非你的妹妹,你缘何对我好?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之间的过去?”
渡慈平声道:“我与祝施主有缘。”
“这么说,你只是想结一段善缘了?”祝荷咬了咬牙,心沉如谷底。
渡慈:“是也不是,我与祝施主过去有渊源,你的确是我入空门前的阿妹。”
“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既为过去,何须再提?”
“你不能告诉我吗?”
“与其我讲,不如施主自行想起来,你只是短暂失忆而已。”
“你欺负我是不是?”
渡慈摇首:“我并无那等意思。”
“若我一辈子想不起来呢?”
“那便是佛祖的安排。”渡慈说。
祝荷恼声:“我才不稀罕想起来呢,反正哥哥是将我当做妹妹的。”
渡慈缄默,只眉眼漾着慈悲温柔的笑意。
“你穿着谁的僧袍?”渡慈冷不丁问。
祝荷:“哦,就是那个空智小师傅的,还挺暖和的。”
渡慈不动声色收回视线,起身:“时候不早,我送你回去。”
“我不要。”
“这边冷。”
“不是有火吗?哥哥莫不是忘了,我被赶出山,我原先住的厢房怎么可能还留着?我现在只能住哥哥这样,更何况,我也不想住其他厢房。”
渡慈理解祝荷的不安,没再说话往他的寝屋走去。
“哥哥你去哪?”
“我去收拾寝屋。”
“等等。”
四周安静,祝荷郑重而诚恳道:“哥哥,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与你说。”
“何事?”渡慈转身。
祝荷一字一顿:“我喜欢你。”
话落,祝荷勇敢无畏地仰头,与渡慈对视。
一刹那,诡异的寂静,微妙的气氛。
烛火照亮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彼时祝荷眸中只有他,流淌出不加掩饰的、真诚热烈的情意。
一双令人心动的眼睛。
渡慈面色平静,双手合十,语调一成不变:“因果循环,此为我之疏忽,祝施主,我感谢你的抬爱,然我乃出家人,当六根清净,潜心修佛,请容我拒绝你的好意。”
微末的希冀破碎。
哪怕渡慈话语说得再委婉温柔,祝荷依然胸口酸涩,难受得紧。
她不是没料想过渡慈会拒绝,也做过心理准备,可真正面对时却是另外一回事。
哪有那么好看开的。
祝荷努力掩饰自己的脆弱,吸了一口气,故作轻松。
“嗯,我知道了,哥哥我只是告诉你,也没想你接受我。”祝荷努力牵起唇,坦然一笑。
渡慈闭了闭眼,缓声道:“祝施主,你当清楚我是出家人,你的情意注定没有结果。你尚且年轻,勿要迷执情爱,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执着终究只会带来痛苦,苦大于乐,学会放下,方为真谛。”
祝荷笑了笑:“哥哥,我不认同你的话。”
“我就是喜欢你。”
“每个人活在这世上绝无可能一帆风顺,尽如人意,就比方说眼下,我对你表露心迹,可你拒绝了,这便是失败,可我不后悔,因为命只有宝贵的一次。我不愿未来的我后悔,是以我喜欢你,就要大声地告诉你我的心意。”
吐出的每个字眼包含纯粹热烈的情意与希冀。
祝荷眼眸亮得吓人:“更何况人生变幻莫测,哥哥你在拒绝了我,但以后呢,谁也无法预料。哥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所以我想努力让你喜欢我,你是出家人,可出家人又并非不能还俗,倘若到最后哥哥你还是一心修佛,届时我约莫会放弃,不管结果如何,我只求问心无愧。”
“哥哥。”祝荷迈出试探的脚步,一点点拉近与渡慈的距离。
渡慈默然,少顷摇摇头:“勿要强求。”
祝荷说:“我没有强求,亦未执着,只是想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罢了。”
“这不被允许吗?”
渡慈瞳孔里倒映出祝荷认真的模样。
祝荷一手捂住自己的心口,一手牵起渡慈衣袖,慢声细语道:“哥哥,佛从未断情绝爱,佛普度众生,博爱世人,有求必应,而我便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你何不试着爱我?这亦是一种修行,我想那大慈大悲的佛祖也会赞成的。”
“哥哥,你若爱我,我将不会痛苦,只会感到幸福,哪怕只是暂时。我不求天长地久,只求那灿烂的美梦。”
说着,祝荷眼波流转,手顺着衣袖往下滑,轻轻捏住了渡慈的掌心。
良久。
“何苦求那虚妄?”渡慈像是不理解,幽幽言语,“凡心悸动,痴人庸人。”
他轻轻拂开祝荷的手,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第90章 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