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少诈我,我不会告诉你的。”
事实上,赵氏还真不知道吴姨娘被埋在哪里,因为当时林老夫人还在,吴姨娘的尸身是林老夫人的人弄出府的。
但是这些事,她不可能告诉林重影。
林重影也没打算从她口中知道什么,“母亲不说,那就是不知道。”
“反了,反了!”赵氏为掩自己的心虚,声音尖锐了许多,“你别以为有人想过继你,你就敢不听我的话!”
米嬷嬷低头缩成一团,听到这话后立马抬头,愁苦的脸上全是震惊之色,惊讶地看着林重影。林重影点点头,又摇摇头。点头的意思是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摇头的意思是事情还没成。
她比谁都清楚,赵氏和林有仪不想她好过,更不可能轻易让她过继。
“母亲说话,总是这么可笑,我以前倒是听话,却也没有好日子过。与其一样的难过,还不如不听话的好。至于别人想过继我的事,母亲你不同意,任是谁说破了天,我也还是姓林,你又何必同自己置气。”
“你…这张嘴越发的厉害了,我说一句,你有十句等着,谁家的庶女像你这样顶撞嫡母。真该让人来看看你的真面目,我看还有没有想过继你?”
她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还笑了一下。
林有仪那个气啊,想冲过来打她,她仰着脸,慢慢地撸袖子,“大姐想动手的话,不必麻烦,知会一声便是,我自己来。”
她一副滚刀肉的样子,瞧着还有几分无赖。
赵氏气得不轻,头又疼起来,还伴随着两眼阵阵发黑。
这里是谢家,所有的后宅手段都使不出来,又受制于要保自己女儿的亲事,忍得险些咬碎了后槽牙。
这一回合,母女二人又败。
她们一走,根儿就冲了进来。一见满地的狼藉,还当林重影受了伤,见林重影完好无损地坐在那里,这才放了心。
米嬷嬷帮着一起收拾,扫的扫,扔的扔,屋子里顿时空了许多。
根儿有眼色,说是去找管事再领些必需的用具。
“别人问起,你可知道怎么说?”林重影问她。
她心领神会,道:“我就说东西都是姑娘砸的。”
米嬷嬷看看她,又看看自家姑娘,欲言又止。
至始至终,林重影都面色如常,不喜也不悲,静静地坐着那里。斜阳的光从窗户照进来,打在她玉一般的脸上。
她不知在想什么,仿佛入定的神女,看透世间所有的苦难,眼神中全是对人生的悲悯,那悲悯中又似是含着几分煞气。
米嬷嬷苍老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小心与迟疑,“姑娘…你真是变了许多。”
“嬷嬷,你怕我吗?”
“你是奴婢亲手带大的,奴婢怎么会怕你?”米嬷嬷抹起泪来,“姑娘你变成这样,也是没法子。奴婢…奴婢什么也帮不了你。”
“没有嬷嬷,就没有我。”
如果没有米嬷嬷这个乳母照顾,原主早就死了。或许是死在幼年时的那场高热中,也或许是饿死冻死在哪个不为人知的夜里。
“姑娘……”米嬷嬷哭出声来,声声凄切,好半天才停止,擦干眼泪问过继是怎么一回事。
她也没瞒着,把先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米嬷嬷听完,眉间更显愁苦。
“姑娘,有些话奴婢不知当不当讲?这事也太巧了,哪有这么巧的事。姑娘你长着这样一张脸,难保被有心人看到之后,生出见不得人的心思。”
林重影自嘲一笑。
世家和权贵之间交易,常用美色,也难怪嬷嬷会多心。
她这张脸哪,是福也是祸。
“嬷嬷,你别担心,我心里有数。”
“姑娘,你别嫌奴婢啰嗦,人心最是难测,防人之心不可无。夫人再是刻薄,到底还会顾念几分……”
“母亲不是顾念,她是想利用我,一旦我没有利用价值,她和大姐都不会再容我。嬷嬷,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放心好了,我自己会分辨。”
米嬷嬷摇了摇头,面上的愁苦之色更深。
林重影见之,心下叹着气。
主仆二人再无话,直到入睡熄灯之际,米嬷嬷替她掖好被子,像是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活着就好。”
活着就好。
这四个字,应该就是米嬷嬷对她所有的期盼。她不过一个俗人,有着贪心的本能。能活着,就想活好。若不能完全脱离赵氏的掌控,她就永远不可能好好活着。
赵氏的反应告诉她,这事几乎不可能成。
那么谢玄接下会怎么做?
她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凉亭后发生的事不期然地冒出来,骚扰着她的心。她辗转反侧,折腾到大半夜才睡去。
沉于噩梦中,她又被什么东西追着狂奔。
那东西好像是个影子,无论她跑到哪里,都能跟到哪里。她实在是跑不动,瘫坐在地上。影子从她身上盖过去,慢慢立起来,变成人的样子。
她惊恐地抬头,仰望着那个人。
是谢玄!
“你是我的,你逃不掉的。”
男人的声音如在耳边,低低的呢喃。
她明明很害怕,却忽然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抱住对方,风情万种地娇笑着,轻捶着男人的胸膛,“大公子,你干嘛吓我,你好坏。”
不让她笑,她偏要笑。
不仅如此,她还想做更过分的事。
“大公子,你是不是也想要我?”
“大公子,来啊,我们玩玩。”
蓦地,她睁开眼睛。
舔了舔缺水发干的唇,不无阴暗地想着,如果不怕死的话,白天她就应该用梦里的招数反将那位谢大公子一军。
不知哪里来的风,吹动纱帐。她心下纳闷,掀开纱帐一看,却见窗户半开着。夜风不时从外面吹进来,带来明显的凉意。
难道是被风吹开了?
她这般想着,下床去关窗。
近到窗间,夜风更凉了些,混着的各种气息也更清楚。
忽然,她头皮一麻。
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一把将窗户关上,然后快速爬上床,把被子往头上一蒙,装死般地想让自己立马睡过去。
那位谢大公子大晚上的不睡觉,到底想干什么?
第39章 谢玄如是想着,清冷的眸……
*
谢玄不知自己为何到了这里, 当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女子窗前时,他恍惚中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这样的自己,让他感到陌生, 同时隐约有种说不出来的躁动。这种躁动前所未有, 他知道是什么, 也知道意味着什么。
女子的呓语声传来,似乎在呼唤他。
他被那软哝的声音所扰, 不由自主想靠近。雕花的窗户半开着, 昏暗的光线中他的目光透进去, 一眼看到那垂着纱帐的床。
纱帐重叠几层, 他根本看不清楚,眼神却仿佛能穿过去, 一如梦中的景象。当他眸中的恍惚渐散, 恢复清冷之色时, 他下意识皱眉。一是为自己莫名其妙又出格的举动, 二是为那半开的窗。
秋夜生寒气,这窗户若是开上一晚,体弱者难免会着凉。
正欲关窗时,床内的动静让他骤然撤离。然后他听到有人起床下地的声音,幽暗中女子散着发到了窗边,嘴里不知嘀咕了一句什么,将窗户关上。
哪怕是隔着一扇窗,他还是能听出女子上了床, 接着像是很快睡去,再无声响传出。
他却是不知,林重影装睡装得有多辛苦。
哪怕是用锦被蒙着头,也控制不住全身的紧绷, 她清楚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以及呼吸的声音,憋出了满头大汗。
不知过了多久,她小心翼翼地掀开一角,透了一会儿气后,屏住呼吸侧耳细听。四周一片寂静,静到还是只有她的心跳声。
她心下一松,暗想着那人应该不会进来,也或许已经离开。但饶是如此,她还是睡不着。一直折腾到快天亮,人才渐渐迷糊。
似醒非醒中,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话。
“昨天你去领东西时,可有人问你?”这是米嬷嬷的声音。
紧接着,是根儿的声音。
“库房的管事妈妈问了,我依着姑娘的吩咐,说东西是姑娘自己不小心碎的。嬷嬷,你放心,但凡是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姑娘不可能干这样的事。”
米嬷嬷应是不放心,长长叹了一口气。
听着有人出去的脚步声,然后门外再没了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又听到根儿说话,“我方才听福儿姐姐说,府里有人在传昨天的事。果真是人心都是明的,他们都说姑娘可怜。”
米嬷嬷闻言,又是一声长叹,喃喃着:“这可如何是好?”
“嬷嬷,没有说姑娘的闲话,你怎么反倒不开心?”
“姑娘是林家的姑娘,夫人是她的嫡母,大姑娘是她的嫡姐。谢家上下觉得她可怜,岂不是是让夫人和大姑娘当了恶人。夫人和大姑娘必定怀恨在心,还不知要怎么对付姑娘。”
“不是说有人想过继姑娘吗?”
“夫人不松口,谁能过继?”
哪怕是似睡未睡间,林重影也将这些话听进去了。正如米嬷嬷担心的那样,若是赵氏死咬着不松口,谢玄一个外人又能有什么法子?
总不能明抢吧!
她想着想着,人渐渐清醒,缓缓睁开眼睛。盯着帐顶看了好半天,才唤了一声“嬷嬷。”
米嬷嬷听到她叫自己,赶紧进来侍候。
一见她的脸色,惊呼问:“姑娘,你可是身子哪里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