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不服气,凭什么她林有仪破了相,还能碰到这样的好事。祖母说过,她给我提鞋都不配。若她的八字和李世子相合,那岂不是要压我一头。”
她一心想攀门高亲,为此没少出风头,但凡是京中最时兴的首饰衣裳,祖母和母亲都能给她弄来。
那些世家夫人们见了她都说她长相带福,偏偏无一人上门提亲。好容易有一两个派人来说项的,一问都是些不值一提的人家。
“我的大姑娘哎,你可小声些,万一被听到了,那该如何是好?”金嬷嬷小心翼翼地哄着。
老夫人和夫人都交待过,姑奶奶和表小姐那里,一应侍候都要妥妥当当。
赵菁没好气地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
祖母和母亲都说过,姑母那里一定要好好行事,供着敬着孝顺着,万不能使小性子,说错什么不该说的话。毕竟他们整个伯府的花销,还得靠姑母。
她将簪子往妆台上一放,忽然听到有人说什么姑奶奶以前养的庶女上门来之类的话,立马吩咐丫环给她更衣。
赵氏以前养的庶女,可不就是林重影。
林重影是独自一人来的,没让大顾氏陪着。
赵家的下人领她进来,先是惊艳,后是甩脸色,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看那样子是想晾她。
她靠在根儿身上,不停地猛烈咳嗽,咳得那下人六神无主,急忙去请示自己的主子。
赵菁来的时候,她还在咳,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玉色的小脸惨惨白白,却难掩花容月貌,更显冰肌玉骨。
“你……你就是我姑母过继出去的那个庶女?”
“我叫林重影…咳咳咳…你就是赵家表姐吧…咳咳咳,原来不似大姐说的那般…咳咳……”
“她说我什么了?”赵菁急问,没顾得上心里浓浓的嫉妒。
她和林有仪同年,相差不到两个月。自小到大,祖母和母亲就叮嘱她不能和林有仪争,但逢赵氏带林有仪回京,或是她随母亲去汉阳做客,所有人都夸林有仪,围着林有仪转。
林重影还在咳,等缓了好半天,看上去像是止住了咳,这才急忙解释,“我大姐没说什么。”
她不解释还好,一解释赵菁更是想追究。
“你快说!”
“我…赵表姐,我相信眼见为实,你一看就是知书达礼秀外慧中之人。”
反之,眼不见时听到的不实,那就是不知书达礼,不秀外慧中。
这位赵姑娘,传言中是个张扬的性子,料想是个爱出风头爱听好话之人。事实正如林重影所料,一山不容二虎,她和林有仪不对付,一试便已试出。
“赵表姐,我…我昨日刚惊了马,身子还虚着,怕是站久了会站不住。未怕失了礼数,还请你早些带我去给老祖宗老夫人和夫人请安。”
老祖宗是指赵菁的曾祖母。
赵家四代同堂,也算是人丁比较兴旺的家族。这偌大的世家,瞧着富贵气派,想来定有丰厚的家底支撑。
赵菁被她一夸,多少有些得意,觉得她还算顺眼。
当然,如果长相丑些,那就更顺眼。
她摸着自己的脸,叹了一口气,“赵表姐盯着我看,我知道我出身低微,实在是压不住这张脸。不像赵表姐你,再大的福气都压得住。”
这话赵菁实在是爱听,她身为伯府的嫡长女,当然什么福气都压得住。
她心下受用,对林重影客气了些,施舍般地说了一句,“跟我来吧。”
一路上林重影走三步喘两下,看起来身体虚弱至极,仿佛是一阵风来便会散去的云烟,美则美矣,却是刹那芳华。
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瞧着就是个身子不好又福薄的。赵菁这般想着,心里更是觉得平衡,看林重影的眼神完全没有敌意。
伯府比之儒园和王府,自是不够看。但因着银子花得到位,不论是奇石还是假山,倒是样样不落。
赵老夫人的院子朝南,这会儿太阳正是好的时候,日头从外面照进屋,映得那随之而来的人也多了几分圣洁。
她乍一见林重影,下意识看向赵氏。
赵氏暗恼,这小贱人一张脸就是讨人厌,谁见了都会多看两眼。
“莹娘,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庶女,还真是长得不错。”
说这话的人是赵夫人。
赵夫人也大脸盘子,看样子赵菁的长相是遗传自己的母亲。
赵菁刚想说什么,林重影又咳起来。
这一咳像是停不下来似的,听得人极不舒服。
赵老夫人脸一沉,道:“这是怎么了?”
“回赵老夫人,我家姑娘昨日惊了马,夜里本就是有些不好,却急着来给林夫人请安,这下更不好了。”
“你还病着,晚两日来也成,何必急这一时半会儿的。”赵老夫人很是不悦,对赵氏道:“你养大的孩子,你心里有数,京中不比汉阳城,莫让旁人看笑话。”
赵氏白面团子般的脸上,难得出现乖巧的神色。这种乖巧像是刻在骨子里的,一遇到什么人就会特定触发,而赵老夫人应该就是那个人。
“母亲说的都对,我记下了。”
赵老夫人对她的听话很满意,神色松快了些。
林重影倒是不咳了,整个人像虚脱般,几乎完全靠在根儿身上。
赵夫人让她赶紧坐下,她根本没有考虑,直接坐到林有仪身边。
近看林有仪,虽是蒙着面纱,但露出来的小半截疤的颜色明显比之前深了许多。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邱嬷嬷,若有所思。
“大姐,你的病好了吗?”
“你胡说什么,我哪里病了?”林有仪下意识脱口而出时,赵老夫人皱了皱眉。
赵氏连忙为女儿辩解,“母亲,仪儿和庶妹们自小友爱,说话一向随意。”
“纵是姐妹,也不能太随意。我们伯府是有爵位的,不比寻常的人家。你出身伯府,自当一应行事不能辱没伯府的颜面,仪儿也是。”
“母亲放心,仪儿下次不会了。”
如此乖巧的赵氏,真让林重影叹为观止。
果然一物降一物,赵氏面甜心苦,没想到还是妈宝女。
“莹莹!”
这时外面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紧接着两位婆子追着一位头发白全的老妇人进来。那老妇人看到赵氏,原本昏花的老眼笑成一条缝。
“莹莹回来了,我的莹莹回来了。”
赵氏明显激动,想过来扶她,被赵老夫人一看,立马又坐回去。
赵老夫人沉着脸命令那两个婆子,“你们还不快扶老祖宗回去。”
原来这就是晋恩伯府的老祖宗。
林重影暗道,看来这位老祖宗很疼赵氏。
今日的赵氏,与原主印象中的,以及她所见到的那个人好像很不一样。不仅是个妈宝女,而且还是个被祖母惦记的孩子。
赵家的老祖宗被两个婆子扶着,有些不依。
“你们放开我,我要去找莹莹。”
婆子们扶着她往出走,其中一个道:“老祖宗,莹莹就在您屋子里等您呢。”
“奴婢怎敢骗老祖宗?”
老太太高兴起来,手舞足蹈。
突然她看到了林重影,先是愣了一下,尔后“咦”了一声。
“你不是那个…那个城门巷谁家的小妾吗?”
第67章 那双冷清的眸子在看到她……
城门巷位于北城, 紧挨着北城的城墙根下。厚重庄严的城墙,如一道坚实的屏障,将巷子护在其中。
所谓南城旧北城杂, 南城住着大多数的朝安城原住民, 而杂居的北城外地因着进京置业者多, 更为热闹繁华些。
尤其是城门巷子里,自来都是商贾与小吏们的居住的首选之地。而真正让城门巷子名声鹊起的, 是因为巷子里出了一位了不得的人物。
京中的百姓们很多打小就听过一首歌谣:城门巷, 巷子深, 深长草, 草盖木,木成林, 林子里飞出了金凤凰。
城门巷里面飞出的金凤凰, 正是当今陛下的生母:荣太后。
荣太后出身不高, 其父生前不过是个城门尉, 且她还是个庶女。这般不显的身世,最后却能成为后宫之母,的确是寻常人家的家雀,飞上枝头当上凤凰。
京中的命妇们都知道如何避讳,哪怕是再瞧不上妾室姨娘,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或是人前贬低说道,赵家几位夫人自是一样。
她们皆有诰命在身, 全都进宫给荣太后请过安。是以赵老夫人听到老太太的话后心头一紧,暗道什么城门巷子里的小妾,这几个字就是忌讳。
她给赵氏递了一个眼色,赵氏赶紧过去。
老太太一看到赵氏, 像个孩子似的欢喜,“莹莹,你去哪里了?祖母好想你啊,你这孩子真不听话,让你别乱跑,你偏偏乱跑,若是被你母亲瞧见,怕是又说你不端庄稳重。”
赵氏替换其中一个婆子,搀扶着她,“祖母,孙女不跑了,孙女一直陪着您。”
看得出来,祖孙俩的感情应该不错。
赵菁适时为林重影解惑,“我姑母自小养在老祖宗身边,老祖宗最疼的人就是她。”
赵家人丁兴旺,赵氏出生时府中开销大,进项少,很是拮据。赵老夫人操持一大家子,上上下下,妾室姨娘的十分忙碌,便将双生子中的女儿,也就是赵氏抱给自己的婆婆养。
老太太亲手将赵氏养大,一是自己养的自己疼,二是赵氏的长相最似已故的老伯爷,所以哪怕老糊涂了,府里的曾孙子曾孙女全都记不住,只记得自己养大的孙女。
这一点,身为嫡长曾孙女的赵菁都有些嫉妒。
她满头的珠翠,斜插的步摇最为华美,芙蓉暖玉,玉中镶嵌着熠熠生辉的金珠。
谢舜宁曾说过,说这金珠产自海渚国,一颗抵万珠。
赵家的富贵无处不在,堆砌在女人们的身上。赵老夫人如此,赵夫人也是如此,头戴金玉,身着华服,确实称得上是财大气粗。
“赵表姐,你这步摇真好看,我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步摇,大姐也没有……”林重影无比羡慕地道,最后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满脸的不安。
果然,林有仪闻言,蒙着面纱都能看出脸色难看。
因为这样华贵的步摇,她并没有。
赵老夫人不虞地睨了林重影一眼,严肃地道:“姑娘家的衣着打扮皆要比着身份来,我们伯府是勋爵之家,菁儿的穿戴都是依着规矩来的。仪儿你也别急,等你嫁个好人家,比这好的东西有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