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顾氏看着她,笑了笑,应承下来。
她看着对方递过来的几张契纸,仔细认清内容后,一脸惊讶。
这些契纸全都是卖身契,确切的来说,是根儿和她家人的卖身契。除了身契外,还有一张地契。
“你姨祖母说,这些是她当长辈的,给你的体己。”
“这也太多了,我不能要,我要根儿的身契就够了。”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若你只要根儿的身契,她的老子娘却还留在谢家,如何能保证她能完全忠心于你。”
这确实是实话,残忍的实话。
林重影想了想,道:“根儿只是临时派来侍候我的,她未必愿意……”
“她是下人,全凭主子安排。先前被派来侍候你,是她的福气。如今她全家都给了你,也是他们的造化。”大顾氏严肃起来,语重心长,“影儿,你是主子,他们是奴才,你能保他们一世无忧,也能随时处置他们,这是你的责任和权利。”
“但是这地契……”
地契就是根儿父母所在的那处庄子。
庄子不算大,并非谢家的产业,而是谢老夫人的私产。
大顾氏不由分说,让她把契纸全部收好。
“你若是不收,你姨祖母定会生气。你姨祖母还说了,这些以后都是你的陪嫁,算是她提前给你添的妆。”
话说到这个份上,她若是再不收,那便是不知好歹。
她转过身,抱住了大顾氏。
不管大顾氏最初帮她的理由是什么,这份情义对她而言都太过贵重,她也切切实实感觉到命运的改变。
这谢家啊,是她的福地。
哪怕是有几个讨厌的人,她也无比衷心地盼着谢家好。毕竟从自私的角度而言,谢家好,她就好。
她心中隐有一丝猜测,趁机向大顾氏打听谢舜宁。
大顾氏笑道:“你今日初见宁儿,怕是被她的性子吓着了吧。你别怕,她打小就这样,瞧着对谁都不太亲近的样子。你姨祖母说,这都是跟玄儿学的。你可是不知道,每逢玄儿回临安,她都跟在屁股后面。”
“大表哥稳重,行事周到,说出来的话更是妥当,我瞧着三表姐也不太像他。”
“你对你大表哥倒是欣赏。”
“……”
她们谈论的不是谢舜宁吗?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的谢舜宁,也在向魏氏打听她。
母女俩半年没见,魏氏自有问不完的话,也有说不完的话。先是问起昌平侯府和京里的事,等了解得差不多,再说起家里的事。
“这事说起来也玄,她竟与你表姑母梦里的女儿一模一样。我原本还想着一旦退亲,她的日子怕是不好过,没想到她的命还算不错。”
“这么说来,她的命还真不错。”谢舜宁垂着眸子,喃喃着。“既然她已被过继出去,母亲何不趁机提出退亲?”
“贸然退亲,唯恐生乱,这事我心里有数……”
“母亲,迟则生变。赵家表姨品性不正,她为了养伯府上下,这些年怕是快将林家搬空了。”
“传言夸大其辞,她或许顾娘家,但也不至于搬空林家……”
“母亲此言差矣。”谢舜宁抬起眼皮,眼神晦暗。“早些晋西伯府是个什么境况,母亲应该还记得?我听舅母说,她刚嫁侯府那一年,便从外祖母口中得知,伯府快支撑不下去,府里的婆子已经开始偷偷当东西。”
这事魏氏也知道。
她也知道伯府这些年必是得了赵氏的接济,但若说搬空林家,她却是不太信。毕竟林昴还在,再是不管事,也不可能糊涂到这个地步。
“单凭一颗金珠,也不能说明伯府上下都靠林家。”
“若只是一颗金珠,确实不值当说道。母亲有几年没回朝安城,怕是还不知道如今的伯府有多富贵。伯夫人出手大方,捐给寺里的香油钱动则千两。那赵菁每回出门做客,首饰头面都不重样,金珠宝石美玉皆是不菲,莫说我比不过,蓁姐姐都比不过。”
谢舜宁说的蓁姐姐,是桓国公夫人的爱女李蓁。
谢家是清贵人家,同人比衣裳首饰比不过,魏氏倒不觉有什么。倘若连国公府的姑娘都比不过,那便不由得让她深思。
“竟是如此富贵?”
“岂止这些。我还听人说赵家的大公子爱交朋结友,最喜出入风月之地,在那些地方随便打赏个姑娘,一出手都是上百两。”
魏氏闻言,脸色渐渐凝重。
这般铺张,光靠几间铺子哪里能维持。
看来这门亲事不仅要退,还要尽快退掉。
“母亲知道了。都怪母亲当初没打听仔细,结了这么一门亲,凭添这些麻烦事。”
“这也不能怪母亲,赵家的事是最近才有人传的。”
魏氏爱怜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感慨道:“我的宁儿长大了,也更懂事了,都能帮母亲分担。你柳姨上回来信,对你是赞不绝口。我想着……”
“母亲,我累了。”
一听这话,魏氏忙让女儿赶紧休息。
心想着同桓国公府的亲事,也该提上日程。
等女儿躺下闭上眼睛,她轻声叮嘱几句后,拉下包金的雀鸟帐钩。轻纱般的幔帐如水泄下,遮住她的视线。
她自是没看到,谢舜宁忽地睁开的眼睛,以及那眼睛里的寒光,还有恨意。
第53章 身体和名分,她都想要。……
*
“咚”
黄梨木的麒麟木雕摆件被人扔到地上, 发出沉闷的声响,顺着力道滚出去一些,被圆桌的桌脚给挡住。
林有仪犹不解恨, 等邱嬷嬷将木雕捡回后, 她又重重扔在地上。
如此几次, 好歹是消了些气。
打眼看到赵氏进来,像是找到救星般, “娘, 我心里憋得好难受。”
若是在自己家中, 她何至于有火都不敢发, 连个瓶啊罐的都不敢摔,只敢拿些摔不坏的物件出气。
赵氏沉着脸, 摆手示意所有人退出去。
须臾, 屋内只有她们母女。
“娘, 京中到底是怎么回事?舅舅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京中的情况, 赵氏刚才已派人去打听。不管是什么原因,既然有那样的传言流出来,说明晋西伯府已招了别人的眼。
她好半天没回答,林有仪更急。
“娘,您说过,无论如何也要帮我保住亲事的……”
“仪儿,莫慌。”
她安慰着女儿,其实她自己心里已经慌了。
一是因为谢舜宁众朝安城带回来的消息, 二是谢舜宁对她们的态度。
“谢家这样的门第,若无合理的缘由,万不会主动退亲。先前你表姨母亲口答应陪嫁媵妾一事,后来出尔反尔, 单凭这一点,她就不敢和我们撕破脸。”
士族大户都重名声,何况谢家这样的人家。
“可若是宁表妹一直针对我……”
“她同你不熟,不知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以后真心与她交好,她对你一定会有所改观。”
为今之计,当然是上赶着去讨好。
林有仪心知,现在也只能如此。她把邱嬷嬷叫进来,主仆一通忙活后,找出一些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准备用来拉拢谢舜宁。
夜里翻来覆去地想着,明日该如何行事,如何说话,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的同时,心里的闷气和怒火不停反复。
“喵”
忽然,窗外传来猫叫声。
她心头一紧,大声喊人。
守夜的人是近人,近人到外面找了一圈,也没看到猫的影子。
谁知刚一睡下,猫叫声又起。那声音像是贴着窗户,叫声无比的刺耳。林有仪再次喊人,近人又出去找,还是没找到。
“废物!”林有仪怒极,一巴掌扇在近人脸上。
近人捂着脸,不敢说话。
很快,赵氏闻讯而来,将所有人都派出去找猫。
林家的下人找了好几圈,将院子里里外外都翻了个遍,还是没找到。
“仪儿,你是不是听错了?”
“娘,我听得清清楚楚。”
然而赵氏一问下人,所有人都说没听到。
赵氏心想女儿必是白天见到谢舜宁抱的那只猫,做了什么不该做的梦而已。好生将女儿安慰开解一番后,看着女儿睡着后才走。
谁知她刚躺下没多久,又闹开了,林有仪哭着喊着,说自己被猫挠脸给挠醒了。
她打着灯仔仔细细地看,也没在女儿脸上看出什么来。
但林有仪坚持说有猫,“娘,真的有猫叫,我听得真真的,它就在我窗根底下……它用爪子挠我的脸,我好像还能听到它的‘呼噜’声。”
下人们又一通好找,依旧一无所获。
如此来来回回地折腾,直到天亮。
这里是谢家,瞒也瞒不住。魏氏亲自来过一趟,问明情况后,命下人在府里仔仔细细地搜查一遍,均未发现野猫的踪影。
然而到了晚上,林有仪还是说自己的窗外有猫叫。哪怕是睡着,也会被猫挠醒。
一连折腾两日,府里的下人私下传她怕是犯了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