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娘,你看影儿这般容貌,你觉得一般人能护得住她吗?”
顾氏一愣,尔后沉思。
高门大户的龌龊事,她也听过不少。如外甥女这般长相,若真是招了权贵的眼,有些事还真不好说。
王孙贵胄之中,以势压人,以计谋取,而夺他人之妻事虽不多,却也曾有,最让人讳莫如深的当属先帝。
先帝晚年时宠爱延妃,后引发庚午兵变。世人皆说延妃是祸水,若不是她,当时的宁王不会谋逆,但很多人都忘了,延妃是宁王的表妹,两人是青梅竹马。
突然大顾氏眼神一变,赶紧往那边走去。
不等那有心之人靠近林重影,她已挡在女儿身前。
那人原本是情不自禁,等看到她时回过神来,瞬间胀红了脸,假装在找人,灰溜溜地混到人群中。
她不认识那人,顾氏却认识。
“那是纪大人的外甥,和二郎没少在一起玩。”
一听到是谢问的朋友,林重影有点印象,方才那人好像是中秋年那夜和谢问说话的人之一。
此时那人也在向别人打听她,等知道她的身份后,脸色由红转白,最后连额头的汗都开始往外冒。
“曾公子,你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有人问他。
他擦着汗,手都在抖。他就说那姑娘怎地瞧着有些眼熟,原来是那夜明湖边的女子。那夜的事他还记得,被人按在水里差点溺死的感觉更是刻骨铭心。
“你们知道吗?那姑娘原本是汉阳林家的庶女,后被过继给禾县的林县令。我听人说,谢二公子和林家已经退亲,为的就是那姑娘……”
曾公子心头猛地一跳,“你们别胡说!”
“我没有胡说,这都是谢家人自己传的。他们说谢家绕了这么一圈,就是想让那姑娘有个更体面的出身,名正言顺地嫁给谢二……”
“不是谢二!”曾公子恨不得去捂说话人的嘴。
说话的人见他如此,以为他知道更多的内情,当下满脸的八卦之色,“曾公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点头,又摇头,最后心有余悸地叹了一口气,“反正不是谢二公子,你们切记,祸从口出。”
旁人再问,他三缄其口。
这时他感觉有人在拉自己,还当是刚才说话的人,有些不耐烦地道:“我说了不是谢二公子,你……”
一转头,对上谢问阴云密布的眼。
谢问扯着他,一直扯到无人处。
“你为何肯定她要嫁的人不是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归德兄,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撒谎,你如果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那个人不是我?”
曾公子都快哭了。
他怎么这么倒霉!
谢家人他巴结都来不及,哪里敢得罪。他好不容易巴上这位谢二公子,一旦得罪岂不是前功尽弃。
但相比这位谢二公子,那位谢大公子他更不敢得罪。谁说谢大公子君子如玉清心雅正的,分明就是个大煞神。
“归德兄,你别问了,要不你去问问你大堂兄?”
谢问闻言,松开他。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我…我不能说,归德兄,你这条命差点就没了,你就别问了。你听我一句劝,千万别逞强。”
谢问阴着脸,不再说话。
再往那边看去时,已不见林重影。
林重影此时已离了前院,依着大顾氏的叮嘱,准备回寻芳院休息。
因着府里办寿宴,下人们皆是忙得脚不沾地。园子里和路上所见,所有人全是来去匆匆,没有个半闲人。
到了寻芳院,只觉清静至极。
林重影想着索性无事,离开席还有些时间,便打算小睡一会儿。根儿给她去掉头上的首饰,梳顺了头发,然后侍候她入了纱帐。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有人进来,然后近到床边替她掖被子。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继续稀里糊涂地睡。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地惊醒。
拥被坐起时,她仿佛闻到极淡的干草气味,一把掀开纱帐。举目望去,房间里布置如故,桌是桌,凳是凳,微开着些许缝隙的窗户和她睡前时一般无二。
她趿鞋下去,奔出去门。
根儿正在院子里,见她出来,忙问:“姑娘,你醒了。”
她没回答,朝院外走去。
来路无人,去路也无人,唯有阳光投影,树影随风而晃。
“嬷嬷,是你吗?”她喃喃着。
方才那气味,她以前日日都能在米嬷嬷身上闻到。但这白日昭昭,米嬷嬷怎么会出现呢?
或许是她的错觉吧。
根儿跟出来,有些担心,“姑娘,怎么了?”
她摇摇头,没说什么。
等她们进到院子,不远处的树后像有人似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
第62章 “谢玄……”
*
寻常宴席大多设在申时后, 寿宴则不同,席面午时开始,此乃一日中阳气最盛之时, 寿星图的就是这春秋鼎盛的好彩头。
林重影估摸着时间, 出了寻芳院。
刚近园子时, 与准备去叫她的大顾氏碰个正着。母女俩相视一笑后,并肩而行, 行路的途中大顾氏提起徐家求亲之事。
“婚姻大事, 父母之言固然重要, 但你心中情愿也很重要。徐家家风不错, 夫妻俩都是开明之人,那徐家哥儿也是个好的。你小姨做的中人, 我说想多养我两年, 此等大事还得与你父亲商议。”
一家有女百家求, 若真是托了人诚心诚意的探口风, 按照礼数也没有当即拒绝的道理,多少要留些余地。至于成与不成,缓个两天再告知结果,列出理由一二,彼此的面子上也能过得去。
是以大顾氏分明可以当场做决定,还是找了个婉转的说辞,一来是碍于礼数,二来她确实想听听林重影自己的看法。
林重影挺意外的, 在她看来那徐听就是个孩子。她再是想嫁人当正室,对象也不能是个还没成年的孩子。
“母亲,我也想多陪您两年。”
大顾氏闻言,便知她的意思, 笑道:“行,那我知道了。”
她暗忖着以大顾氏的眼力,不可能看不出谢玄和她之间的猫腻。他们认她,原本就是为了还谢玄的人情,哪怕她已是他们的女儿,但她从来不会自不量力地以为自己在他们心中的分量会大于谢玄。
只是有些话她还是想说出来,一来表明心态,二来也算是交个底。
“我当初求上大表哥,就是不想给二表哥做妾。在我看来,不管是给什么做妾,哪怕那人手眼通天,权大势大,妾终归是妾。我不想做妾,谁的妾也不想做。”
大顾氏微微一怔,尔后似是明白了什么,神情变得十分严肃,郑重地看着她,语气十分坚定,“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定然不会让你做妾。”
她万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一时之间万般情绪涌上心头,最后千言万语只化成一句话,“母亲,谢谢您。”
“你我母女之间,哪里来的谢字。”大顾氏握住她的手。
怎么能不道谢呢?
她们是母女不假,却是临时搭建的草台班子,再是对了眼缘,也掩盖不了感情基础淡薄的事实。
如果方才那话全都是出自母亲的真心,她更不能以此为倚仗,迫使他们对上谢玄。以谢玄的身份地位,他们根本不可能是对手。
父母子女一场,全是缘分,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而害了曾经帮助过她的人。何况她仔细想过,实在是万不得已,委身谢玄也不吃亏。
她任由大顾氏握着自己的手,无比乖巧。
大顾氏见她这般,更觉这个女儿没白认。好似自己这些年来无儿无女的遗憾,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圆满。
不知不觉中,她们已到有前院设宴之处。
桌凳已经摆好,一片喜气洋洋,锣鼓声,乐器声,还有宾客们的笑谈声,气氛极尽热闹喧腾,人人都是笑容满面。
母女俩席位不同,大顾氏有自己的席位,林重影的席位自是和叶灵珊孟雯儿一起。
几乎未加思索,她坐到孟雯儿旁边。
叶灵珊见之,撇了撇嘴。
这会儿的工夫,她已感觉不少的目光向自己看来,包括徐氏夫妇以及徐听。少年郎红着脸,眼神都显得有几分羞涩。
她心下叹息,唯有装作不知。
“林家表妹方才没来,怕是不知道很多人都在打听你。你是没看到曾公子的脸色,我听说他是在知道你的事后惊成那样的。”叶灵珊这话,阴阳怪气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林重影装作没听到的样子,低头发呆。
孟雯儿小声道:“她就是这个性子,你越在意,她就越来劲,你不理她,她也就歇了心思。”
“多谢孟表姐提醒。”
她对孟雯儿印象不错,也愿意和对方说话。
孟雯儿听她感谢自己,道:“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若不是你,我一直以来想嫁进谢家的心愿怕是很难完成。”
说完,还对她眨了眨眼睛。
在她略显不解,却没有丝毫鄙夷的眼神中,孟雯儿又道:“若是旁人听我这么说,必会唾弃我是个不知廉耻的人。人往高处走,女想嫁高门,我从不觉得自己的想法丢人现眼。我们孟家若起借势,除了谢家再无其他人家。我姑母重规矩守礼数,这些年未曾帮过家里分毫。我若是嫁进来,定会在不损谢家利益,且合理的范围内帮衬孟家。”
原来如此。
林重影自是不会笑话她,道:“希望孟表姐能得偿所愿。”
她闻言一笑,十分真实。
这时谢及迈着短腿,“噔噔”地跑到她面前,小脸红扑扑的,兴高采烈地说起方才的热闹,言语之中带着无比的惋惜。
“可惜影姐姐你不在,三姐姐弹的曲子真好听,还有二姐姐自己做的诗,四叔都夸好。我!”小家伙拍着自己的胸脯,无比自豪地道:“我背了一篇文章,祖母夸我像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