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必费心了,我娘说生前如灯,死后成灰,她早已灰飞烟灭,消散无踪。”
“你…你说什么?”萧业显然没料到这个结果,一脸的难以相信。良久之后,才低落地喃喃着,“生前如灯光彩照人,确实像她。死后成灰,也像是她的性子能做出来的事。灰飞烟灭消散无踪,或许她根本不想回来,不想再见任何人。”
若她是颜明月,她也不想回来。
先帝恶心自是不必说,青梅竹马的萧彦也是葬送一切的源头,更别提横插一脚的萧业。若真算起来,也唯有萧高还值得见上一见。
林重影如是想着,道:“陛下,您保重龙体。”
萧业情绪渐缓,慈爱地看着她,“朕不能常来看你,你有什么事尽管和你义父说,不管你想要什么,不管你想做什么,他都会替你安排妥当。”
“多谢陛下。”
她想,只要这位天子对她不起灭口之心,愿意留她一命,那她便再无所求。
行礼告退之后,她和萧高汇合。
萧家所有人中,她真正愿意与之亲近的也只有这个义父,当下没有半点隐瞒,把自己和萧业的对话复述一遍。
萧高听到颜明月最后的归宿后,怔神了许久。
*
从福王府离开后,林重影和谢玄直接回到汝定王府。
刚入府门,便看到落霞前来传话,说是陇阳郡主请他们过去一趟。
一进屋子,除了扑面而来的温暖外,还有明显的沉重气氛。
陇阳郡主坐着,脸色不是很好看。她的面前是一封拆开的信,信上未有任何署名标注,显然是密信无疑。
谢玄看过信后,递给了林重影。
林重影愣了一下,再将信接过来。她快速将信一览,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这信来自边关,说的是汝定王受伤之事。
虽然信上没有明确点明汝定王伤得重不重,但从字里行间让陇阳郡主和谢玄早做准备的话来看,显然伤得不轻。
边关守将若伤重不起,军令自然要易主。
原本大皇子就对兵权虎视眈眈,曾磨刀霍霍地想让自己的人取凤家军而代之。纵然大皇子已被禁足,其派系也是俨然有树倒猢狲散的可能,但因为萧勉被养到王皇后膝下,是以储君之争的三足鼎立仍旧在。
“外祖父先一步送信来告之,想来很快陛下也会收到密报。”谢玄问陇阳郡主。“母亲,你有何打算?”
陇阳郡主不是一般的内宅妇人,她自小习武,领过兵也打过仗。遇事镇定自若不说,且第一时间已有主意。
“我准备去边关,照料你外祖父。”
这个照料不止是生活上的,还有带兵打仗上的。不说是谢玄明白她的意图,林重影也不难猜到。
无论从哪方面讲,这个法子都算得上最好。
“那您打算什么时候走?”谢玄又问。
“一旦陛下和朝中那些人知道你外祖父受伤一事,必定会横生许多枝节,所以我想趁消息还未抵京之前离开。”
谢玄沉思一会儿,赞同道:“也好。”
为免节外生枝,确实越快越好。
“我走之后,你一应行事当慎之又慎,遇事多与你父亲商议。”陇阳郡主交待完儿子,又交待儿媳,“我把落霞留给你,你和玄儿好好过日子。”
林重影一直静静听着他们说话,犹豫再三后,斟酌道:“母亲,我觉得有变才有通。外祖父受伤一事定会有人大做文章,到时候朝中也必然会争论不休,但对我们而言或许是个机会。”
“此话怎讲?”陇阳郡主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大皇子上回参了外祖父一本,摆明是想夺权。他有这个心思,二皇子和沈贵妃六皇子岂能没有?如今还多了皇后和七皇子,他们肯定都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正是如此,我才想着到时候朝中必乱,我反应不好离开。”
她看着陇阳郡主,一字一字地道:“母亲,乱世出英雄,英雄不问出身,应该也不论男女。”
陇阳郡主呼吸一紧,眼神一厉,“你是说?”
“陛下暂无立储之心,几位皇子相争,若真偏袒一方,势必失去平衡,这绝对不是他愿意看到的。我听说前朝开国之初,便出过一位女将军,战功赫赫威名远扬。既有先例可循,母亲何不放手一搏?”
陇阳郡主闻言,深埋于心底的执念呼之欲出。
早前儿子在临安时来信,说是已有心悦之人,非同一般的闺阁女子。如今看来岂止是非同一般,分明是见识不凡。
半晌,她一锤定音,“好,依你之言,就这么办!”
第108章 他长臂一伸将人搂进怀……
*
两日后。
边关送来急报, 说是汝定王伤重。这消息一出,顿时在朝堂和后宫掀起一阵滔天巨浪,人心浮动如潮涌。
自古以来得兵权者占上风, 哪怕是还未解禁的大皇子, 也暗中派人参与相争。一时之间, 朝堂各派系争执不体,后宫更是风云四起。
几派为此明争暗斗一派混乱之时, 陇阳郡主进了宫。
与此同时, 谢府派人来请林重影过去议事。
此番所议之事, 是谢舜宁的亲事。
一下马车, 她便看到等在门外的魏氏。魏氏的脸上不见喜色,反倒有几分愁色, 一看到她, 当即迎了上来。
她心知对方亲自来迎, 应是有话要说。
果不其然, 魏氏对她主动提及李家提亲一事,言语间不无担心。“这门亲事我思来想去都觉得不妥当,你祖母也是这般认为。我看得出来,不管是对李家人,还是对这门亲事,宁儿显然也不满意。不知为何,她却执意要嫁,我想着她与你还算亲近, 有些话或许会对你提过,不知你可知其中缘由?”
其中缘由林重影已从谢舜宁口中知道大概,只没办法和别人说个清楚明白。
思索一二后,道:“宁儿向来聪明, 一应行事也有自己的主意。我虽不知她为何非要嫁入李家,但她若真做了决定,想来也是经过深思熟虑。”
知女莫若母,魏氏哪能不知自己女儿的脾气秉性。
“这事也怪我。”她叹了一口气,“以前我只当这门亲事千好万好,没少叮嘱宁儿。她向来懂事,我怕她是为了我……”
“二婶不必多思,哪家没有糟心事。真论起来,国公府也不算什么。您若真担心宁儿,何不与宁儿好好商议,倘若真嫁到李家,遇事该如何应对。”
魏氏闻言,又是一声叹息。“你说的没错,这高门大院内有几家没糟心事的,又有几家比得上我们谢家。”
她在儒园当家多年,自然不是什么遇事慌神的性子。今日她特意找林重影说话,一是抱着侥幸的心态,希望能打听出什么来。二是想示好,以此表明自己对林重影这个大侄媳妇的看重。
毕竟一开始时,两人的关系实在是上不了台面,而且还是难以启齿的那种。她怕林重影心里有疙瘩,从而对他们二房有隔阂。
林重影不难猜出她的心思,顺着她的话道:“二婶说的极是,咱们谢家门风清正,确实是难得。”
“我一早就看出来,你是个通透的好孩子。如今你嫁给了玄儿,二婶只盼着你们夫妻恩爱和和美美。”
只是她家二郎……
一想到自己的大儿子,她一个头两个大。
那孩子真是被她惯坏了,也不知是当真心里难受,还是自甘堕落,居然将添香等人全收了房。未成亲便妾室成堆,谁家好姑娘愿意嫁过来。
她每每有心训斥一二,问儿就埋怨她,言语之间全都是对她的不满,责怪她没能从一开始就让所有人林家有陪嫁媵妾一事。
但她不后悔,甚至还很庆幸。
一是因为谢玄,二是因为福王。她是侯府嫡女,早年生活在京中,纵然后来嫁去临安多年,也不代表她就是个只知内宅之事的寻常女子。
谢玄的所作所为好解释,那么福王呢?
福王是亲王之尊,深得陛下宠信,缘何无端地认一个毫无关系的人为义女,且还能在陛下那里求来郡主的封号。
她不知内情,却知此事绝不简单。倘若事情未有变化,这孩子真成了他们二房的媵妾,对谢家和他们二房而言绝对不是福,而是祸。
问儿要怨就怨吧,她在旁的地方多补偿便是。好在大郎俩夫妻以后都住在京中,鲜少会回临安,否则……
思及此,她又是一声叹息。
花厅内,谢老夫人和陆氏都在。
谢老夫人问了林重影几句,无非是近几日如何,在王府住得可惯之类的话。林重影一一回答,很是乖巧得体。
一袭桃红色的衣裳,衬得她气色绯红,如烟霞春色美不胜收,让所见之人赏心悦目的同时,越发感慨她的容貌出众。
她含笑应对着谢老夫人和陆氏的打量,恰当好处的羞涩让婆媳俩心领神会,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
“影丫头,你坐到祖母这里来。”谢老夫人朝她招手。
她自是不会矫情,大大方方坐到老太太的下首。
“李家来提亲的事,你听说了吧?”老太太问她。
“听说了。”
“那行,你来说说,这门亲事如何?”
她自是明白老太太有此一问,一是真的想知道她的看法,二是有心抬举她。她如今已是谢家长房长媳,日后谢家所有的事她都会参与商议,倘若遇事一问三不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未免让人失望。
既然如此,当然不能藏拙。
“李家贵为国公府,底蕴丰厚门庭高贵,这门亲事从明面上来讲不差。只是我与李夫人和李姑娘见过几回,对她们的人品心性有所怀疑,想来都不是什么好想与的人。”
谢老夫人闻言,“那照你这么说,这门亲事不能应?”
“应与不应,还得问过三妹妹的意思。如今城中谁人不知,李世子的病唯有三妹妹能解,三妹妹占着恩义二字,不仅对李世子有用,还是李蓁的救命恩人。仅凭这两点,他们李家就得抬举看重三妹妹。”
谢老夫人点头,“是这个理。”
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让人纠结。
这门亲事说好不好,说坏不坏的,更何况孙女还执意要嫁。她左思右想的,只觉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
林重影该说的都说了,她到底是个小辈,这种大事只能提供意见,一应决定还得由长辈们定夺。
遂起身,对几人道:“我去看看三妹妹。”
*
谢舜宁已从侯府搬回来,眼下就住在家中。
守在外面的下人看到林重影,恭恭敬敬地行过礼后,赶紧进去禀报自己的主子,很快将人请进去。
一室的幽香暖气,布置更是雅致。不拘是青花瓷瓶中的绢花,还是屏风上的四君子图,无不一彰显着主人的口味。
谢舜宁方才正在练字,桌案上的字迹还未干,墨香清楚可闻。她请林重影入座,命人看茶上点心,然后再屏退所有的下人。