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谢玄这话,他的身体忍不住开始抖。
家主如刀,外可斩一切不利于谢家的隐患,内可修理所有的族中子弟。上次的警告言犹在耳,他后怕不已。
“大哥…那时影表妹还没被过继…但我想着她如今已不会再和二哥扯上关系,所以我就…我就是想照顾她,没有别的意思。”
“她现在有父有母,不缺人照顾。”
“我…我知道了。”谢为抖着,慌乱地告辞。
他一走,林重影就松了手。
她不无隐晦地想着,从今往后谢三应该不会再说什么娶她的话了吧。若是谢二还不死心,这个法子还能再用。
谢玄垂着眼,眼眸中全是她的样子。
这女子的小心机还真是多。
他心意一动,手轻轻抬起,修长的食指浅浅地触碰着她的脸。“你说的没错,我也喜欢这张脸。”
果然。
她就知道,这位谢大公子也没能免俗。
“大表哥,你别这样,万一被人看到……”
“看到又如何?”
还要不要脸了?
不是说要她心甘情愿的吗?
“大表哥,你说你要让我心甘情愿的。”她咬着唇,瞧着娇怯又可怜。“书上说相思无尽,同生同死,人情难得两情相悦,我也想要那样的感情。大表哥,我想心甘情愿接受你,那你可知道我要如何才能心甘情愿?”
谢玄一眼识破她的小心思,却不点破。
“愿闻其详。”
愿意听她说就好。
既然如此,那她就有什么说什么。反正踩着这人的底线,她能活动的范围应该不小,再是惊世骇俗的话都不怕。
“我方才说了,我这个人心胸狭窄,我以前不愿意给二表哥做妾,并非二表哥不好,而是我不愿意与人分享他。他那性子最招桃花,日后不知要纳多少人。我嫌他女人睡多了,身子不干净,所以才不想做他的妾。”
谢玄眸中暗芒隐现,忽然明白她之前说的脏了的点心是什么意思。
所以她是嫌二郎脏!
她说他是干净的点心,是因为他身边没有妾室通房。
这女人当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幸好只是说给他听,若是说给别人听…不对,这女人在别人面前不是这样,她的秘密和她的心里话也只说给他听。
如是这般想着,莫名有些愉悦,清冷的眉眼间透出几分暖色来。
林重影清楚感受到他的气压变化,暗暗松了一口气。她低着头,语气越发娇软,听起来像是撒娇。
“大表哥,我性子不好。我还睚眦必报,谁对我不好,我记得清清楚楚。哪怕是枕边人,若是敢负我,或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面上不显,心里却存了仇,逮着机会必定会报复回去。”
谢玄闻言,眸色渐深。
这女人是在试探他呢。
也是难为她了,这么多的小心思,一出接着一出的,全使在他身上了。他不仅不恼,反而有些享受这种被人一下一下挠心的感觉。
“那你想我怎么做?”
“是大表哥你说想让我心甘情愿的,我若是说了,你别生气?”
“嗯。”
那她可就说了哦。
“我想大表哥身边只有我,哪怕我不生孩子,大表哥也不能有别的女人。”
“你这是贪得无厌!”
又想让人心甘情愿,又嫌别人贪心,这位谢大公子可真难侍候。
她像是被吓着,大眼睛里顿时盈满水色,幽幽地看着他。
又来这招!
谢玄心念一动,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嗯。
哭起来也好看。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相顾无言。
良久,她感觉自己的眼睛都快看酸了,某个人还和她大眼瞪小眼,寸步不让。她没好气地想着,这位大公子哪怕长得再好,才情再高,光凭这认真较劲的低情商,真的很难让人心甘情愿。
她吸了吸鼻子,装作赌气的样子,“我就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
说罢,提着裙摆就跑。
谢玄望着她娇俏的背影,眼底隐有笑意。
*
寻芳院外,福儿在门前徘徊着,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敲门。
不过是一小段日子没来,这院门像是厚重森严了许多,令人望之却步。她想了想,往回走几步。又想了想,再次到门前,手伸着老半天,始终不敢敲门。
林重影远远看到她,惊喜地唤着她的名字。
她闻声转头,先是惊艳,尔后痴痴。
等林重影到了跟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几下,她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告着罪,感叹道:“些许日子不见,影姑娘你比之前更好看了。”
人还是那个人,五官并没有任何变化。而她之所以觉得林重影更好看,一是因为林重影的气色,近些日子来吃得好,每日里还有额外的燕窝炖品。二是因为林重影的衣着打扮,锦绣华美的衣裳和珠光宝气的首饰,与过去大不相同。
她是林重影来谢家交到的第一个朋友,迄今为止也是唯一一个。
两人此前虽说身份不同,但看上去衣着打扮没什么区别,以前林重影帮着她做些活,她在吃食上照顾些,你来我往的倒也自在。
然而阶级尊卑这种东西平日里再是不显,却始终存在。林重影外在形象一转变,她明显感觉到差距,神态举止上带出下人对主子的那种恭敬。
“影姑娘,我……奴婢给影姑娘请安。”
从我到奴婢,这就是转变。
林重影突然有些难过,她知道自己或许连这个唯一的朋友也将会慢慢失去。
以前微末时,无人在意她,她同什么人来往,与什么人说话,大抵也没什么在意。她想着自己以后是要做妾的,同福儿之间你啊你的,我啊我的正合适。
如今她已是谢家正儿八经的表姑娘,她不会天真到对福儿说,我们以后还是朋友,还可以当成姐妹一样相处。若她真的这么说了,福儿也当真了,她是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份地位不等的友情,但福儿呢?
她笑着问起福儿的近况,福儿自在了些,告诉她自己将要被调去二院当差。
“原来奴婢资历是不够的,锦儿绣儿姐姐都比奴婢进府久。二夫人将我们叫去问话,觉得奴婢长得喜庆,名字也喜庆,便将奴婢留下了。”
“这是喜事,恭喜你。”
她以前就听福儿说过,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进二房,混成一等丫环。
二房三房常年住在儒园,府里的下人谁也不想被分去三房,如福儿这般靠关系入府的人,宁愿在厨房打杂,也不愿去三房当差。
二房打理着谢家在临安的基业,魏氏又掌管着儒园上下的大小事务,但凡是有些野心的下人,无一不是挤破头也要去二房。
“奴婢这一去,就是二等丫环。”
“这是好事,以后你每月就有一两银子的月钱。”
福儿红着脸,原本想说以后自己月钱多了,可以多买些零嘴的话,话到嘴边之后又觉得不妥当。
一个下人向主子显摆月钱,简直是不知所谓。
林重影知道她不自然,有心缓和气氛,问:“那你被分到哪了?”
二房公子姑娘好几个,被分到哪里侍候也很重要。
福儿脸更红,小声道:“奴婢被分到二公子那里。”
原来是谢问。
谢问是儒园所有丫环眼中的香饽饽,但凡是有点姿色,又有点野心的丫环都想成为他身边侍候的人。
林重影看着福儿通红的脸,若有所思。
“二表哥性子随和,你去他那里倒是不错。”
“锦儿姐和绣儿姐都羡慕奴婢,说奴婢运气好。刘妈妈也说奴婢福气好,一分就被分到二公子那里。二公子人好,上回他还赏了奴婢一碟点心……”
许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福儿顿了一下,又道:“上回是你帮了奴婢解围,奴婢感激不尽,这盒点心是奴婢的谢礼。”
她接过点心,道了谢。
望着福儿离去的背影,她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怅然。那些日子一起晒花的美好时光,或许再也不会有。
福儿送她的点心,是一盒龙井茶酥。
她忆起曾经,耳边回响着福儿说过的话:“等我以后得了赏钱,就请你吃龙井茶酥。”
茶酥还是茶酥,吃茶酥的人心境不同,尝出的也是不同的味道。
她记得那日夕阳下,她和福儿就坐在院子里,一人一块茶酥。她们吃的很慢,各自还留了一半,一边吃一边闲聊着府里的事。
“姑娘,天凉了,你进屋歇着吧。”根儿说。
“我再坐一会儿。”
这一次她依旧吃得很慢,一块点心还没吃完,大顾氏从外面回来。
大顾氏一眼看出她心情不好,陪她坐着。
她说了福儿的事,包括她们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相处的。
“你若是喜欢她,我去向你二表舅母讨人。”大顾氏说。
“我以前拿她当朋友,哪有让朋友侍候自己的道理。”她否决了这个提议。
何况对于福儿而言,明显想留在二房。
“母亲,此事你千万别同二表舅母提及。她好不容易调去二房,我帮不了她,也不能坏她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